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智发这一次是穿着一身华丽衣衫,出现在刘继业和冯进珂等北汉将领面前。

    以果然是人靠衣服马靠鞍,虽说王智发的体形比较矮胖,脑袋还圆得过于标准,然而穿上了上好的绫罗绸缎,又佩带上了各种金玉饰物后,王智发的气质和气势还是一下子就提升了许多,将上国天使的高贵身份彰显得淋漓尽致。

    不仅仅只是气势高傲,终于见到了刘继业等人后,王智发还非常不开心的说道:“怎么让咱家等了这么久?难道你们的人没有禀报清楚吗?咱家乃大宋官家的大皇子的家中宦官总管,上国天使!怎么让我等了这么久?”

    “大胆!”冯进珂来了火气,怒道:“小小阉狗,竟然也敢在我们大汉军队的中军大帐里嚣张跋扈,出言不逊,信不信本将军一刀宰了你?”

    “两国相争,不斩来使!”

    王智发一听慌了,赶紧请出了这句千古名言,好在汉军主帅刘继业甚有涵养,没有计较王智发的傲慢无礼,随口问道:“你真是宋贼皇子家里的宦官?赵匡胤的那个大儿子,真的来到团柏谷战场了?”

    “咱家当然是大宋皇子家里的宦官,只不过出宫多年,没有我们大宋皇宫里的腰牌而已。”王智发习惯性的抓住了自己的裤腰带,语气得意的说道:“不过刘大帅倘若不信,咱家这就把裤子脱了给你看看!”

    “那倒不必了。”刘继业微笑摆手,又问道:“本帅只是奇怪,你的主子赵德昭不在汴梁花天酒地,声色犬马,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当然是来建功立业的。”王智发的语气更加得意了,说道:“咱家侍侯的大王文武双全,智勇无双,武可上马定乾坤,文能提笔安天下,所以这次我家大王就到官家面前去毛遂自荐,求得了一个监军身份,亲自前来这团柏谷帮助李使相与你们决一死战!”

    吹嘘了赵德昭一通后,王智发还有好心好意的劝说道:“刘大帅,听咱家一句劝,你们不是我们大宋军队的对手,更不是我家大王的对手,与其螳臂当车,以卵击石,还不如早点悬崖勒马,回头是岸,放下武器向我们大宋军队投降为上,不然的话,再想后悔恐怕就晚了。”

    “听你的口气,赵德昭那个小儿,是派你来劝降的了?”刘继业露出了一丝嘲讽的神色。

    “正是如此。”王智发坦率点头,然后才从怀里掏出了一道书信,举起说道:“这是我家大王让咱家带给你的劝降信,请刘大帅过目。”

    想借着这个机会了解一下赵德昭的为人性格,刘继业并没有计较王智发的傲慢无礼,示意亲兵上前接过了书信,再从亲兵手里拿起书信打开细看后,将门出身的刘继业不由哑然失笑,原来赵德昭在这道书信上文采飞扬,竟然用十分华丽的辞藻写了一道酸味十足的劝降信,力劝刘继业弃暗投明,率军归降。

    这还不算,在书信的最后,赵德昭竟然还给刘继业写了一道诗,其中两句连刘继业这个武夫看了都暗暗叫好——君王昏乱不恤士,天下豪杰思捐身。

    默默念诵了这两句诗后,刘继业露出一些笑容,颇为由衷的说道:“想不到赵德昭那個小子的才华文笔还挺出众,如此绚丽的文章,本帅还真是生平未见。”

    “大帅,你这句话就说得太对了。”王智发一听就更是得意了,说道:“名满江南的徐铉徐骑省,不知道大帅你听说过没有?虽然他被公认为是当世的文人之首,然而到了我家大王面前,他却只有顶礼膜拜的份,不敢对我家大王有半点不敬。”

    言罢,王智发又赶紧补充道:“大帅放心,咱家绝对不是在吹牛,大帅如果不信,可以找近来去过汴梁的人问问,南唐使臣徐铉,是不是在我家大王面前甘拜下风?”

    “这也不必了。”刘继业懒得在这个话题上和王智发纠缠,很直接的就说道:“烦请王天使回去告诉伱家大王,就说他的一片好意,本帅心领了,但是没办法,正所谓忠臣不事二主,本帅既为大汉臣子,就只能是为大汉朝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所以就请你家大王不要再浪费力气来劝降了?”

    “大帅,你真的舍得错过这个机会?”王智发不死心的追问道:“我家大王可是大官家的皇子,还是皇长子,这其中意味着什么,刘大帅你不可能不知道吧?错过了这个村,将来可就不一定有这个店了。”

    “不必多言。”刘继业微笑摆手,说道:“本帅对大汉朝廷的忠心可鉴日月,莫说他赵德昭只是赵匡胤的儿子,就算是赵匡胤亲自来到本帅面前劝降,也休想让本帅动摇分毫。”

    王智发大失所望了,但事情还没完,王智发又强行打起了精神,说道:“刘大帅忠心不二,咱家佩服!其实我家大王也知道大帅你未必接受他的好意劝降,所以他也没有要求咱家一定能说动大帅,他只是让咱家再带给大帅一句话,请大帅你稍移贵步,到我们大宋军队营中赴宴。”

    “请本帅到你们军营里赴宴?”

    打了半辈子仗,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邀请,刘继业不禁露出了惊讶的笑容,王智发却是满脸认真,点头说道:“正是如此,为了给我家大王接风洗尘,李使相他已经决定在今天下午设宴款待我家大王,我家大王是个喜欢热闹的人,想请大帅你也过去痛饮几杯,彼此认识认识,不知大帅意下如何?”

    替赵德昭发出了异想天开的邀请后,王智发又赶紧补充了一句,说道:“请大帅,我家大王愿指汾水为誓,即便大帅你孤身过营,他也一定确保你的安全!”

    虽说赵德昭的承诺还算有点分量,然而刘继业当然不可能冒这么大的风险,所以哈哈大笑了一阵后,刘继业就微笑着说道:“不必了,本帅虽是武将,但并不好酒,请王牙牌回禀你家大王,就说他的好意,本帅心领了,如果将来有机会,比方说本帅把他生擒活捉之后,一定和他喝上几杯。”() ()

    “大帅放心,咱家一定把你的话带到。”王智发也没动怒,很是爽快的就直接告辞道:“既如此,那小人也不敢打扰大帅,告辞。”

    “来人,替我送一送王牙牌。”

    最后,还是在刘继业的亲兵把王智发领出了中军大帐后,冯进珂发表意见道:“浪费时间,还以为赵匡胤的这个儿子能够玩出什么新花样,搞了半天是个二傻子,派人来尽说蠢话。”

    “傻倒不至于,应该是书读得太多了,读成了一个榆木疙瘩脑袋。”刘继业笑笑,说道:“效仿汉光武帝刘秀指洛水为证,保证本帅的人身安全,他怎么就没想过,自从司马懿用这一招骗过了曹爽后,就没有人相信这一套了?”

    “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冯进珂追问道。

    “以不变应万变,继续扼守险要,闭营不出!”刘继业没有任何的犹豫,马上就说道:“我们大汉国小力弱,与宋贼军正面硬拼,即便能够胜利也有可能是得不偿失,所以惟一的办法就是全力坚守,耐心等待契丹辽国的援……。”

    说到这里,刘继业突然自行停了下来,脸上还露出了思索的神色,冯进珂与他共事多年,也很清楚他的脾气,便问道:“怎么了?想到什么了?”

    刘继业脸上露出了犹豫的表情,迟疑了一点时间才说道:“冯将军,你有没有发现,今天晚上是我们出奇制胜的一个大好机会?倘若得手的话,我们别说是再胜一场了,就是拿下李继勋和赵德昭的脑袋,都不是没有这个希望啊?”

    军事经验丰富,刘继业才刚说完,冯进珂就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惊喜说道:“没错!今天晚上,的确是一个难得战机!赵德昭那个小贼来到团柏谷,以他的身份,李继勋肯定得亲自设宴为他接风洗尘,只要上点台面的宋贼将领,也一定会参加这个宴会,他们都只顾着去喝酒饮宴了,营地的防务,就一定会出现疏漏!”

    刘继业起身,大步走到了地图沙盘前盘算,冯进珂赶紧跟了过来,说道:“大帅,不用再看了,我们的营地距离贼军的营地是十六里,即便是在天色全黑之后再出动军队,也有充足的时间赶到宋贼营地发起偷袭!让我去吧!只要偷袭得手,我一定拿下李继勋和赵德昭这两个狗贼的脑袋!”

    “如果不能得手怎么办?”刘继业盘算着问道。

    “果断撤退啊,谁会傻到去和他们硬不硬?”冯进珂想都没想,马上就说道:“偷袭不能得手,我们就果断撤退,深更半夜黑灯瞎火,宋贼军队就算倾巢出动,也绝无可能追上和包围我们。”

    想想发现是这个道理,刘继业还是忍不住点了点头,但刘继业依然还是有些担心,又说道:“那贼军如果早有准备怎么办?他们只要提前做好了准备,在营外埋伏了一支军队前后包夹我们,我们肯定得吃大亏啊。”

    “大帅,你怎么是年龄越大,胆子越小?”冯进珂嘲笑了一句,指出道:“你怎么也不想想,宋贼军队怎么可能会提前有准备?赵德昭那个小崽子今天刚到团柏谷,李继勋那帮宋贼将领既得给他接风洗尘,又得想办法和他拉关系套近乎,如何可能会提前埋伏军队等着我们去偷袭?”

    刘继业再次缓缓点头,心里也实在抵抗不了再次大破宋军的诱惑,终于还是重重一拍沙盘说道:“好!就这么办!今天晚上突然出兵,杀贼军一个措手不及!”

    说干就干,刘继业马上就和冯进珂仔细商议,联手敲定了一个既大胆又谨慎的夜间偷袭计划,那就是由冯进珂率领两千精兵先行出动,在三更十分突袭宋军营寨,刘继业亲自率领五千骑兵随后而行,前军进展顺利就果断进兵扩大战果,倘若前军进展不顺,刘继业就负责接应前军撤退,最大限度减少兵力损失。

    也是凑巧,刘继业和冯进珂刚刚商量好了这个战斗计划时,帐外又突然有斥候来报,说是发现宋军将士在营地里集合操练,似乎在接受什么人的检阅,刘继业一听就乐了,笑道:“好,折腾得动作越大越好,把你们手下的士卒折腾得累了,他们今天就睡得更香了!”

    麾下都是常年与宋军相爱相杀的精锐老兵,北汉军队自然很快就秘密做好了夜袭准备,并且在天色全黑后悄悄出营,个个人衔枚马包蹄,仅凭月光照明集结成队。

    可能是第六感的缘故吧,做好了准备的冯进珂来请令出发时,刘继业突然觉得有些不安,还觉得似乎有那里不对劲,但是又死活想不到到底那里不对,再加上形势已是箭在弦上,所以刘继业还是强打精神,向来请令出发的冯进珂吩咐道:“去吧,多加小心,切记不可贪功。”

    满口答应的冯进珂带着前军走了,后续的五千军队也出营集结成军,在刘继业的亲自率领下赶往预定战场候命,结果靠着夜色的掩护,更加熟悉地形的北汉军队也成功做到了这点,然而在耐心等待的期间,第六感敏锐的刘继业却益发觉得心慌意乱,忐忑不安。

    “奇怪?我这是怎么了?打了这么多年仗,我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啊?到底是那里不对呢?”

    一再在心里反问自己,突然间,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出现在了刘继业的脑海中,还让刘继业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冷战,心中惊叫道:“我知道是那里不对了!我怎么就忘了考虑过,这会不会是赵德昭那个小贼在扮猪吃老虎,故意装出一个书呆子的模样骗我们掉以轻心,然后布置陷阱引蛇出洞,杀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那个小贼有没有这么狡猾?!”

    赶紧又分析这个可能性时,漆黑而又安静的前方突然鼓声如雷,喊杀声惊天动地,刘继业的脸色也一下子就白了。

    因为,冯进珂所率领的北汉军队前部,并没有携带太多的战鼓,不可能一下子就发出如此响亮密集的鼓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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