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街的赌坊里走出来两个人高马大的壮汉,只看通身的气势都能将人吓个半死。

    邱海棠觉得危险本不想凑这个热闹,谁知上一秒还坐在摊位前泫然欲泣的大娘像是突然年轻了好几岁,扒开人群便往里凑。

    邱海棠顿时觉得刚刚生出的那丝愧疚感烟消云散。

    壮汉在赌坊前站定,喊了两嗓子做足了气势,里边才施施然走出一个手中托着木骰盅的男人。

    这男人面色苍白,像是长久不在太阳下活动的肤色,相貌不好也不坏,只能说眉目周正,但因为过分白皙反倒添了些阴郁。

    邱海棠平时不往这里走,还以为是赌场吸引客人的噱头,觉得稀奇便驻足多看一会。

    谁知道男人走出来后,手一挥,他身后的两个壮汉转身从赌坊里拖出来五个头上蒙着麻袋,结结实实捆在一起的人。

    “这是做什么?”邱海棠好奇,心里这么想便也问出口了。

    旁边不相识的大娘瞅她一眼,接话道:“那些都是赌钱欠了一屁股债的赌鬼,拉出来示众的。”

    邱海棠听说过有还不起赌债拿田产抵押的,只是这拉出来示众又有何用意,难不成还希望一群没脸没皮的赌鬼觉得羞耻?

    不等她问出口,那一脸阴郁的男人便实际行动解答了她的疑惑。

    只见壮汉将那五人拉出来后推倒在地,一人往肚子上踹了一脚,保证那五人疼得直不起腰,然后倏地讲他们头上的麻袋扯下来。

    那五人由暗见明,各个不安地拧眉耷脑,好似阴沟里钻出来的老鼠。

    围观人群在麻袋被扯下来的瞬间爆发了一阵短促的吸气声,然后便伸长脖子去看他们的长相。

    “啊!”

    身旁突然爆发一声怒喝,邱海棠吓得一个激灵,定睛一看,原来是刚刚给她解惑的大娘。

    “要死!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还敢去赌钱!”

    大娘都不用拨开人群,听见她骂声后众人纷纷自觉让道,于是大娘脚底生风、眼中带火,冲上去便狠狠揪起其中一个的衣领,要不是还顾忌一点颜面,恐怕巴掌就扇上去了。

    阴郁男人把玩着手中的骰盅,心平气和道:“承惠二十两。”

    闻言大娘从袖口摸出两块小银锭,大娘不差钱,对这个流程也是熟悉的很,想来是凑了不少次热闹,结果这热闹瞧到自己头上了。

    地上灰头土脸的男人见状赶忙抱紧大娘的腿,一边挡脸一边喊:“秋实!你管管我死活!”

    大娘却一脚踹开他,抚了抚衣角对一旁的阴郁男人说:“曲老板,劳烦二位伙计狠狠教训他,打不死都算我的。”

    被称呼为曲老板的阴郁男人展颜一笑,那笑中竟然能品出几分慈眉善目。

    邱海棠对赌坊示众的行为总算参透一二分,将这群赌鬼的老底揭穿,已有家室的女子便知枕边并非良人,尚未婚配的姑娘也能知道哪些是恶习满满的烂人,不至于上当受骗。

    赌鬼们欠了赌坊一屁股债,若是有女人借此提出和离,赌坊也可以提供武力帮扶。

    想通这点后,邱海棠再看曲老板都觉得他周身镀了层金光。

    剩余的四人蜷缩在地上无人认领,兴许是残存的自尊心作祟,其中有一个低着头躲躲闪闪。

    曲老板见无人再出面,便走到那四人面前,将手中的骰盅丢在他们身上,居高临下地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既然好赌我便陪你们玩上一局,赢了欠债一笔勾销,输了......”

    曲老板故作悬念,地上几人冷汗涔涔,围观众人议论纷纷,邱海棠听见有好事者说“输了砍下一只手”,一时觉得渗人。

    好在曲老板并非不理智之人:“输了签下卖身契吧,就说,甘愿以身抵债、自愿为奴。”

    邱海棠心下一凉,这也没比断手断脚好到哪去,卖身契一签以后就是奴籍,是生是死全凭主家一张嘴。

    赌钱当真是害人,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她心里唏嘘,踮起脚想看那四人会如何选择。

    待她看清的瞬间,那四人中原本一直低着头躲躲闪闪的男人突然跪下想去捡地上的骰盅,他们的手脚都被反绑起来,只能伸长脖子用头去蹭。

    那男人面向邱海棠这边的时候,虽然满脸泥垢,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那人正是消失了快一天的邱二伯!

    邱海棠吓了一跳,下意识向前靠,可就是这样一个小动作,使她暴露在邱二伯视线以内。

    跪在地上好似烂泥的邱二伯顿时眼冒金光,也不看那骰盅了,只直勾勾地盯着她,嘴里一边念念有词,一边朝她爬过来,那样子可怕极了。

    “海棠!海棠!是我啊!你二伯!”

    邱海棠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想转身跑,但后路被人堵得死死的。

    围观的人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先是左顾右盼张望这位“海棠”在哪,等确认是一个看着年纪不大的姑娘后便一人一下地将她推到最前头。

    曲老板抬眸扫视一眼,见对方还是个如此年幼的姑娘,不由蹙眉。

    邱海棠心中七上八下,被一群人围观的感觉并不好受,她紧紧攥住衣角,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邱二伯才不管她要什么名声,一路扭动他那把老骨头爬到邱海棠脚边,手脚动不了就张嘴咬住她裤脚,生怕将人放跑了。

    路人爆发出一阵哄笑,也不知是笑不要脸的男人,还是窘迫万分的姑娘。

    邱海棠深吸一口气,故作镇定地问:“你欠了多少?”但颤抖的声音却完全出卖了她心底的不安。

    邱二伯支支吾吾说不出个具体,邱海棠一个后撤,将裤脚从他嘴里扯出,眉梢厌恶。

    “死丫头,快给老子松绑。”

    他话音刚落,曲老板身边的壮汉走出来,往他屁股上狠狠踹了一脚,邱二伯疼得嗷嗷叫唤,但畏于壮汉手中沉重的黑漆木棍,还是闭上了嘴。

    围观人群此时又叫好,曲老板抬手示意稍安勿躁,走到邱海棠跟前低声问:“此人欠了四十两,小姑娘,你当真与他认识?”

    也不知是否是曲老板这人通身散发着“大善人”的金光,邱海棠奇迹般地镇定下来,她这辈子的名声早被邱二伯败光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多谢曲老板美意,这人确实是我二伯。”

    邱海棠明白曲老板特意过来告知她四十两是何用意,只因为数目不小,怕她无力偿还,又被孝道架在火上烤,若是不想代为偿还直接说不认识,一走了之。

    “既然如此......”

    不等曲老板话说完,躺在地上的邱二伯似乎是察觉到他二人之间的暗流涌动,谄媚地接话:“曲老板,曲爷爷!这是我侄女,长得水灵吧,从小就漂亮,你要是看得上眼......”

    不等他说完,曲老板抬脚踩在他脸上,堵住了那张聒噪的嘴。

    像邱二伯这样自以为是的小人,曲老板活到现在见过成百上千,卖女求荣的尚且比比皆是,何况只是个侄女,他厌恶这种行径,没遇到还好,遇到了自然是要出口恶气。

    邱海棠高高悬起的心终于落地了,她没看走眼,这曲老板当真是个好人。

    接收到小姑娘崇拜的目光,曲老板不自在地移开视线,脚下又多使了几分劲,差点没给邱二伯踹得口吐白沫。

    只是可怜了邱海棠还没焐热的五十两银票,方才还了医馆五两,现在她手上仅有的全部家又要用来填邱二伯的窟窿,别说给邱岁聿找好郎中了,解决住处和温饱都成问题。

    邱海棠气得牙痒痒,依依不舍地交出全部家当,曲老板瞧她那副财迷样就觉得好笑,也没管到底多少钱直接收下了。

    “承惠四十两。”

    邱二伯一听,还以为自己得救了,也顾不上身上的疼又嚷嚷着给他松绑,但根本无人理会,周围人对他刚刚那番话也极为不齿。

    曲老板冷眼道:“这四十两只是你欠赌坊的债,还有你撒泼打碎的茶盏没算,我今日心情不错,打你十棍子就抵了,如何?”

    邱二伯哪里肯,有邱海棠挡着他是一点皮肉之苦都不想受:“几个破茶碗能值多少钱,叫我侄女一并给你!”

    邱海棠见怪不怪,只是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抖了抖袖子示意他:“二伯,我身上再没有一分钱了。”

    “废什么话,压过来打。”曲老板相当嚣张地一挥手,两个壮汉好似炒菜般杵着棍子将邱二伯扯回来,漆黑的木棍被他们抡得风声阵阵。

    这一方地只剩男人凄厉的惨叫声。

    其余几人见状纷纷做起了缩头乌龟,大气不敢出地瑟缩在一边,都不用曲老板费心,抢着签下卖身契。

    这些人大多是整日混迹在街头巷尾的混混,曲老板给他们一口饭吃也算功德一件。

    无热闹可看,四下众人散作鸟兽。

    穿蓝碎花夹袄的大娘回到摊位上,眼睛不断地往她身上扫,终于问出一句:“姑娘还看房子吗?”

    邱海棠搓了搓手企图驱赶身上的寒意,牵强地笑道:“不了。”

    这趟出来真是不值当,赔了夫人又折兵。邱海棠认栽,至于被打了一顿丢在路边的邱二伯,只要死不了,愿意怎么过都是他自己的事。

    现如今只有恬着脸请赵婶收留他们姐弟俩一段时日了,邱海棠长叹一口气,整个人又肉眼可见地陷入低迷。

    “姑娘!”

    转身之际,一道浑厚的声音在不远处叫住她。邱海棠回头一看,竟是刚刚持棍的壮汉之一。

    “东家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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