雨后归家,林菱见过了母亲和父亲,弟弟正下学回来,正喊着爹娘,忽然见到她,愣了一愣,滞了片刻,不确定地叫了声:“姐?”

    母亲招手,林皓快步掠过她,被母亲搂住,一脸慈爱地摸着他的头,微笑地对她说:“你俩也五年左右没见了,你离开时他才七岁。”

    “嗯。”林菱点头,端详着这五年没见的亲弟弟,心中亲近难免,但是她也未有太多表露,只是眼含喜爱之色,笑容也越发真诚起来。

    林皓从怀里摸出一颗酥糖,油纸包着的,外形精致还有印花,他试探着塞给林菱:“姐,给你,我不知道你今天回来,身上就揣了这颗,其他的待会我让人拿给你。”

    林菱接过去,这是京内有名的糕点铺子里卖的酥糖,不算多贵的东西,但是那是她小时候喜欢吃的,那时候弟弟也还小,家里并没有现在这般好,父亲还没有因功擢职,她即使喜欢也只有在节日时才能吃到。

    五年时光的隔阂在这一刻似乎都不存在了,林菱将他轻轻地揽过来,也如母亲那般摸着他的头,温和道:“没事,姐姐现在不怎么嗜甜,皓哥儿喜欢吃的话,就留着自己吃吧。”

    其实小时候母亲生下林皓的时候,是她帮着带的,父亲终年不回京,家中仅有她们母子三人,和离再嫁,已是不易,外祖父早已辞官回了梁州,只有她们娘仨留在京中,梁州来信不是没说要接她们回去,可是母亲不肯。

    无奈清贫度日,也比从前在肃宁伯府任人打骂来的强。

    离了肃宁伯府,母亲也似脱了枷锁一般,可惜当时带着自己这个累赘,不好再嫁,最后认识了还只是校尉的爹。

    当年余学士长女嫁予肃宁伯之子,本以为是一段良缘,却因生下她而遭厌弃,正妻无子不能袭爵,母亲因她受尽委屈。

    最后外祖父出面为了母亲和离,辞了翰林学士一职,告老归乡,肃宁伯府这才同意放人。

    每每想起这一事,林菱便觉得欺人太甚。

    生父和祖母不喜她是女孩,却在母亲要带她离开时坚决不许,这也是为什么外祖父辞官惊动上面,肃宁伯府不敢太过,才放弃了她,由母亲带走。

    离开时母亲的嫁妆都在肃宁伯府时花的一干二净,嫁进去的那些年,母亲用的全是自己的嫁妆,以至于离开时身上仅剩安家的钱。

    后来嫁了校尉,住进了破烂的小宅子,又突逢战事,她当时认做叔叔的父亲,还没回家就跟着上峰走了,只有报信的小兵拿着钱袋子递给母亲。

    当时弟弟还不满周岁。

    母亲得操持家里,也做点绣品赚零用,她就带着弟弟,小孩总爱哭,她嫌烦就把他锁在屋子里,等他哭累了再放出来,结果母亲回来了,看着哭的一身汗的弟弟,就对她又哭又骂。

    林菱想到这儿,又看着如今这般大的弟弟,想起自己病时母亲的关怀和照顾,在梁州时那每月一封的家书,其实心中释怀了些。

    “皓哥儿知道你要回来,每天下学回来都要问姐姐回来没有呢。”母亲笑道,看向林皓的眼神温柔慈爱。

    “是啊,皓哥儿惦记着你。”父亲也附和着。

    林菱与父母闲聊了会儿,到了晚膳时间,四人又一起用了晚膳,林菱这才回到自己的院子。

    院子已经打扫得干干净净,正如老嬷嬷说的那般,室内的帐子被褥俱是新的,林菱坐在榻上,青雀和小椿为她服侍前后。

    饭间她提到了要留下一个婢女,母亲应了她,并说明日会再给她安排几人,供她挑选。

    这次回京,宅子又换了座更大的,府内有很多生面孔,从前她熟悉的老人也就母亲和父亲身边识得一两个。

    林菱洗了手,又用帕子擦了脸,青雀给她脱了鞋,小椿端了热水给她泡脚。

    贴身婢女两个就够了,她撑肘翻看从梁州带来的话本,明日只需挑几个粗使婢女就行了,她没有奶嬷嬷,母亲提议问她要不要管事婆子,她想了想便摇头,老婆子嘴碎爱八卦,人老心眼多,若是仗着年纪摆谱,她还得费心收拾,嫌麻烦便说了不要。

    她回来时正赶上应国公老夫人的大寿,母亲让她好好准备一下,到时带着她去,以便认认脸。

    林菱洗漱完毕,上床准备休息,只是却无困意,许是认床,她许久才睡着。

    第二日,母亲那边便令人送来了首饰,又让人过来给她量尺寸以便裁衣。

    因车马劳顿,她在家休息了几日,待缓过来后才有心思融入京都的贵女圈子。

    距离国公夫人大寿还有半个月,林菱也就送了拜帖给以前的手帕交,她们知道林菱回来,都欣然邀了她过去一聚,林菱与她们虽是五年不见,但是信件从未断绝,回来后通过她们也得知了京都的一些消息。

    也得知了一些贵女的密闻。

    京都贵女的圈子不好相融,最贵的当属皇亲贵族,世代簪缨,林菱属于第二梯队,既不是最显赫,也不是最冷落的。

    但凡显赫出身,举止之间便是特权,手帕交们聚在一起,说的最多的便是皇室公主。

    皇帝膝下有位嫡公主,行为举止甚是泼辣,三年前招了驸马,追夫一事闹得京都沸沸扬扬,后皇帝不胜其烦,终于给公主赐婚,可是公主婚后并不美满,于是又在府内养了面首,当着驸马的面给他戴了绿帽子。

    林菱见她们说的热火朝天,谈论的最多的便是公主前后反差如此巨大,据说成亲之前,公主非驸马不嫁,还因此相思成疾,病了两三个月,但是婚后却不顾驸马颜面养了诸多面首,这件事也成为京都贵女的茶后闲谈,只不过又有多少是羡和嫉,厌和弃的?

    贵妇圈子里不少腌臜事的,丈夫在外眠花宿柳,又和自己身边的婢子眉来眼去,长久以往,贵妇也移情别恋,少不得也有结伴私去倌馆伎馆的,只是丈夫不知罢了,单是她在梁州,就有见过这种,更别说京都。

    “当初公主追夫可是满城风雨呢,哪知婚后,啧,也不比我们好呐!”说话的正是成亲的手帕交,夫婿官职不低,前途倒还不错,不过两人感情不好,林菱没少在信中听她诉苦。

    “谁说公主婚后不好了,她能养面首,你能吗?”另一名手帕交反驳道。

    “我倒是想,可是他也没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成亲的这位嘻嘻哈哈道,“更何况夫人老是催我要孩子,没少给我弄什么生子秘方,我天天喝药去了,哪还有闲心想这些?”

    “成了亲真是苦,比不得在家当姑娘的时候,过些日子我也要成亲了,听人说生孩子跟要命一样,我在想要不要让婢子生,到时候若是儿子就抱在膝下,记成自己的就行。”

    “那婢子呢?”

    “卖了就行,找了牙行卖的远远的。”

    “啧,真是个好办法,我也想这样。”

    “我若是生不了,就把府内的庶子记在名下就行,哼,那狗东西在我过门前就和通房生了个儿子,好在抬我进去前,夫人把那婢子卖了,不然我进去,准没她好果子吃!”

    “那孩子现在多大?记不记事?若是记事便不成,总没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好!”

    手帕交们七嘴八舌地议论,林菱在旁边吃茶点,边抿口茶,内心听得津津有味。

    抱庶子或者庶女来养不失为一个办法,因为她们的身份首先是主母,才是府内子女的母亲,世家或高官贵女若为人正妻,是要管理一府事物,打理府外的庄子和铺子,维持一家的进项和支出,单是丈夫的俸禄,其实并不足以支撑一整个大家庭的人情往来,想要打通升职的通道,更快得知京都的消息,以及上面的风向,都需要的大量的金钱作支撑。

    因此生孩子这种事对于贵女们来说风险实在太大,如果是身体真的不能支持生孩子,亦或是不能生,夫家的就会征求正妻的意见给其过继庶子庶女,当然,至于庶子庶女的生母,夫家自会处理好,以免正妻的后顾之忧。

    不过这种事也有风险,因为不是没出现过丈夫暗地并没有发卖庶子生母,反而在正妻死后,给庶子生母抬为妾室,并让已经是嫡子的儿子与生母认亲的事儿,只能说这是真爱了。

    “阿菱,你怎么不说话呀?”一名手帕交见她只顾吃东西,忍不住调笑道,“梁州的吃食不好么?也是,比不上京都。”

    “各有风土人情和特色美食罢了,”林菱拿绢帕擦了擦嘴,“你们说了这么多,也不口渴?我在一旁听着,都觉得有些渴了。”

    “嗐,你也就只知道吃喝了,你此次回来,伯母不也有打算为你定亲的想法么?”

    “再说吧,我才回来没几天,不急,”林菱顿了顿,轻笑一声,“倒是你们,倒真不介意养别人肚子里的孩子就好。”

    她戳破了手帕交们的心中所想。

    虽说不愿生,可是要真的沦到让庶子继承她们辛苦打理下的家业,她们定是不愿的。

    万一自己辛苦照顾家庭,结果过劳死或者病死,过继在自己名下的儿子重新认了别人当母亲,这谁受得了?

    手帕交们齐齐不说话了,林菱话说的没错,她们嘴上说的是一回事,心里想的又是一回事。

    “行了,咱们不聊这个,”林菱转移了话题,问起了应国公夫人过寿的事。

    手帕交们说起这个便朝林菱和另外一个没有定亲的姑娘挤眉弄眼,国公夫人过寿,也会有其他官员或者世家的子弟跟随父母前来,家里有适龄儿女的母亲便会互相相看,留个心思,以便日后说亲。

    四人欢聚后便都散去,林菱和宋槐同去。

    宋槐约了她一同前去买件成衣,林菱也存了制衣的心思,虽说家里有绣娘过来量衣,但是那是母亲准备的,她也想买件自己喜欢的,因此便答应了。

    宋槐便是未定亲的那位手帕交,她年纪比林菱小半岁,心性也更像孩童,拉着林菱把铺子里的成衣看了个遍,林菱转的有些累,坐在店里的椅子上看着她选。

    有人端上茶来,林菱只接下,略微吹了吹,并未喝一口。

    她的衣服早已选好,小椿跟在身边替她拿着,宋槐买衣服是挺纠结,就像以前买糖画时,这个想要,那个也想要,但是又不肯都买,因此要比较个半天,她就坐在旁边看她挑选。

    “阿菱,你看这件怎么样?”宋槐转过头来问她。

    林菱懒懒地瞟过去,看向宋槐手中的衣裳,颜色倒是鲜亮,就是花色不太适合她。

    林菱正要说话,却在宋槐身后那琳琅满目的衣饰中瞥见一个熟悉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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