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市郊的老宅灯火通明着,今天是林玉柳的七七。

    一众宾客离去程翟秋和江澜打理着剩余事宜琐碎后就同爷孙二人打了招呼离开,随着宾利车缓缓驶向夜色,老宅的大门也下了锁。程鹤汝叮嘱了蔡阿姨几句便回了二楼书房。

    蔡阿姨忙活了半天前厅的琐事也吩咐完毕,瞥见走廊尽头的焚香室的门仍旧闭着,壁钟已指向12点,这个点应当是他了,蔡燕芬端着杯参茶疾步走向焚香室门口,轻叩两声,门开了,是主家请的专门看守焚香室的安保人员拉开的门,黑西装黑墨镜白手套的,蔡燕芬一时半会还是接受不太了,她尴尬的冲那两人笑了笑,坐在远处椅子上的人手肘抵着中式木藤椅修长的腿交叠着,听见声响,这才从册子中抬起头看过来“蔡姨。”

    “念渠,在看书啊,来,喝点茶,都十二点了还不回房间休息吗。‘’

    程念渠合上了那本设计图册,点头接过茶,竟然都十二点了,“我马上就去休息了,您也早点休息,辛苦了。”

    “哪里的话,都是我应该做的,老爷子也是,到现在也没睡,刚刚还说要一碗百合羹当宵夜呢,我得过去厨房看着了......”蔡姨念叨着收了参茶

    爷爷居然还没睡。程念渠合了册子,起身上楼去往书房。

    轻扣三声后他推门而进,程鹤汝抬头望了眼,于是停下笔道“念渠,你来了。”

    “还在忙吗?”

    “嗯,快好了,来,你坐这里。”

    程念渠在对面坐下爷爷继续道“是些摘要,快好啦。”

    程念渠望着道“是奶奶常看的这本书啊。”

    程鹤汝短促的笑了一声没停下手里的动作

    程念渠不再言语。他就这样静静守着程鹤汝,钢笔划走在纸面书写的刷刷声,叫他难得的心安,他十五岁离家,年少于异国,其中心酸冷暖自知,虽与家人隔着千里万里路,但家人给予的物质精神关爱仍是充足丰盈,一路以来支持着他的所有决定,直至年后,两个月以前,m市傍晚又忽的下起了一场雨,程念渠接到了相隔三小时时差的噩耗,他于是开始频繁往返两国,在第五次落地a市后,他下了决心不再走,两个多月,高空平地离别重聚生死,他忙到没空像这样安静的坐着,此刻他正放松着全身心的感受着这片刻的安宁。

    “念渠。”爷爷几时停的笔程念渠没有注意到。

    “最近很累了吧,爷爷要和你道歉,回国这些天都还没来得及关心你,都好吗。”

    “我一切都好不用担心,您要多保重。”

    程鹤汝望着眼前的孙子。他洗浴后放下了刘海戴着黑框眼镜身上棉麻的居家服衬得他仿佛还是当年那个肆意的高中生一般。

    “是啊,你都这么大了,刚走那会儿还是个小孩子,那时候我和你奶奶总是不放心你的,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听你爸妈说都已经决定了?”

    “是,a国那边已经请辞,z大的入职手续已经办理了。”

    程鹤汝满意的点点头,“我知道你能做的很好,我和你奶奶一直都很为你骄傲。这边该忙的也都结束了,你是准备再同我一道住几天还是如何。”

    程念渠有一瞬间的恍惚“明天我就回去了,云溪城那套房子准备开始装修了”

    爷孙道了别分两头各自回了房,或许实在是太累,程念渠几乎是一沾上枕头便沉沉睡去。

    梦里是奶奶刷刷着提笔疾书着,爷爷坐在一旁看报陪同着。景象开始模糊起来如同雨时的挡风玻璃。水雾洇开。他听见更为清晰的写字声,眼前已然变了景象是四中。眼前是一众俯身奋笔疾书的少年们,纵使是一水的校服他还是能一眼认出那个熟悉的背影。他想上前喊她。眼前的景象如同退潮般忽的化为虚无。他又一个人再次站在了四中西门的大街上来往都是人耳边都是声音,他的心却再一次沉到底。

    半夜醒来窗外是滂沱的雨

    下雨了她想。

    这场雨来得突然,耳畔浸透雨声,眼前沉默在黑夜的一切都静寂着唯有她频繁的翻着身

    她干脆下了床一把拉开了窗帘。

    雨大的像是要冲刷掉整个世界的踪迹,她伸直了腿重心向后仰去靠着两只手的支撑,涣散着眼神像窗外虚投着目光。一到雨天腿上的疤就难受的厉害,她轻轻晃着腿。左腿侧面小拇指长的一道增生暗红疤痕醒目着,有些痒,她克制着不去想。

    昨夜的大雨浇湿了城市,滴滴答答湿漉漉的一地。

    市区cbd远厦35楼是本市近两年来苗头最旺的东都设计

    团队本身都是有想法的青年设计师们风格态度鲜明,加之三年前东都为娱乐圈当红小花设计完工了一套自住别墅,社交网络的力量不可小觑。其自身的实力也够格,东都一跃成为a市最有知名度的设计工作室。与之能一战的唯有立足a市三十载之久的江盛

    周一的办公室,项有之被淹没在一片键盘声中,她有气无力的对着cad界面进行方案的修改,落肚这是第三杯水,还是毫无思绪,起身走向对面工位道’’小陆,平澜苑的图渲好了吗”小陆摁着鼠标在酷家乐里来回缩放着给项有之看调改的那几个细节颜色,项有之满意的点了点头,‘’发给我吧’’

    嚯,我们小陆还真是大有长进啊,建模建的越来越好了嘛。乔尚如不知时候来到的身后,

    “刚工地回来?”

    “是啊,刚陪客户放样回来,午饭都没吃饿死了,一起楼下喝点下午茶去不‘’

    项有之不堪重负蔫蔫的往工位一座,摆了摆手,吃不了啊,一会儿得去量房,来不及。

    好吧,那我点外卖,乔尚如放下包开始浏览外卖页面,有一搭没一搭的问着,去哪儿量啊,

    云溪城,

    “云溪城?!我去苟富贵”乔尚如丢了手机大惊小怪着

    “勿相忘”身后的裴霖竖着耳朵划着椅子靠近捧哏般在一旁接着话

    的确,云溪城作为开盘之后一直霸榜a市市区内平层楼市平方价第一的老底子顶级豪宅,这些年市场上其小区相关的装修业务几乎为零。且就算有,上面派单给项有之也很古怪,倒不是她能力不足,只是这样的大单,应当是会首先分给上头的那几位,除非是业主钦定。而这一选项几乎也是可以即可否决的,且不说项有之并没有做过云溪城的案子,没有回头客这一说,更不用说她一个入行不过四五年的资历尚浅的设计师,哪里会被这样的业主给钦定。

    她也无法相信。

    业主约的是四点半,将车停入附近商场停车场后尚且只有四点。小陆临时闹肚子匆忙跑去了厕所,项有之同他发了定位,嘱咐他尽量快些,随后便先去了云溪城正门口。

    程念渠这边办完了入职手续匆匆来到云溪城正好是下午四点半。

    不是抽不出空闲的时间,只是他需要用一些其他的事来缓解自己的无措,倘若一整天都只等着做与项有之见面这一件事,那他这一天都要不可避免的走向虚度。

    再次遇见项有之,是意料之外的事,也是他一手编织的故事走向,就像是找到了尘封多年的八音盒,一朝开盒。熟悉的音律再次入耳。距离上一次却实打实的已是十二年前。他有太多问题想问项友之隔着长长的岁月他不忍心,又忍不住的靠近。

    八音盒倾泻出十二年以来的第一个音符“程先生,您好!我是东都的设计师项有之”在听见声音的那一刻,电话那头的人也正站在他视线范围内,她站在树荫下,四周是稀碎斑驳透过树叶的光点散落她周身,星星点点。

    原来今天是这样的一个好天气。

    “你好,项设计师”电话那头的男声好听且熟悉,像是有细微的电流从电话那头传来,酥酥麻麻的直至项有之望见那个向她走来的身影。

    八月末,已然没有了盛夏的酷暑难耐,云溪城高达百分之七十五的绿化在这个生机勃勃的季节里讲鼎盛的生命力宣泄到顶峰,门口处两个穿着正装的安保人员挺直着腰板一丝不苟的坚守岗位对这场相距了十二年的重逢并不投去半点关注,蝴蝶煽动翅膀,太阳照旧热烈,时针也依旧顺时而动,或许在遥远的海平面还有鱼跃,四周明明在此时此刻稳定运行着,却好像时空错乱,此时景象此时风,她是二十七岁的项有之,不是十五岁的。可他却一步一步地朝她走去,从阳光里走来,带来了十五岁的所有回忆。

    她有些僵硬的垂下握着手机的手,望着他。他比从前还要更高一些,饶是项有之的高挑身高想要看着对方的眼睛也需要微微仰头。褪去少年的青涩,时光与阅历的打磨叫眼前人出落的越发俊朗,不过十五岁的时候他就已经长得很突出了。

    心跳有片刻漏拍

    她微笑点头却稍显慌乱

    “好久不见”

    距离上回这样站在一起已经是十二个夏天前的事了,真是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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