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在在青石板阶上。

    湿润的街道一角还长着青苔,像是刚下过雨。

    “阿嚏!”谢知禾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将衣裳往里拉了拉,“这杨州的天气还有些冷。”

    九韶看着谢知禾的有些单薄的衣裳,微微皱了下眉,漂亮的狐狸眼黯淡下来,带着些许的心疼和愧疚,他怎么就忘了谢知禾是个没什么内力无法御寒的人。

    两人正一前一后走着。

    突然,谢知禾感受到后面有件衣裳披了上来,那一刻她还有着些许的错愣。

    “我只是想你别着凉,昨晚还喝那么多酒。”九韶一脸后悔,“早知道不给你拿酒了,酒量不行还逞英雄,昨晚还发烧说胡话。”

    九韶还是那一副高傲嫌弃人模样,或许刚才的温柔是她的错觉吧。

    “谢谢你啊。”谢知禾心里很感动,冻得有些发红的鼻尖显得有些可怜。

    “阿嚏!”又打了个喷嚏。

    谢知禾下意识拉紧了九韶送来的外衣,抬头看着九韶,很诚挚的眼神:“你放心,我用完一定给你洗干净。”

    她是知道九韶有洁癖的,所以,当九韶把外衣给她披上时候,谢知禾还有些不敢相信。

    “随便。”九韶展开了扇子,不咸不淡道。

    “不过,九韶你刚才说我昨晚发烧拉着你说胡话,都说了些什么啊。”谢知禾朝他这里偏着脑袋,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有些过于可爱了,九韶转移着目光,看向一旁的杨柳。

    “没什么,你说话含糊不清的,完全听不清楚你在说什么。”九韶还是那副有点嫌弃的语气,不过比起当初的那种毕恭毕敬、楚楚可怜的话语倒更像是他自然流露的情感。

    “哦,那就好。”谢知禾心里的不安终于放下了,还好没丢什么人,不然说梦话这种事要是被听去了,她就没脸做人了。

    太羞耻了。

    当然,觉得羞耻的也不止谢知禾一人。

    昨晚的事,九韶也觉得难以启齿。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被一个十六岁的小女孩拉住衣袖喊着阿娘。

    他本想甩开袖子就此离去的,但看着睡梦中这个姑娘惶恐不安的模样,他还是阴差阳错应了下来。

    “阿娘,是你吗?”谢知禾握着九韶的手。

    “嗯。”九韶不情不愿地应下了。

    "别丢下我,别丢下我一个人,我害怕,我……害怕。"谢知禾的声音发着抖,浑身止不住的抖,像只可怜的小猫。

    九韶不知道她梦见了什么,但还是很“温柔”的安抚道:“别害怕,谁欺负你了我帮你杀了,我把他们都杀了。”

    “阿娘,陪我,陪我,我好孤独……”谢知禾的眼泪从眼角留下,“不要,不要,不要留我一个人了。”

    九韶还是第一次见到谢知禾最深处的软弱,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心疼。

    是啊,别的小姑娘十五六岁的时候还是家里的一朵被小心呵护的花吧,有爹娘疼爱的,可以撒娇任性,也可以俏皮玩闹。

    但是阿禾,初见时就保持着沉着冷静,聪明又坚韧,好像看不出任何一点的脆弱。

    无论他怎么打压嘲讽,谢知禾就是压不垮,不会骑马就一点点学,不会射箭把手举酸了也不肯放下。

    她把自己撑的太坚强了,她说她必须坚强,因为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看着她一点一点变强大,九韶很欣慰,但也心疼着。

    其实……

    阿禾啊,你可以稍微依靠一下我。

    江上的月光透过窗洒到他面前,他其实也知道,谢知禾骨子里是个要强的人。

    某种程度上,他们是一类的人。

    ***

    九韶把马安置好后,就带着谢知禾去买衣服。

    “其实,没那么冷的,我可能就是昨晚有点受凉了。”谢知禾糊弄着,她可没什么心思去买衣服。

    “不行。”九韶以一种无法拒绝地口吻说道。

    他要让谢知禾同别的十六岁小姑娘一样,可以买新衣服和喜欢的饰品,享有着偏爱和温暖,绝不能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话说,九韶啊,你怎么开始管我了啊。”谢知禾有点埋怨。

    “谁让你自己不爱惜自己。”九韶摇晃着扇子,把矛头指给了谢知禾。

    ???

    不对啊,这话怎么听得这么耳熟?

    好像她曾经就跟九韶说过类似的。

    ——“九韶,我只命令你一点,那就是,不要再伤害自己了,不管你之前遭遇了什么,请答应我,不要再伤害自己了。”

    不过……话说回来。

    “我有不爱惜过我自己吗?”谢知禾疑惑道。

    “爱惜自己还喝那么多酒,下次你再发烧没人照顾你怎么办?”九韶拿扇子敲了敲谢知禾的脑袋。

    “发烧而已,又死不了。”谢知禾没心没肺顶着嘴。

    “你啊。”九韶的话语带着几分无奈和宠溺。

    曾经的两个带着面具明明破碎却又伪装着坚强的人却因为彼此而渐渐鲜活起来,他们都见过彼此的脆弱和不堪。

    在慢慢的相处中,这只表面乖顺实则难以驯服的狐狸早就变了,如果可以,他愿意将自己的一颗真心都奉上,虽然他知道谢知禾可能不太需要。

    而谢知禾虽然看不出九韶的爱,却也在九韶的陪伴中慢慢成长,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强撑着坚强实则内心空虚着的姑娘了。

    她的坚强,慢慢更多的是从内在散发出来的。

    杨州街道一家店内。

    “老板娘,把你们这里最好最保暖的大氅拿出来。”九韶拿扇子指向谢知禾,“给她买的,顺便给她定制套衣服吧,我们不着急时间,但是衣服一定要好好做。”

    “好,那这位公子请跟我进来量尺寸吧。”老板娘很热情招呼着。

    “咳咳,那个,老板娘,其实我不是什么公子。”谢知禾有些尴尬。

    “难怪,我说怎么会有这么水灵的公子哥呢。”老板娘的笑容很亲切,“跟我来吧。”

    两人进了内间量尺寸的小房子里。

    “那姑娘是想做件什么样的衣服呢?”

    “保暖,合身,然后不要那么多繁琐的花纹复杂的裙摆,行动方便些就行。”谢知禾简单说出了诉求。

    “那姑娘喜欢什么样的料子呢?我这里还有些许绸缎,你可以挑一挑,我这里颜色可多了,有桃红的、月白的、海棠红的、天水碧的……”

    老板娘一边说一边给谢知禾量着尺寸。

    少女身材高挑纤细,可是却一点都不柔弱。

    “有鸦青色的吗?”谢知禾不想穿的那般鲜艳,以后行动不方便。

    “当然有,姑娘这般姿色,自然是穿什么颜色都好看的。”老板娘脸上的喜悦挂不住,“说实在的,看着姑娘我心里就欢喜,能冒昧问一下姑娘今年芳龄吗?”

    “十六了,不过再过段时间就十七岁了。”谢知禾如实答道。

    “这样啊,那还比我家喃喃还小一岁。”老板娘看着她眼里带着些许的哀伤。

    “喃喃,是您孩子吗?”谢知禾问道。

    “是我女儿,如果她还在我身边,也是跟你差不多大的。”说到这里,老板娘的声音有些许的哽咽。

    “呀,姑娘,你头发有些松散了。”

    “没关系。”谢知禾并不在意。

    “一会儿我给你梳吧,是要梳成公子模样还是姑娘模样。”

    “都行……”其实谢知禾可以自己梳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从老板娘眼里看到了那么一丝渴求。

    对着镜子,老板娘拿梳子很小心帮谢知禾梳着头发,“姑娘这头发可真好,又柔顺又漂亮。”

    她一边梳着一边自说自话,“我还没给我女儿梳过头发,我还没见过她长大后的模样。”

    “夫人不必难过。”谢知禾宽慰道。

    老板娘揉了揉眼,“没事,不难过不难过,我相信我的喃喃一定投胎去了更好的人家,有人疼有人爱的不需要受苦,我每年都会去寺庙捐款祈求佛祖庇护她。”

    “一定会的,您的女儿一定会过得很好的。”谢知禾握住她那颤抖的手,这样说道。

    “嗯嗯,你说的对!”老板娘另一只苍老的手盖在谢知禾的手上,"我还要好好活着,挣很多很多的钱,气死那个男的!"

    "那个男的?"

    "我以前眼瞎跟的男人,都是他,是他将我的女儿卖出去的,我恨他,我恨死他了!"老板娘难掩眼中的愤怒。

    "什么?卖自己的女儿?"谢知禾皱着眉头,"官府不管吗?"

    "说到这些狗官就气人,他们根本不管这些!"

    "不过其实也怪我自己,要是我当初留在家里好好照顾女儿,也不会让那畜生有机会把我孩子给卖了。"老板娘的声音带着自责。

    ——

    当年我因为是女孩不被家里所喜,隔壁村的汪家老二对我还算好的,那时候年少无知,容易被男人的一点花言巧语冲昏了头脑。

    他没任何的彩礼,一穷二白,也没钱请媒人。

    但我还是跟了他,不顾父母反对。

    当时日子过得苦没关系,我还想我还有一双刺绣的手,我做的刺绣是整个杨州最好的。

    只要好好奋斗,我们两个人肯定能把日子过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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