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府,偏院小宅里。

    谢知禾灯下看着朋友的来信,素手展开信笺。

    江黎最后决定选择逃婚,无论怎样都要为自己一搏。

    哪怕每次反抗结局都以失败告终,也不能放弃一丝希望,屡战屡败也要屡败屡战。

    她的笔迹遒劲有力,一看就是有些力气的,再加上之前一些观察也能看出江黎此人与别的闺阁女子有所不同。

    原来如此吗?之前替弟从军。

    正想着,谢知禾便把那信纸给烧了,思索了一会儿,随后提笔给江黎写信。

    信的内容不是要规劝江黎认命嫁人,而是再帮她想逃婚的一些计策。

    她本就属于沙场,那里才是她该去的地方。

    写完了就塞到信鸽的腿上,这个鸽子是慕府的信鸽,想来现在慕娩和江黎应该在一起吧。

    其实江黎要是狠心一点的话,大可以对江府不管不顾,没必要接这个婚约来延续江家的寿命,她为这个家实在付出太多了。

    可他们却觉得理所应当。

    呵,偌大一个家族竟靠一个女子撑着,却又漠视她的付出,真是可笑。

    想到这里,谢知禾突然想起了谢知蓉,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依照她那性子,很容易得罪人吧,不过公主应该会保下她。

    再过不了多久谢均领兵归来,母亲的仇她可没忘记。

    事情很快就要来了。

    要快点成长变得坚强起来才行。

    这样,当危机来临的时候,才不至于连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

    谢知禾看着自己的双手,已经生出茧子了,比之前更有力了,是不是能尝试着拿起武器了。明天乔装出去一趟买把剑吧。

    谢知禾这么想着,吹灭了灯。

    月光皎洁,她抬眼望向明月。

    愿一切顺利,朋友平安能够获得自己真正的自由。

    也愿母亲,能够好好安息——请您一定要看着,看着我怎么把欺负你的人全部都清理干净,卑鄙者说谎者负心的人都会得到应有的报复。

    谢知禾原本双手合十朝着月光虔诚祈祷,但最后还是放下了手,攥成一个拳头。

    翌日清晨,谢知禾束了胸扎起了头发,干净利落像个清秀小生,对着镜子谢知禾还是不太满意,又拿着眉笔将自己的眉毛画的很粗,贴了些胡须,扑了些粉遮盖住自己白皙的皮肤,显得蜡黄,将自己打扮成一副邋遢汉模样。

    “小姐,你这是?”纤云有些不解,“咱们要出去的话用得着装扮成这样吗?”

    “不是咱们,是我。”

    “你不带我?”纤云听了这话有些小情绪。

    “小阿云,你就呆在我房间里吧,装成我,不要露馅了。”

    “哼,别的都好说,咱们院里本来就没几个人,倒是那老太太塞过来的春花怎么说?”

    “她不会说出去的,而且我昨天给她布置任务,教她抄写诗经,抄完再来找我,所以今天她大概是不会有空了。”谢知禾得意笑了笑。

    “难得你这么信任她,她才过来多长时间,你又教她识字还那么信任她。”纤云说话带着一股酸味。

    谢知禾戳了戳她脑袋,“你呀,还不是你自己不愿意学,怎么,还看不惯别人学了?”

    “我……”纤云一时语塞,小声嘟囔了一句:“学那玩意儿又没多大用。”

    “好了,我要出去了,再晚他们都醒了。你躺床上装作不舒服的样子就行,天黑前我就回来。”说着,谢知禾便翻身出了窗。

    自从会了轻功以后,她的行动就越来越自如了。

    别说翻窗了,翻墙对她来说都家常便饭了。

    外人眼里的她还是那个贤良淑德、任人欺负、楚楚可怜的谢知禾,实际上她早就成了离经叛道的……女流氓?

    谢知禾悲哀地发现自己根本想不到什么词来形容自己,反正不是书中的“窈窕淑女”这类的好词了。

    这一刻谢知禾才感觉到书里对女子赞美的词实在是贫乏单一,而关于男性就多了,骂人的词围绕女性的倒是不少,……呵呵,迟早要改变它。

    一想到自己身边还有慕娩这样拿着笔杆子的才女,突然又感觉没那么悲哀了。

    阳光洒在青石板阶上,卖包子早点的小贩在摊位上吆喝着。

    谢知禾以男子的身份就这么大摇大摆走着,很是自在,终于不用忍受一些指指点点和别人的评头论足了。

    谢知禾觉得自己应该再痞气一点,于是又叼了根草,腰间还挂了个酒壶,走起路来更加放荡,做出一副看什么都不满的表情。

    但这样并没有引来什么非议,反而让别人觉得她不好惹,不像什么好人,于是都绕着她走。

    看到这样的效果谢知禾也很意外,还记得自己8岁那年就开始被嬷嬷教导着学各种礼仪,学不会就打,每次年夜饭宴席上都要保持端庄,小心翼翼做着姿态,就算没人注意也要保持得体,不然就会被人耻笑了去。

    但是现在呢?原来一个闺阁小姐还不如一个邋遢汉自在。

    什么破规矩礼仪,谢知禾想,迟早要将这些同自己那些繁琐的珠钗服饰一同踩在脚下。

    好吧,谢知禾承认自己越来越离经叛道,像个疯子了。

    疯子就疯子吧。

    等到事情都结束了,那就尝试一下,看看一个疯子能有怎样的活法。

    她就这样走进了一家铁匠铺,准备做一把适合自己的兵器。

    兵器铺里的那些兵器都不太适合她,或者不大趁手,她还是想要一把剑,一把拿着趁手点的剑。

    她拿着林致之帮她设计的图纸找铁匠,说要做这样的一把兵器。

    那街角处有家王家铁铺,是很多年的老招牌了,里面的老铁匠也做了很多兵器了手艺很好。

    那老铁匠见了一眼,抬头看她,眼神有些奇怪,但还是笑呵呵道:“公子稍等,那边有凳子。”

    谢知禾见了凳子后便抚椅准备坐下,骨子里规矩和气质是没那么容易改变的,而这铁匠显然也看出了些端倪。

    谢知禾翘起了二郎腿,想尽量掩饰自己刚才的行为,不过有些刻意了。

    “你是个姑娘吧。”铁匠戳破了谢知禾拙劣的伪装。

    谢知禾没回应,而是拿出了一袋钱,“我想,来者皆是客。”

    那铁匠却把图纸退还给谢知禾,“你走吧,我这里不做这把剑。”

    “我可以加钱。”

    “你要这把剑做什么?你自己用?”铁匠看着这张图纸,“男人不会用这样的剑。”

    “对,他们是不会用。”谢知禾点点头,“至于怎么用,那是我的事,说吧,多少钱?”

    “姑娘,这不是钱的事。”铁匠捋了捋自己有些花白的胡子,“我王记铁铺开了这么多年了,给那么多英雄好汉做兵器,如今却要给你这么个小丫头做剑,岂不辱没了我的名声?”

    “什么意思?”谢知禾眼神冰冷,“你的意思,女子没有拿剑的权利?”

    老铁匠摇摇头,“你们要剑干什么?”

    “保护自己不行吗?”

    老铁匠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我看你们拿剑怕是会伤到自己吧。”

    谢知禾却有些恼了,正要拿回图纸时,那图纸却被老铁匠给烧了。

    “你!”

    “姑娘,听老夫一句劝,这东西对你而言不是什么好东西。”

    谢知禾觉得跟这种老匹夫没什么好聊儿的,便转身离开了。

    去了城北的一家兵器店买了一把普通的剑,那剑的剑柄很宽,而谢知禾的手没有那么大,握着有些费劲儿,但是有总比没有好,不知道当初江黎是怎样面对这一切的呢?

    谢知禾想起初见时江黎的那双手,那得是多少年的风霜又受了多少伤啊。

    *

    她在街道上走着,好巧不巧,就看见那位朱家公子又在骚扰良家妇女了。

    可,真是冤家路窄啊。

    只见那朱家公子带着自己下人将一个卖豆腐的小姑娘围着,说些不堪入耳的话,也没个人敢上去阻拦。

    “小妞儿,跟哥哥我去喝一杯怎么样?”朱无永仍是那一副油腻模样。

    那小女孩儿哪见过这场面,带着哭腔道:“我……我只是替我娘来卖豆腐。”

    小女孩儿的哭腔没令这帮畜生感到同情,反而让他们更加兴奋了。

    “卖豆腐啊,卖豆腐哪有陪哥哥好,你陪哥哥喝一杯,哥哥给你赏钱啊。”说着,朱无永就拿自己那个带着扳指的手摸着人小姑娘的脸蛋,“哦呦哦呦,别哭了,在哭,哥哥心都要化了。”他笑得猥琐。

    谢知禾握紧了剑鞘,想着直接把那猪头的手给剁下来,但是理智告诉她要冷静。

    这时,那小女孩儿的娘亲连忙冲了进来,给朱无永下跪磕头的同时将女儿揽在自己身后,“小女无知,不知怎么就冲撞了贵人,还请贵人您大人有大量,放过小女。”

    朱无永看着跪在地上的母女两,一脸玩味表情。

    那女人不敢抬头,连忙磕着头,“贱妇在这里给您磕头了。”

    “别别别,本大人可是最怜香惜玉的。”说着便蹲下拿折扇抬起那女人的脸,“更何况是这样两个标志的可人儿呢。”

    谢知禾忍不了了,之前就听说过朱无永此人是个流氓无视王法,果然百闻不如一见啊,这哪是人?这就是个畜生!

    谢知禾忍不了了,一脚踹开那人,将两母女挡在身后,小声说道:“快跑。”

    朱无永趴在地上连忙吹了吹自己的油手,喝道:“大胆刁民!”

    谢知禾并没有逃,她知道逃也逃不掉,因为朱无永那群家丁们已经将她围起来了,谢知冷冷看着趴在地上捂着手的朱无永,不知哪来的念头,一个飞踢,将那猪脑踢到踩在脚下,露出一种睥睨的眼神来。

    那群家丁们连忙慌了神,他们刚才并没有看清这人是怎么突然来到他们公子这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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