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看今晚的月亮好圆啊。”纤云在一旁提着灯说道。

    “确实。”谢知禾看着月光,只觉得悲凉。

    明明是在故乡,看着月光,像是在他乡。

    她身着月白色袖蓝长裙,披着一件白色轻纱羽衣,长发挽起,一支素净玉钗松松簪着墨色长发,眉眼淡漠却又含情,像是烟雨江南那一抹朦胧的柳色,肌肤雪白,戴着镯子露出的那一截让人遐想连篇,正如韦庄诗句那般“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她站在哪里,哪里就好似一副山水画亦或者一首诗句,就连一旁的红色栏杆都入了画。

    只是,谢知禾不会只是那画中的美人,亦不会是文人墨客中无限遐想那般纯净的模样,她只会是她自己。

    “算来时辰也该到了。”谢知禾握了握藏在袖中的软剑,走入了属于她的坐席,依旧是最不起眼的位置,可是却因为她的存在,让这个角落成了一道风景。

    丫鬟们端上桂花酒给主人们倒上,桂花香气伴着那天上圆月,好不风雅。

    谢钧同王夫人坐在主位,祖母以年纪大不便在外受冻为由没来,将军府的夫妇两人如同外人看来的那般相敬如宾。

    “夫君凯旋,妾当敬您一杯,愿岁岁有今朝。”一向端庄的王氏在自己丈夫面前还是有着别样的柔情和娇羞。

    只可惜,谢钧此人,根本就不怎么领情,还是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样,“夫人这年辛苦了。”

    说完随手便和王夫人碰了一杯,之后仰头将玉杯中的好酒一饮而尽,连目光都没施舍给身旁的自己妻子半分。

    王夫人尴尬笑笑,只当自己家的夫君只是不解风情,边关呆久了或许都这样。

    她只能这样想以掩饰他并不爱她的事实。

    尤其旁边还坐着她那守寡的姐姐。

    “妹妹,我可羡慕你,夫君大有作为,儿子俊俏,年少有为,女儿也生得这般可爱,不像我,只有孤单一人,中秋团圆还要来你家。”李姨母在一旁打趣道,心里却是恶毒的咒怨。

    “姐姐不要见外,之前的中秋节,夫君不在,都是你在陪着妹妹我,都是一家人。”王夫人拍了拍姐姐的衣袖,心里却很是得意,说着一家人的话心里却鄙视着这个中秋家宴只能来别人家的那个曾经高高在上的姐姐。

    李姨母笑着,只是皮笑肉不笑,想着:“你不过骗你自己罢了,别人夸你两句还当真,真觉得自己丈夫心在你身上,儿子女儿以后就会孝顺你?”

    谢知禾对她们的勾心斗角弯弯绕不感兴趣,她端起自己酒杯小酌一口。

    谢钧的酒杯是被下了药的。

    谢知禾暗暗想着,当她放下酒杯的时候,却对上谢钧的目光,差点没放稳。

    这目光不似刚才对王氏那般冷漠,谢知禾居然在他眼中看到了怀恋和一丝深情,不过这不是对她的,像是透过她看见了另一个人。

    而那个人,大概就是府里那个没名没姓的湘夫人吧,也是最后葬身火海的那个疯女人。

    “阿……”谢钧张了张嘴,还没说出口,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于是道,“你,坐过来。”谢钧示意着谢知禾,声音不大却带着威压。

    丫鬟们连忙在前排添了个位置。

    “这不符合规矩。”王夫人出言提醒道。

    谢如风有些担忧看着,谢知蓉和谢知沐更多的是困惑。

    父亲怎么会对这个一向备受冷落的庶女起了兴趣,即使是她容貌恢复了也不至于吧,她备受冷落的原因又不是单单因为相貌。

    只有王夫人手心颤抖,因为谢知禾实在和那个女人太像了。

    谢知禾站起了身,风中的她略显有些单薄。

    谢钧突然意识到可能刚才的话有些严肃了,于是缓声道:“让我看看你。”

    这个铁汉将军的声音里,第一次带着一丝温情。

    谢如风听了这句,担忧的心情放下了,他怕父亲会对姐姐说什么重话。

    王夫人却失了魂,她看着谢知禾走来的样子仿佛看到了那个人的影子。

    “父亲。”谢知禾走到了他跟前,忍着恶心喊了这么一句。

    “嗯。”谢钧应了一声,“就坐这里吧。”

    语气平淡却隐隐带着上位者的傲慢。

    谢知禾恭顺坐下了,看上去规规矩矩,还带着一丝突然备受关爱的诚惶诚恐,实际袖子里的剑鞘已经在被悄悄往外拨了。

    但是谢知禾还是忍住了,现在,不是时候。

    谢钧看着她的手笼在袖中,挑眉道:“手冷?”

    于是他指示着一旁的下人,“去,将这桂花酿温一温再上来。”

    谢知禾将剑塞了回去,倒不是心软。

    只是,她很想知道,谢钧和她母亲的过往。

    他真的爱她吗?既然爱的话为什么会让她过得如此凄惨,如果不爱的话,又为什么要怀念?

    她要知道一个答案。

    那个被系统轻描淡写过去的他们的曾经,到底是怎样的?

    她的母亲又是怎样一个人。

    还有谢钧。

    今晚,她就要知道答案。

    谢钧在她旁边,很安静,却带着一种威压,就算他的眼神不算淡漠甚至还带着一丝柔情却也是威压的。

    何况,这种柔情也不是给谢知禾的。

    她冷冷哂笑着。

    她这十六年来的冷遇到底算什么呢?那个死去女子的最后一段被困在笼子里的绝望又算得了什么呢?

    宴会散场,谢钧却留下了谢知禾,“今晚,来我书房。”

    此刻屋檐上的几个暗哨正盯着谢府的一切,这群暗哨不同于昨日谢知禾同谢如风出去遇见的那群低级暗哨,只要有点察觉能力就能探查到。

    这群暗哨们,就像秋夜里静静落在屋檐上的薄霜一般,无声无息,不易察觉。

    他们所盯的主要目标不再是谢钧谢如风这些人,而是——谢知禾。

    如果她真的是湘公主的后裔,那么她就可以打开小月国深埋在地下的那个宝库。

    星组织世代要守护的就是小月国的皇室和这个宝库。

    这个,是只有湘公主和她的血脉才能开启的。

    因为湘公主才是真正被月神选中的人,而不是森公主。

    小月国被灭国的原因之一就是选错了人,以至于有保命的武器却无法打开,危难关头只能等着被灭国。

    谁会知道这个被宫女所生根本就排不上号的公主,才是被他们月神所选中的人呢。

    ***

    夜里,谢知禾换了个更厚一点的披风,她悄悄将软剑的刀刃处涂上了些药。

    “小姐,真的不用我陪你去吗?”纤云问道。

    谢知禾摇摇头,“不了,我自己一个人去就行了。”

    说着谢知禾便提灯出了房门,她的背影在秋风中萧瑟却又坚决。

    “你说老爷为什么会突然叫小姐夜里去书房找他呢?”房里,纤云来回踱着步。

    “或许是老爷发现他对小姐疏忽了吧。”春花写着字。

    “或许吧。”纤云看着窗外的月亮皱着眉头,“我总感觉小姐今天的状态有些不对,总感觉她瞒了我们些什么。”

    纤云还是有些躁动,走到春花旁边,“再写什么呢?”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

    书房里,谢钧正看着一副画,那画上的女子,和谢知禾竟有七八分相似。

    身上穿着的衣服,就和谢知禾今天穿的款式一样甚至连簪子都是一样的。

    画的底下,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很多年前,那也是一个中秋。

    身旁的女子,清丽温婉,扶着肚子看着他道:“谢郎画的可是我?”

    “嗯。”谢钧将笔交给她,“写句诗吧。”

    “中原的诗?”女子接过笔,“嗯……今天是中秋节,我想想。”

    于是她提笔,写下了“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她不是中原人,所以笔画有些歪,“我字丑了,配不上谢郎这副画了。”

    “怎么会?”谢钧从身后拦她的腰,“夫人的字和你人一样可爱。”

    女人低头笑着,摸着肚子,“等孩子出来了,我们团圆了,到时候我们一家三口,坐在小院里赏着花饮着酒可好?”

    “嗯。”男人将头埋在她的发里。

    “那到时候我要将院里种满桂花,我很喜欢这个味道。”女子畅想着未来。

    谢钧看着这几个字出了神,他已经渐渐想不起来那个女人的样貌了。

    “父亲。”谢知禾敲了敲门。

    记忆中那个女子的样貌和眼前这个人渐渐重合。

    谢钧眼眶有些微红,“阿湘。”

    谢钧冲了过去,谢知禾连忙退了几步,更明确喊了一声,“父亲!”

    谢钧这才有些清醒过来。

    甩了甩袖,转身背手道:“你来了。”

    “我与……”谢知禾顿了顿还是继续问了下去,“我与我母亲当真有这么相似吗?那她叫什么名字。”

    “你,当年到底做了什么?!”谢知禾再也装不下去了,直接开始质问,也不畏惧面前这人是她的父亲是比她要强很多的存在。

    “到底……还是不同的。”谢钧叹口气,望着桌子上的那几个字。

    如果是慕容湘的话,根本不会有这样的表情,她从来都是温温柔柔,懦弱得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

    “谢钧!”谢知禾看着他,袖中的剑不知道什么时候架到了他脖子上。

    谢钧终于回头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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