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洛清看着大巴车绝尘而去,举着钱的手终于放了下来,蛋卖完了,今天出乎意料地顺利,两人都很高兴!

    回家路上,小洛清牵着奶奶的手跳着走,奶奶边催慢点,边高兴地说:“今天,多亏那个小男孩把半篮子蛋全买走了,不然我们又要很晚回去。”

    洛清歪着头说:“奶奶,那个小同学的妈妈多给了好多钱,怎么还呢!?”

    奶奶沉默了一会儿道:“遇见再还!”

    “那如果遇不见了呢!?”

    “那就把篮子送给他们了!”

    对哦,还有篮子。

    小女孩摸着鼓鼓囊囊的口袋,注意力立刻转移到口袋里的钱上,激动地跟奶奶分享挣钱的喜悦,“奶奶,我要把钱全部给爸爸,让他知道我可以养他了!”

    “我的乖孙女长大啰,可以养爸爸和奶奶了。”

    “我还有带你们去看长城,还要去威尼斯坐船,还要……”

    奶奶捋捋洛清的辫子:“好好好,等你将来考上了大学,我和你爸爸就享福啰!赶快回家复习功课,马上要升初中考试了,你不是想考入城里最好的学校的么!”“嗯,天沐一中,奶奶,我一定能考上的!”顾洛清手握成了拳头,坚定地说。

    光阴荏苒,这剩下的两个月,顾洛清忙成了个陀螺,爸爸矿上刚遭遇了事故,腿被砸伤后留下后遗症,再也不能干重活,洛清和奶奶养了很多家禽,9只母鸡,6只鸭子,1只白鹅,三五只鸽子,每天收了蛋就送去镇上交通繁忙的地方卖去,常常带着书本,边卖边读,幸好奶奶原来做过小学教师,常常陪着小孙女读读书,指点一二。

    镇上的人都知道这家人的情况,再加上他们家的蛋味道十分鲜美,纷纷过来购买。洛清就抓紧一点一滴的时间复习,她的墙上贴着学习计划表,安排得妥妥帖帖,她小小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考上天沐一中,拿奖学金,为爸爸和奶奶争一口气,爸爸自从出事故以来一直闷闷不乐,担心我和奶奶的生活,这次一定要让爸爸高兴高兴。有了动力,她干起活来更有劲儿了!

    两个月下来,顾洛清瘦了、黑了。她自己并没有发觉。

    爸爸和奶奶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们想告诉孩子,其实,家里面的基本温饱还是可以维持的,孩子的学费管到大学省着点也就够了。家里面有奶奶的退休金和矿上的赔偿金,在乡下也够可以生活了。可是,看着孩子像个小大人般忙前忙后的样子,她骄傲地交出自己挣的钱来时的神情,两个大人还是忍住了。

    只是餐桌上有孩子在的时候一定会有一个荤菜,出去卖土产时,一定会有个大人在背后跟随,有时被孩子发现了,还会一顿生气,就改为暗中跟随。

    12岁的小女生平时上学更加地争分夺秒,因为周末还要出去练摊。

    光阴荏苒,毕业考就这样悄悄来到。

    考试前一天,晚饭时,爸爸和奶奶商量着要送洛清,洛清一口回绝,奶奶年纪大,爸爸腿脚不便,她不要他们送。笑着说:“你们去了我会有心理负担的,我坐公交,一会儿就到了,路线我都研究好了”,顾广才慈爱地盯着女儿,这个孩子,很小便没娘,什么事都不要自己操心,想到这,不禁又怜惜起女儿,眼圈发红!洛清抬头看一眼爸爸,立刻低下头去啃煮得糯软香甜的山芋!一双小眼睛似乎被热气熏红了!

    第二天,洛清早早起床,静悄悄地掩上门出去,坐第一班农工线公交去一中考点,靠窗第二个座位坐下,然后整理包中的文具和准考证,小手感觉热乎,摸上两个滚圆的东西,原来是家人大早煮的大鹅蛋,鹅蛋是她养的“小白”生的,“小白”的蛋金贵,已经好久没生了,不知怎么,这一周连生好几个,奶奶开玩笑说:“小白生大蛋预示咱家清清要考状元呢!”洛清摸着这大蛋,想起家人的期望,心里更加温暖!

    进入考场找到座位,一天的考试,洛清下笔如有神,她的成绩原来就是班上最好的,平日又有奶奶的辅导,再加上这两个月的突击,应付这个提前招生,真是小菜一碟。逢写作文的时候,题目是《遇见》,她的眼前不由的浮现出那个凶狠地敏捷无比地从车窗跳下的男生,慌张地伸手拉住她的蛋篮子,一丝笑意涌上,想着,回家后,这蛋可够他吃一阵的了!可是,她竟然忘记了对他说谢谢。

    所有的文字如潮水般涌出,文章的结尾她写道:陌生的男孩,我知道人生中有许多偶然的遇见,如果让我再偶然地遇见你,我一定要对你说声谢谢!

    考试结束铃声很快响起,她轻松地交上这份考卷,给她的小学生涯画上了句号。

    走出考场,一中校园内林木茂盛,大道两旁载着高大的香樟,给初夏的天气洒下阴凉,一路上,许多考生结伴而走,洛清四处张望,一个熟悉的同学都没有,她有点郁闷,想着以后上了初中不知会遇上什么样的同学,不经意间就走出了校门,走到前面的第二个红绿灯处,正要拐弯时,听到有个沙哑的声音唤着:“小姑娘,行行好,给点钱买个饭吃吧!”她回头看到个腿脚畸形的老乞丐正满怀期盼地看着她,洛清摸了下袋中的十元钱,那是回去的车费,嗯,不能给啊,五十多里路呢!

    她摸到了剩下的那颗鹅蛋,走到乞丐面前问“爷爷你是不是饿了?给你个鹅蛋吧?”她不好意思地掏出蛋,放到乞丐的手中。然后快步离开,她不知道马路对面,一群跨着自行车的小男生,正好奇地看着她的行为,其中一位说:“嗨,咱们瞧瞧那女孩给了这乞丐什么?好像挺沉的!”红衣少年第一个冲过斑马线,直刹到老头跟前,一脚踢翻老头身前放钱的破碗,边骂:“嗨,我说你个臭老头,又出来装残骗钱,下次告诉你别让我再碰见你的!”

    老头还没从洛清给鹅蛋的震惊中清醒,就遭了这小霸王“踢馆”,他把鹅蛋放地上,去捡散落在地上的钱,说时迟那时快,少年瞧见那蛋,一把抢过,跨上自行车,扬长而去,边喊着:“老头,这蛋归我了啊……”

    后面那老乞丐以豹一般的速度追赶,“你个小畜生,整天坏我的事儿,有种你别走。”

    这一路追赶,引来路人侧目指点,老儿意识到了什么,低头看自己的两条畸形的腿挂在身上晃荡,心想这下完了,以后这地儿骗不下去了,赶忙回身,讪讪地收拾破麻袋,一走了之。

    而那群少年一边大笑着一边追着红衣少年,飞一般地奔驰在这六月天,风,正轻扬。

    而那颗硕大的鹅蛋,被小男孩揣在裤袋里,温热温热的,熨帖得他极其舒服。

    那天公车在路上特别忙,不停地上下客,洛清下车时天已全黑,脚刚落地,就听到有人在叫自己,不由地惊喜地扑向发出声音的方向,大叫:“奶奶,你来接我哦!”小脸往奶奶怀里蹭了蹭,又心疼地问:“奶奶,你等好久了啊!我在路上遇到一个可怜的乞丐爷爷,送了个鹅蛋给他填肚子的。”奶奶慈爱地摸摸洛清的头,问:“今天考试难吗?考的都啥呀?”小洛清一甩小辫,脆生生地回答:“很多都是奶奶给我讲过的,不难。做完我又检查了两遍。”祖孙俩牵着手,四周寂静,明月在天,风声中,只听小洛清给奶奶介绍市区的繁华、校园的美丽,还有那篇写《遇见》的作文……

    进了村子,东边的黑狗听到脚步声吼叫起来,洛清喝道:“狗,我和奶奶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明天我叫大白咬你。”洛清养的大白鹅凶悍异常,闻名全村,几乎让村里所有动物闻风丧胆,黑狗听洛清这一说,立刻噤声,并发出呜呜的求饶声。惹得奶奶一阵大笑。

    月亮渐渐升起,挂在天上,清辉洒满了整个小院,洛清吱呀一声推开院门,大叫一声:“爸爸,我回来了!“大白鹅扑着翅膀笨拙地迎上前,红红的嘴在小姑娘的腿上亲热地蹭,蹭得洛清痒痒的,甚至连心都热起来。爸爸正在后院忙活,没有回答,只有家里收音机里播放的新闻联播回应她,进到里屋,只见桌子上饭菜已经布好,正冒着热气呢,肯定是爸爸听到黑狗叫声,知道我们回来了,忙着盛好饭菜的。洛清扶奶奶坐下,去后院找父亲,见爸爸一瘸一拐地在搬一捆东西,洛清忙接过活问:“爸爸你忙什么?还是坐着吧!你的腿还要调养”顾广才直起身子,说:“清清,爸闲着没事,就割了苇草,打算编些小玩意儿,呵呵,丫头,考完了就好,走,咱们去吃饭!”

    一家人围着小桌吃晚饭,饭桌上简简单单三样菜:丝瓜炒鸡蛋、豆角红烧肉、青菜豆腐汤,这已经是爸爸出事故以来最好的菜了!洛清考了一天试,确实是饿了,包了一嘴的饭,边口齿不清地说:“爸爸,我暑假可以去市区卖果子,奶奶种的十几棵山竹今年正好结果,听说城里人最稀罕这个。”奶奶接过话茬,说:“院子里的大石榴也结了不少呢。”顾广才一边往老的小的碗里夹菜,一边红着眼说:“你们辛苦了,要不是……唉,你们也用不着这样啊!”洛清红着眼圈想:爸爸,其实只要你好好的,我就不会受委屈。

    在夜的怀抱里,夏虫唧唧唱起了歌,洛清的梦里有爸爸温暖的怀抱,奶奶灯光下慈祥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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