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榆次是晋中地区著名的商业城市,不过很多人或许不知道的是,这个地方早在战国时期就已经取名叫做榆次,还因为土地、气候宜人和民风习俗的缘故,榆次不仅是重要的粮食产地,还一直是商贾云集的重要集散枢纽,商业氛围十分浓厚。

    即便战乱也没有让榆次的商业彻底萧条,在宋军已经兵临晋阳的情况下,距离晋阳不远的榆次一带仍然还有商旅往来,镇上也还有一些店铺依然还在营业,买进卖出,一如以往。

    在这个时代,商人数量众多的榆次还已经成立了商会,目前是会长叫做何维康,是榆次市场屈指可数的巨商大户,为人还十分圆滑,非常擅长与官府军队打交道,宋军才刚突破团柏谷没多久,何维康就已经组织榆次商人给宋军乐输了一批军粮,又给宋军的正副主帅李继勋和丁德裕各送了一份厚礼,换得了榆次这个商业集镇与宋军的相安无事。

    但是事有意外,这一天,一队宋军骑兵忽然带着一辆马车来到了榆次,找到了何维康的商号后,为首的宋军将领立即提出了要与何维康见面的要求,还表明身份说他是宋军铁骑军的指挥虞锦盛,奉了大宋皇帝赵匡胤长子赵德昭的命令,来与何维康商量一件重要大事。

    消息灵通,已经打听到赵德昭以监军身份来到晋阳战场的情况,何维康自然不敢有丝毫的怠慢,赶紧快步来到了虞锦盛的面前一鞠到地,毕恭毕敬的说道:“商民何维康,见过大宋虞将军,商民罪该万死,刚刚才知道大宋皇子亲自来到了晋阳,所以还来得及前去拜会大王,还请大王和将军千万恕罪。”

    言罢,误会了虞锦盛来意的何维康还又赶紧补充道:“还有,请将军放心,草民准备献给大王的礼物,已经准备好了,将军回去时就可以带上。另外对于将军和你手下的各位弟兄,草民也都有一分薄礼孝敬。”

    虞锦盛一听笑了,说道:“何会长,难怪我们李大帅亲自下令,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来榆次骚扰这里的商人,原来是何会长如此会做人,佩服,真的是佩服。”

    “将军过奖,商民愧不敢当。”

    何维康假惺惺的谦虚,可是让何维康意外的是,虞锦盛竟然又笑着这么说道:“不过何会长你误会了,我们大宋朝廷的大王派我来这里,不是为了来要你的礼物的,是有一件重要大事,来请何会长你帮一个忙的。”

    “敢问将军,什么重要大事?”何维康小心翼翼的问道。

    “这里人多嘴杂,找个清净点的地方说话。”

    虞锦盛拒绝直接说明来意,何维康当然也不敢怠慢,赶紧毕恭毕敬的把虞锦盛请进了后房坐下,又让伙计送上茶汤,虞锦盛则先是把其他外人都赶了出去,然后才单独对何维康说道:“何会长,你看到我带来的马车没有?”

    “回禀将军,看到了。”何维康赶紧点头。

    “马车上的木箱子里,装着三十匹丝绸。”虞锦盛先是介绍了自己带来的货物,又低声说道:“我们大王想请何会长你帮忙,把这三十匹丝绸卖给驻扎在阳曲的契丹军队,事成之后,所得钱财全部归你,我们分文不取。”

    “将军,钱是小事,可草民不明白,为什么要我把这些丝绸卖给契丹人?”何维康疑惑问道。

    “关于这点,何会长你就不必过问了。”虞锦盛慢条斯理的说道:“总之就拜托了,我们大王相信何会长一定有办法把这些丝绸卖到契丹军队手里。”

    “将军,可问题是,契丹军队买这些丝绸去干什么?”何维康有些叫苦,愁眉苦脸的说道:“就算契丹军队的主帅大将在平时要穿丝绸衣服,他们也自己带得有啊,不可能在这個打仗的时候向草民买啊?”

    “放心。”虞锦盛的笑容既神秘又狰狞,说道:“契丹军队很快就会急需这些丝绸了,也一定会想办法到你这里来买。”

    “将军此言,商民怎么听不懂?”

    何维康彻底稀里糊涂了,虞锦盛则微笑说道:“会长放心,很快你就会明白了,总之请何会长记住两点,第一就是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是我们让你把这些丝绸卖给契丹人。第二就是不要随便乱动丝绸,打开看看可以,但是看完了得马上把木箱关上,明白了没有?”

    “商民……,明白,明白。”

    虽然一肚子的问号,何维康却还是赶紧答应,虞锦盛则又警告道:“何会长,丑话说在前面,我们会暗中盯着这件事,你如果敢耍花样,或者是敢泄露风声给契丹军队,那一切后果就全部由伱负责!我们李大帅是下过命令,不许我们到榆次这里胡来,但如果我家大王,说是要灭你满门,即便是我们李大帅,也绝对不会多说什么!”

    “将军放心,商民不是傻子,知道该怎么做。”何维康脸上赔笑,心里却连连叫苦,暗道:“麻烦了,这三十匹丝绸怎么卖给契丹人?他们是来晋阳打仗的,不是来晋阳换衣服的啊?”

    …………

    忙碌的,不仅仅只是虞锦盛和他麾下的宋军骑兵,赵德昭这几天也是特别的忙碌,除了努力学习军旅经验和研究契丹军队的作战特点外,还有就是主动担起了一个更加重要的任务——防治天花!

    前文说过,事实上在宋军攻破晋阳外城之前,可怕的天花病毒就已经从爆发地石州传播到了晋阳城内,北汉朝廷也颇为重视这个隐患,早早就隔离了天花病人集中治疗,避免瘟疫在晋阳城中大规模爆发。

    可惜这么做并没有达到一劳永逸的效果,宋军攻破了晋阳外城的一片大乱中,已经得病的病人还有正处于潜伏期的病人为了躲避战火,在晋阳城的大街小巷之中到处乱窜,不可避免的把通过空气和接触传染的天花病毒,播散到了晋阳城的各个角落。

    再紧接着,很自然的,不少免疫力比较差的晋阳百姓很快就感染了这种肆虐全球的危险病毒,甚至就连驻扎在晋阳城里的宋军队伍之中,也开始出现了不幸中招的将领士卒。

    东汉时期汉军南征时,曾经因为感染天花折损了超过半数的士卒,有这样的惨痛教训在前,李继勋和丁德裕等人当然十分重视这个问题,早早就下令一旦出现感染者就立即隔离,避免瘟疫的更进一步传播,赵德昭也自告奋勇亲自料理此事,率领军民百姓一起抵抗瘟疫。

    害怕赵德昭有什么意外,李继勋当然不敢让赵德昭冒这个风险,然而很凑巧,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治疗后,此前在安济坊发现的天花病人中,已经有两人靠着赵德昭的接种牛痘治疗法,初步恢复了健康,结果也还是看到了赵德昭真能治好天花病人,李继勋这才半信半疑的把这个差使交给了赵德昭。

    赵德昭也因此而忙碌了起来,一边严密封锁自己在病牛身上获取带毒浓浆的情况,想方设法的增加病扭牛数量,一边指挥虞锦盛所部给军民百姓接种牛痘,全力抢救已经不幸患病的病人。

    除此之外,医院后勤出身的赵德昭还脑袋进水,大肆宣传起了一种毫无作用的伪科学,那就是用丝绸蒙住口鼻,就可以避免感染天花——尽管赵德昭非常清楚这种预防措施毫无卵用,却还是动用了自己的皇子权力,宣传得满城皆知。() ()

    这个时候,耶律沙所亲自率领的契丹援军主力,也终于抵达了阳曲与前部会师一处,消息被斥候禀报到李继勋面前后,李继勋也立即召集了主要将领召开会议,讨论对策。

    做为监军加皇子,赵德昭当然也参加了这个重要会议,可惜在这个会议上,好几名宋军将领都提出了一个让赵德昭担心的建议,那就是建议李继勋乘着契丹援军立足未稳,营寨未成,尽快出兵与契丹军队发起决战。

    怕李继勋真的听了这个建议,赵德昭只能是硬着头皮亲自开口反对,说道:“伯父,小侄觉得应该以谨慎为上,契丹援军加上晋阳内城里的北汉贼军,在兵力方面已经反超过了我们大宋军队,贸然决战,并没有太大的把握,所以小侄建议暂且观望,等我们摸清楚敌人的具体情况,然后再考虑如何决战不迟。”

    对赵德昭来说还好,李继勋是一个性格还算谨慎的人,听了赵德昭的建议后沉吟良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说道:“大王所言极是,没想到契丹辽狗会给北汉贼军派来这么多的援军,我军兵力处于了下风,骑兵数量更是居于劣势,是应该慎重为上,不能贸然发起决战。”

    事前也没料到契丹会如此重视这次战事,给北汉朝廷派来如此之多的援军,副帅丁德裕也选择了支持李继勋的这个决定,还建议立即上奏给赵匡胤,看看赵匡胤能不能再给自己们调来一些援军,担心兵力不足的李继勋也一口答应。

    敲定了慎重决战的方针后,李继勋当然是广派斥候,尽可能的收集契丹军队的各种情报,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帐外却有亲兵来报,说是负责围困晋阳内城的宋军将士,发现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晋阳内城之上的北汉士卒几乎都在脸上蒙上了一层布。

    “北汉贼军的士卒全都在脸上蒙上了一层布?”李继勋一度有些糊涂,然而转念一想之后,李继勋却马上猜到了其中原由,惊喜说道:“好,不出意外的话,晋阳内城里现在的瘟疫肯定非常严重了,所以他们才效仿我们,在脸上蒙布防病!”

    仔细一想发现确实是这个道理,在场的宋军将领自然都是个个大喜过望,连声叫好,都认定如此一来,宋军顺利拿下晋阳内城的希望肯定会大上许多,惟有赵德昭是若有所思,仔细盘算了片刻后,赵德昭还这么说道:“伯父,小侄有一个提议,还望你能够准许我依计而行。”

    “大王有什么提议?”

    “不知道伯父可曾听过这么一句话,攻城为下,攻心为上?既然眼下晋阳内城里瘟疫严重,小侄想利用这个机会,派遣使者进入内城,去和北汉贼军联络交涉……。”

    …………

    下午时,众目睽睽之下,与赵德昭狼狈为奸的无良文人梁周翰便手打白旗,领着一个长着麻子的普通百姓来到了晋阳的内城城下,大声提出想要代表李继勋、赵德昭与北汉军决策层面谈的要求,希望北汉军队能够允许自己和同伴入城。

    出于种种原因,北汉朝廷也没有拒绝与宋军交涉联络,很快就做出了同意见面的决定,不过还是因为一些原因,梁周翰和他带来的百姓,被北汉士卒用竹篮拽上了城墙后,马上就被人用黑布蒙住了眼睛,而再等梁周翰脸上的黑布被取下时,他已经直接来到了北汉的皇宫之中。

    紧接着,梁周翰和他的同伴,当然又很快就被到了刘继元、郭无为和杨业等北汉君臣面前,然后刘继元还开门见山的说道:“梁先生是为了何事而来?朕有言在现,如果先生是来劝降的,那就请免开尊口了,朕与大汉臣民誓死与晋阳共存亡,绝不会向你们宋贼低头屈服。”

    “陛下误会了,外臣不是来劝降的。”梁周翰笑笑,然后转向自己带来的麻脸百姓,吩咐道:“告诉陛下,你是什么人?是住在什么地方?家眷现在在什么地方?”

    那麻脸百姓操着一口地道的晋阳口音答应,然后才向刘继元行礼说道:“陛下,草民是晋阳内城的晋兴坊人,姓董名大,草民的妻儿老小,目前还都住在内城的晋兴坊。”

    “你是晋阳内城的百姓?”刘继元一听大奇,忙问道:“那你为什么会和宋人使者在一起?”

    “回禀陛下,事情是这样的。”那叫董大的百姓解释道:“前段时间,草民不小心感染了瘟疫天花,官府害怕草民把瘟疫传给别人,就把草民带到了安济坊与其他人隔开,后来大宋军队攻破了外城后,并没有杀死草民,相反还用神药救活了几乎快要病死的草民,还有救活了许多关押在安济坊的晋阳患病百姓。”

    “你是曾经得过天花的人?”刘继元等人一听大吃一惊了。

    董大点点头,指着自己脸上的麻子说道:“陛下请看,这就是天花给草民留下的记号。”

    “那你为什么会来这里?”刘继元赶紧追问。

    “回禀陛下,事情是这样。”董大解释道:“刚才这位梁大官人找到我们这些被他们治好的晋阳百姓,问我们有没有谁住在内城,想不想和他一起来晋阳内城?草民因为思念家人,就答应了陪着梁大官人来晋阳内城给大宋军队做证。”

    刘继元和郭无为君臣的疑惑交换了一个眼色,然后郭无为才问道:“做什么证?”

    “证明我们大宋军队能够治得好天花!”

    梁周翰接过话头,朗声说道:“陛下,李使相与我朝大王让外臣给你带一个话,他们知道晋阳内城里现在有瘟疫流行,还肯定有许多军民百姓已经病到倒,倘若陛下愿意,可以派人把这些重病将死的病人送出城去,由我们大宋军队负责治疗。”

    刘继元和郭无为等人一起张大了嘴巴,就好象看外星人一样的打量梁周翰,悄悄掐了一把大腿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后,刘继元忍不住问道:“朕没听错吧?你们宋贼军队,愿意为我们医治患上了瘟疫的百姓?”

    “陛下,你没有听错。”梁周翰神情平静的说道:“还有,不止是百姓,贵军的官员属吏,将领士卒,只要是得了天花瘟疫的,都可以出城去接受我们的治疗,我们分文不取。”

    言罢,梁周翰又赶紧补充了一句,说道:“当然,这些人必须得暂时丧失自由,得等到我们与你们之间的这场战事结束后,才可以自行选择去留。”

    刘继元脸上的神情有些呆滞了,半晌才问道:“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陛下,这是我们大王的原话——因为你们都是汉人,炎黄子孙,窝里斗打得再厉害,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该帮忙还是必须得帮忙。”

    北汉皇宫的金銮殿鸦雀无声,刘继元和郭无为等北汉君臣面面相觑,片刻后,刘继元才语气惊讶的问道:“你们这些宋人,能有这么仁义?”

    “陛下如果不信。”梁周翰的语气里充满了挑衅,说道:“可以现在就把一些得了天花的病人交给外臣,让外臣带出城去医治,然后陛下就知道我家大王是不是一位仁义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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