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漠尘并不知道对面的女子在想些什么,也不关心。想到今天未解的疑惑,他状似随意地开口:

    “姑娘想必和揽玉斋掌柜也算熟识了?”他为什么会这样觉得?

    “那是谁?我不认识。”

    “哦?姑娘在那库房许久,竟是一次也没有遇见过其他人?”许久?那箱突兀的珠玉……

    “没有许久。我只是途中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正好需要躲一下,所以就进了那个库房。”原来他以为我是和那些珠玉一起的,才把我带回来。

    “哦,躲?姑娘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在下或能相帮一二。”果然,若是那揽玉斋能掌握此等莫测之物,绝不会只是偷偷摸摸地做点走私生意,更不会在我走后草草追查就结束。这女子若是和他们是一伙的,也不会如此轻易就被我带回来。

    “不值一提,多谢,不必。”方锦的事她不欲多说,更不会和一个不知底细的外人说。

    “姑娘说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那想来确实与之有联系了。毕竟那一模一样的纹饰可做不得假。”

    “不清楚。不过,我会配合。”

    “如此,在此先多谢了。答应姑娘的事,我必不会忘记。”

    交谈完毕,二人各自离开。若是暮四看到此情此景,想必心里就不会有那么多想法了。

    这似乎是一个还不错的梦。望着眼前朦胧的景色,朱漠尘心想。

    阳光是有温度的,照在身上让他感觉很温暖,他似乎衣衫褴褛,于是格外享受这一刻。但是下一刻,他又感受到了空,肚子很空,需要填满,身体很空,仿佛要消散。这对朱漠尘来说是颇为新鲜的感受。除了有一次孤军奋战困守边关,需要省出粮食给更多的将士吃以外,他还是第一次感受到饥饿,如此程度的饥饿。

    不过他竟也没有想着去弄点吃的,而是仍然在晒太阳。是太阳先下山,还是我先饿死呢?

    原来“我”还会有这样的想法。梦中的他能够自由率性地决定生死,这属实让朱漠尘羡慕了。

    “咚咚咚!”随着声音出现的,是一个矮墩墩的身影。

    “哎,怎么这里也有人呀?”声音逐渐接近,似乎是一个小女娃,声音奶呼呼的,身上也有一股奶味儿。

    小娃娃的视线在他身上来回打量了两下,奶腔奶调又努力字正腔圆地开口:“我今年六岁了,有这么高,他比我矮,肯定比我小,是个弟弟呢!”

    比这个小敦敦矮?!他震惊了。下意识地,他记得他现在已经10岁了,梦里他这么不争气的吗?

    “弟弟弟弟,你怎么靠在这里呀?”

    这个小女娃叽叽喳喳的,好烦。他脑子里现在全是她的声音,一直在嗡嗡嗡。他想独自离开,却已经没有挪动的力气了,想让她闭嘴,却又懒得开口。

    没关系,一会儿我就死了,变成尸体,吓死她!他恶劣地想着,甚至想让她多待一会儿,反正一会儿再吵他也听不见了,还能多出来个哭丧的,黄泉路上也热闹。于是他现在也就不在意了。

    小女娃一点也不认生,也不在意面前的人是否开口。她看了看无人的巷子口,一边说着:“弟弟弟弟,我们来聊天吧!”一边一屁股坐了下来,和他并排靠在一起。

    二人离得很近,他闻到了更重的奶味与干净和温暖的气息。

    小女娃一坐下就开始了——

    “弟弟弟弟,父亲母亲今天又吵架了。你的父母也会经常吵架吗?”

    我怎么知道,这得去地底下问他们了。

    “母亲说希望我跟着舅舅学一些拳脚工夫,我也很想学。”小女娃声音都陡然激动了起来,“舅舅是大将军、大英雄,武功特别厉害!”

    武将世家的母亲,怪不得。

    “不过……”说到这里,女娃的声音又低下去了,“父亲说女孩子读四书五经、知诗书礼义就够了,不让我舞枪弄棒,像个男孩儿似的。”

    千金小姐,会让你学才怪了。

    “可是,为什么学武功就是‘像个男孩儿似的’,学武功我就不是女孩儿了吗?难道读书识礼就会‘像个女孩儿似的’吗?”

    小女娃很是疑惑,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见到的女孩儿都是柔柔弱弱的,显然不曾习武。不过,他也不曾习过武。

    金堆玉砌的小娃娃,想法倒是多,饿一顿就好了。

    小娃娃不知道身边这个弟弟的想法,又抱怨了起来:“可是,娘亲说学武功太辛苦,不让我学了,他们会保护好我的。父亲却又说风云多变,学点拳脚功夫傍身也好。母亲却怎么也不同意了,还说晚晚自有舅舅保护,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才应该勤加练武,否则遇到危险了还要妻子保护,丢脸。”

    原来她叫晚晚,这一家倒是有趣。

    “大人们怎么变来变去的,一点都没有主见。天上的云本来就一直在变化呀,和我学不学武功有什么关系呢?为什么我一定要他们保护呢?等我长大学好武功,我也可以保护父亲母亲,保护舅舅,保护很多很多人呀。嗯,弟弟,看你这么瘦弱,我也会保护你的!”

    他:……倒也不必。

    小女娃傻兮兮的,蛮有趣,此刻他倒是不觉得吵了。

    “——晚晚小姐,晚晚小姐……”

    声音从附近传来,身边的人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

    “她们要找到我了,快走!”

    小女娃下意识拉着他就跑。

    下一刻天旋地转,脑中剧痛传来,朱漠尘倏地睁眼。原来一夜已经过去。

    晚晚。

    看着悄然跨过窗棂的光线,朱漠尘无意识地在心里默念。

    时间在日月的此消彼长中穿行而过。

    城南小巷中的无名宅院依旧没有名字,看来它的主人只是短暂停留,并没有在此安家落户的意思。

    宅院东南角的书房之中,暮四一声长叹,把手中的书册摊在脸上,彻底瘫在椅子里不动了,连呼吸都比平时虚弱几分。另一边的暮六还坐着,只是背也弯了,精神也萎靡了,眼下的乌青显然是熬了好几个晚上留下的证据。

    视野放宽,此时他们两个已经被重重书卷包围了,书页纸张上时间留下的痕迹深浅不一,显然是许多不同年份的都汇聚在了一起。此次出行轻车简从,几个“大件行李”全都在此处了。

    “六六啊,我看这事儿悬。我们准是被哪个孙子给忽悠了。”暮四蔫儿了好一会儿才有力气开口。这几天他给暮六帮忙查阅历年历代的墓葬记录,可还是毫无头绪。

    “我也觉得十分蹊跷。”暮六眼睛没有停下来,继续开口道:“大雍开国至今一共有二十四位帝王,前面已有陵墓的二十三位均有记录,先皇的陵墓如今还有重兵把守呢。怎么可能有墓葬品流出去?”

    “我宁愿相信是今上皇宫的东西被那些个胆大的太监给偷偷卖出宫了。”暮四觉得自己的猜测有道理,“大雍朝还没亡呢,谁会有这样的胆子去掘皇家的墓?这都不是简简单单诛九族的程度了。”

    “可是我相信王爷不会无的放矢,连这消息是真是假都看不出来。”

    “也是。”暮四瞬间觉得还是应该再仔细查查,王爷说有可能,那必然是八九不离十的。

    说起王爷,暮四的心思瞬间就活络了起来。

    “哎,六六,咱不还有一个活生生的线索吗,那块玉佩啊!你怎么都不去研究?”

    说起这个,暮六真的是又生气又为难。

    “还不是因为你!”

    “我?这又关我什么事儿啦!”暮四一脸莫名其妙。

    “上一次你为什么擅自答应阿玦姑娘玉佩必须当着她的面研究,王爷都还没开口呢!”

    阿玦姑娘是王爷喜欢的人,哪怕“不择手段”也要得到她,暮四明明知道还敢对人家献殷勤。把她请过来双男寡女共处一室本就不妥,更何况其中一个还是对她有非分之想的,他都要为难死了。幸好那几天书册记录还没有看完,他还可以缓冲一下,不去想这个问题。

    可是现在……

    “嗨,六六,这你就不懂了吧。后来我仔细观察呀,人家俩人不是咱王爷强取豪夺,人家你情我愿着呢,想想那玉佩,没准阿玦姑娘还对咱王爷情根深种呢!王爷让我们暗中看着阿玦姑娘,显然是在保护人家呀!”

    “真的?”暮六将信将疑,王爷绝不会和他们说这种事情,暮四是怎么知道的?再说了,他也没觉得王爷与阿玦姑娘有什么不一样的关系,两个人不说话也没有眼神交流,难道靠的是“心意互通”吗?

    “那必须的,我这双眼睛看人还是很准的。往后你要是喜欢上哪个姑娘,想知道她喜不喜欢你,尽管找你四哥,保管啊,给你看明白喽。”

    暮四话音刚落就跑出去了,只留下一句:“我去请王爷!”

    “哎不是,我们不是要请阿玦姑娘研究玉佩吗?”

    干嘛请王爷啊?暮六看着一溜烟儿跑出去的人十分不解。

    看着对面一起落座的一双男女,暮六充满敬意地看了暮四一眼。以后即便被逐出府暮四也不怕饿死了,做个红“郎”想必也可以宾客盈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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