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普天之下,无数个人的无数个故事轮番上演,而故事的结局总是物是人非,罕有圆满。

    “这人与人啊,生生死死、聚聚散散,也就那么回事。”

    这事,向来是出局的旁观者清醒,入局的亲历者沉沦。彼方尚有一线微光,那便是夸父逐日、精卫填海也使得的。

    没有人能够拒绝,没有人愿意放弃。

    独行者。

    她曾经也背弃了二人携手前行的承诺,在那人以为曙光在望之时,毫无预兆地离去,让他成为了一个独行者。

    所以如今,她也成为了一个独行者,还是一个短命的独行者。阿玦无怨无尤。

    珍重之物?

    朱漠尘几乎要笑了,他从来没有,也不需要这种东西。

    这些年他守卫着黎民与边疆,毫无缘由地背负起了一个王朝的责任,可其实他从来不是一个悲悯苍生的人,更没有如此大无畏的牺牲奉献精神。

    只是,只是从他在这世上有意识的那刻起,就有一个恍惚的念头在牵引着他走上这样一条路,走到今天。

    可是大多数时候他又在冷酷地清醒着:没有人会牵起他的手向前,也没有人会等他,从来没有。只有在梦里,那个朱漠尘才会看见光。

    那或许只是一个人,维持生命的妄念吧。

    “不过呀,人这一辈子就那么几年,还说不准一不留神什么时候就下去喝孟婆汤了,所以说,及时行乐才能不留遗憾。”

    话音一转,老李头把话题转回了重点上。

    王爷,及时出手啊,这种事情咱可不能犹豫!

    明明是故事里的伤心人,现在老李头自己出离了,倒是把两个听众给带进了思绪万千的泥沼里。

    阿玦回过神来,看着这样意外活泼豁达的老李头,颇有几分啼笑皆非。再轻轻侧眼看身边的朱漠尘,倒是依然目光冷峻,神情毫无波动,甚至有点麻木。

    嗯,麻木?

    阿玦又更仔细地看了一眼,那人的嘴角是微微下抿的,薄薄的两片唇似乎用了力紧闭着,她感受到了似有若无的悲伤。

    他竟是在伤心吗。

    阿玦觉得疑惑,惊讶,心里有一个角仿佛被轻轻触碰,说不出的感觉。

    “老伯甚是豁达,我也觉得,人生苦短,当及时行乐。单是这山水美食呀,就让人觉得春光易逝。”

    为了抵制这种感觉,阿玦也笑着附和老李头,一时场面其乐融融,似乎朱漠尘也被这样的氛围同化了,周身冷肃气息浅淡。

    老李头不愧是能被下属推荐给朱漠尘做事的人,讲故事谈笑也不影响他的手上功夫,阿玦再看过去,碎裂一角已经重新被“缝”回了原来的位置上,仅余一条浅浅的“线”。

    “姑娘看看怎么样。”已经知道正主是谁,老李头自然第一时间交给她。

    阿玦接过玉佩轻轻摩挲,这种“失而复得”,未尝不是一种安慰,尤其是如今这玉佩身上迷雾重重与那人联系起来,于她而言,已有了不一样的意义。

    生命不知还剩下几多时光,她至少要知道这玉佩和她和他之间,究竟存在着怎样的渊源。

    要多去问问暮六了。

    朱漠尘看着身旁的女子。她今日看着玉佩的神情与往日有所不同,似怀念故人,似悲伤往事。

    他忽然想到一种可能。

    ……

    暮六正快步前往大书房,他一头雾水纳闷极了。王爷不是和阿玦姑娘一起出门了吗,怎么现在就回来了,还如此着急地找他过去?这个暮四还说他们要到傍晚才能回来,不靠谱。

    “王爷。”暮六拱手施礼。

    朱漠尘示意暮六入座,快速进入正题:“雍启帝他可有宠爱的宫妃?”

    他直觉这人孤独终老,可是又觉得荒诞,毕竟这毫无缘由。

    “这……”

    为了对这位开国皇帝有更多的了解,除了礼部存的造册外,暮六又去搜罗了史书、野史乃至民间小传。雍启帝在位时的史官似乎消极怠工,除了对立朝之事大说特说外,一点也不关注王朝绵延的大事,以至于对于后宫之事笔墨寥寥。

    至于那些野史小传,在暮六看了六本雍启帝乃天神下凡、神龙显灵、圣子降世等诸如此类的记载后已经麻木了,完全把这些当做传说故事读。

    似乎觉得自己做不到的事别人做到了就一定有神力相助。或者说人的力量始终太渺小孱弱,只有把他神化,与更强大神秘的力量联系起来后人们才能安心享受安稳和平,不必整日杞人忧天,下一次再遇见看不到头的苦厄,心里也有了盼头。

    至于风月之事记录倒是少,但是寥寥几句却足以开个妖精大展会了。

    不是他被狐狸精蛊惑,后宫专宠一人还不让大臣多嘴,就是他欲求长生与鬼怪双修最后壮年枉送了性命,还有就是有妖精给他托梦让他不顾立朝之初局势不稳就多次下江南与之幽会。

    总之,五花八门无一不足,有些甚至越写越偏,直往禁书的路上去了,看得他面红耳赤。

    “妖精,江南?”朱漠尘一下子就想到了家里的这只妖精。

    暮六正因想到不合礼节之处深深羞窘脸上发烫,没想到朱漠尘此时竟然出声了。他快速扔掉脑子里的奇怪东西看向王爷。

    “是,不过是市井之间的无稽之谈罢了。”

    “去查一查。”

    “啊?是。”

    王爷说查必然是有查的必要。暮六领命离去,但心中疑惑尚存,一路上小声自言自语:“王爷不是最不信这些怪力乱神之事了吗,怎么现在好像很感兴趣的样子,还是和那位有关……”

    还没想出来个子丑寅卯来,他就在院门口遇到了等候的阿玦。

    “阿玦姑娘?”

    “暮六先生。”

    先生先生,听着听着也就习惯了,还蛮高兴的。别人叫我什么的都有,可只有姑娘慧眼识珠,叫我先生。

    暮六快乐又自得地将阿玦迎进小书房。

    阿玦开门见山:“先生可了解那位雍启帝他的私事,比如与他有关的女子?”

    暮六呆住:……

    为什么忽然都对雍启帝的后宫感兴趣了,回来前你们究竟经历了什么?

    这个不着调的暮四,我就不该相信他!

    “呃,姑娘怎么忽然对这个感兴趣了?”

    “一时好奇而已,开国皇帝的情史,自是值得人探究。”

    无法确定阿玦姑娘是真的单纯好奇,还是有其他想法,既然王爷连皇陵一事都不瞒她,那这种事情暮六自然如实相告。

    “正史上几乎没有雍启帝后宫的记载,倒是有一些野史传说个个都与神妖鬼怪有关,不足为信。后世的史学家对其也有诸多猜测,一说其一生都在收复疆土四处征战,心中只有江山而毫无儿女情长。一说他后宫只有一人独宠此人,只是藏得紧,他本身也大权在握,将整个朝堂都攥在手心里,是以不容他人置喙一句。”

    独宠一人,藏起来谁也不让看,这曾经也是某个少年的戏言,她从未当真。

    阿玦呼吸都轻了几分:“所以,真的有这么一个人吗?”

    暮六显然也觉得不可能:“后来的史官与考据者其实都觉得后面一种说法站不住脚。再怎么说也是一个大活人,宫中那么多双眼睛,怎么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

    “而且雍启帝他也没有这样藏着掖着的理由,他在位时是皇室中央集权最盛之时,朝堂就是他的一言堂,他那样一个人若是喜欢什么人为何不能堂堂正正立她为后给她一个名分?除非真像野史中记载的那女子是个妖怪。”

    “是啊,他那个人平日里不爱说话,但若是喜欢什么人,却是断不会委屈她的。”

    暮六摸不着头脑:“啊?”

    “没事,只是忽然觉得,若真有那么一个女子,也好。”

    她是嫉妒的,却又是期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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