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圣人事务繁忙,还是请回罢。”高内侍对火急火燎的云皎道。

    云皎便道:“既然如此,我就在外候着圣人有了空闲再说。”说完也不顾阻拦跪在了青砖地面上。

    云绮赶来时看见的便是跪着的云皎与急得不行的高内侍,高内侍见了她宛如见了救星,“安平郡主快劝劝乐安郡主罢,圣人已吩咐了今日谁也不见。”

    却见云绮也跪在了云皎旁边,将高内侍更是急得团团转,这都是什么事啊!

    其实高内侍也知道二人恐怕是为了瑞王的事情而来,只是圣人的态度也很明确,一个遭到厌弃的儿子,她是断不会理会的。

    两个郡主跪在这里也实在是不像话,若是给人看到了,恐怕高内侍一个失职之罪是逃不了了。

    不过他急也没用,毕竟两个郡主金尊玉贵的,也不能像对待寻常人一样,就在他干着急的时候,易清容却来了。

    他一眼便看见跪在地上的两人,当即带着点疑惑询问高内侍,“这是?”

    易清容虽是臣子却经常出入明堂,与高内侍也算老熟人了,何况高内侍一贯长袖善舞,谁也不得罪,二人偶尔也说得上几句。

    高内侍便悄悄做了个瑞王的口型,易清容心领神会,便对跪在地上的云皎与云绮道:“没想到两位郡主竟然还是性情中人。”

    云皎一贯厌烦他,便不理会,云绮语气也带着点淡漠,“这似乎与易府监没什么干系。”

    易清容似乎并不在意,只是云淡风轻笑了一声,便转身入了明堂。

    饶是云皎也不得不佩服他这厚脸皮,毕竟侍奉在圣人身边这么些年,也不可能太蠢,不过难得他有这份唾面自干的勇气。

    姊妹二人依旧跪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而明堂内的圣人本在批阅奏章,见易清容来了,面上这才露出一点笑意,“你怎么来了,这么热的天。”

    易清容恭顺的站在圣人身侧,“实在是惦念着圣人,您最是苦夏,六郎新寻来个厨娘最是拿手做些新鲜吃食,此刻正候着为您做晚膳呢。”

    “哦?”这话倒提起圣人一点兴趣,其实这么些年她什么没吃用过,不过易清容素来最讨她欢心,想必能让他称赞的厨娘手艺自然不错。

    当下点点头算是允了这件事,不过却听易清容转了话题,“说起来臣方才来时还觉得奇怪,安平郡主与乐安郡主竟然跪在殿外呢,可是二位郡主犯了什么错?”

    圣人闻言面色便是一沉,“既然喜欢跪着,让这二人跪着便是。”易清容又亲自将负责打扇的宫人手中团扇接过,轻轻替圣人扇着风,“二位郡主还小呢,纵然是犯了错也不必如此,不然反倒叫人看了笑话也伤了女儿家的颜面。”

    圣人闻言便哼了一声,“她们是为人求情。”不由得想起瑞王,比李鹤还不老实,还是太子时便勾结起了朝臣。

    易清容知道也不能一直提这件事惹得圣人不快,便又转了话题,“过几日岭南供奉的荔枝也该运过来了,应当还有鲥鱼,六郎寻的这个厨娘也是擅长烹制鲥鱼的,圣人到时可要尝尝。”

    圣人便想起卢昱上的折子,只说与回鹘战事应当要结束了,过了年以后宫中便再没办过什么大宴,不如趁着送来荔枝与鲥鱼热闹一番。

    易清容侍候圣人这么些年,圣人一皱眉他就知道圣人在想什么,果然只听她开口道:“朕看不如办一场荔枝宴,因着战事今年的樱桃宴都未办成,宫中很是需要热闹一番。”

    易清容自然笑着应是,操办宴会的事情他是做惯了,何况圣人交给他,他还能暗中拿些好处。

    等他出了明堂,外头已经是日暮西沉,却见云皎与云绮还跪在青砖地面上,他无声笑了笑方才离开。

    *

    易清容云淡风轻,高内侍却是忙的不得了,求见圣人的还没走到明堂门口就叫他拦住了,只说不见,毕竟两个郡主还在门口跪着呢,总不能真让人给瞧见说嘴去罢?

    见易清容走了,他嘱咐看门的小内侍几句,亦是十分小心进了明堂的门,又亦步亦趋上前,“圣人,两位郡主还在门前跪着呢,您看是如何处置啊?”

    高内侍知道圣人还在气头上,倒不敢求情,只是将话说得婉转些,毕竟是亲孙女,说是处置恐怕也不会罚的很重。

    果然,圣人唇边漫出一声,“让她们两个人回去,不然就是跪到明日朕也不会见。”

    她不处罚她们,就已经算是宽宥,高内侍自然也是清楚,别看圣人如今一副慈眉善目如佛祖转世的模样,往前十年圣人也是杀伐果断的主,只是如今年纪上来了愈发信转世之说,这才不想再造杀孽。

    于是高内侍应了一声,利落退了出去,对跪在地上的二人道:“二位郡主请回罢,圣人说就算郡主们跪到明日她也不会见二位郡主的。”

    高内侍本以为有这番话二人便也死心了,没想到云皎与云绮依旧不肯起身,他便只有在心中叹气了,瑞王做太子时他自然也是时时见的,只是谁能想到后面的事情?

    好在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他也不用费心遮掩了,到了晚膳时分,宫人端来供圣人享用的菜肴,高内侍自然要服侍圣人用膳。

    外间却不知何时响起淅淅沥沥的雨声,偏偏圣人却好似一无所觉般,用完膳又品了一盏香茗,接着便继续看奏折。

    高内侍服侍着圣人,也不知外面的情况,直到子时圣人欲安寝,高内侍也退了出去,却见二人依旧跪在雨中,高内侍便知道自己再劝也是无用,只是吩咐宫人煮好姜茶。

    等到一夜过去,圣人已穿好衮服离开明堂想要上朝时,才看见已经浑身湿透的二人。

    想了想,圣人方才行至二人身前,这是她这个祖母对两个外孙女最后的耐心,“你们跪再久也是无用,瑞王的病你们以为朕没着人去看过?如今这地步,完全是他咎由自取。”

    说完,圣人便再也不管二人离开了明堂,云皎与云绮二人互相搀扶着,这才踉踉跄跄起身,高内侍见状忙命宫人去扶二人。

    “两位郡主这又是何苦?”高内侍叹道,命宫人将二人扶去偏殿换一身衣饰,又有宫人端来早就备好的姜汤。

    云皎与云绮换了衣饰,又喝了姜汤,昨夜滴水未进,如今却觉得腹中饥饿起来,本想吩咐宫人去端些早膳,没想到窈娘提着食盒来了。

    食盒上面两层是一些开胃的小菜,下面是清淡的粥饼,等她将这些摆好方才道:“两位郡主一夜不曾回清思殿,婢子们都很是担忧。”

    因郡主未归,窈娘与含桃昨夜皆费心管着偏殿的婢子们,这才不至于有人去外面嚼舌头,想到云皎与云绮估计没吃什么东西,天微微亮时她又提上让厨房备好的食盒过来。

    窈娘守在外面,二人用早膳时,云绮便对云皎道:“你这侍女倒调教的好,能管事又体贴,若非她在恐怕昨夜的事情到底要走漏些风声。”

    云皎拿象牙箸戳了戳碗里的粥,“是我带累了二姊。”心情看上去比往日低落许多,这是她第一次见识到祖母身上的威势与冷心冷情。

    “你与我本就是亲生姊妹,谈什么带累不带累,只是云兰的事情……”云绮一夜未睡,语气带着点疲倦。

    云皎此刻也是强撑着,她一个小孩子彻夜未眠,用早膳时便打了好几个呵欠,等窈娘把人带回清思殿偏殿,命人给云皎细细擦了头发,她便实在困倦的不行,一个人躺在床榻上入睡了。

    醒过来时,便看见窈娘候在一旁,云皎揉了揉双眼,却听窈娘道:“郡主,方才承平县主已让人捎话过来,说很是感激郡主,只是不必再为这事费心了。”

    承平是云兰的封号,不过因为瑞王的缘故,她受封时只有县主的身份。

    云皎长叹一声,她又想起初次前往太初宫,云兰细声细气让自己坐在她旁边,那是她初入神都时感受到的唯一一点善意。

    虽然她与云绮跪在明堂前替瑞王求情的事情没传出去,不过皇室中人哪能没个渠道知晓此事,就连柳氏,虽未曾进宫也在第二日递了信进来。

    云皎看了信,心中更是低沉了些,柳氏在信上让她不要再做出违逆祖母的事情,不然他们一家谨小慎微这么些年,恐怕会毁于一旦,又提及如今东宫属臣算是找全了,不过太子也不敢表现的太积极。

    于是窈娘眼见着云皎一日日消沉下去,虽然行事与平常无异,不过细微处却能发现,不似往日活泼。

    含桃自然也察觉到了,可是她们这些侍女也是没有什么办法的,还是窈娘想着,需要一个人来宽慰云皎,而这个人又不能是云绮,云皎本就因为云绮与她一道求情心中愧疚,若是云绮开解恐怕也难解她心中心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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