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套房出来,经过另一端走廊,抵达的是一台观景电梯。

    楚来换上了新的礼服,戴着面具,在管家的指引下走进去。

    管家笑眯眯地随口寒暄:“午夜小姐不带上乌冬一起吗?”

    楚来摇头:“我想自己出来走走。”

    她和乌冬刚才已经在房间里统一口径了,私奔的事绝对不能暴露,因此她要装出一副对船上其余的人和事也非常感兴趣的样子。

    楚来表面对着乌冬为难地点头,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午夜是见过大世面的,当然对这艘船没兴趣,她可不一样。

    电梯启动,她站到轿厢边缘,隔着玻璃往外看。

    她所在的是船中部的位置。

    这艘巨轮从五层到顶楼的中央被整个打通了,让整艘船俯瞰下去时长得像一个被拉成长方形的“回”字,里面那个小口是挖空的。

    十五层一路往下,空中架设着不少观景设施,而向底部看去时,可以看到五楼的甲板被一条满是绿植的室外花园贯穿,甚至能在其中找到不少长得有几层楼高的树。

    花园的照明设亮度不高,夜色之下灯光幽微,气氛一派宁静祥和。

    下城区的植物少得可怜,不仅是因为护理需要大笔支出,更是因为低下的居民素质、频发的帮派火拼总能轻易地破坏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绿化景观。

    在这个时代,绿化水平高是富裕和文明的体现。

    楚来没忍住问道:“这些植物都是真的吗?”

    话一出口她却有点后悔,这个问题听上去也太没见过世面了。

    管家望着花园,迟疑片刻,解释起来:“在移动载体上培育植物的技术已经发展很多年了,即便是Q区也有不少研究相关技术的团队。海洋鲸旗下游轮在制造时,也受到了集团内部其余团队的技术支援。虽然目前的景观设计水准比不上C区那边,在Q区的客人里还是广受好评的。”

    他似乎把楚来的话曲解成了大小姐由奢入俭,嫌弃船上的绿化没水平。

    楚来松了口气,连忙端着架子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说话间二人已经出了电梯,楚来本想去花园里逛一逛,却听到室内传来喧哗声。

    管家注意到楚来侧头,解释:“那边是剧场,今晚有话剧表演,因为乌冬没有参演,所以之前我没向您介绍。”

    一群牛郎来演话剧,表演水平自然不会太高,重点还是放在穿着华服扮演角色吸引客人上。

    楚来想起了埃托勒:“可是我刚才收到了埃托勒的请柬。”

    埃托勒能做到业绩第五,肯定有不少大客户需要应付,但他却在百忙之中还能抽出时间来发展她这个新客人。

    楚来有些好奇管家会如何评价他这种行为。

    管家一怔:“他来过套房?

    楚来点头。

    管家皱眉,为了不引起午夜大小姐的恐慌,他把疑惑咽进肚子里:出于对客户隐私的尊重,套房附近没有监控,但也派了人看守,两边的通行电梯更是没有指令就无法运行,他是怎么上来的?”

    楚来却已经往室内走去了,管家还没想清楚埃托勒是什么意思,却条件反射地跟了过去。

    他被下过命令,不能让午夜看上别的牛郎。

    直接阻止只会激发她的逆反心理,管家微笑着转移了话题。

    “午夜小姐,稍后0点的拍卖会,我还没向您详细介绍过吧?”

    楚来果然站住脚步:“拍卖?”

    不是说她的花销船上全承包了吗,怎么还有花钱的项目?

    管家松了口气,看来这位大小姐还是对花钱比较感兴趣。

    他将楚来往花园走道上引:“是浪漫一夜之权的拍卖会,当然了,您去只是走个过场,别的客人都知道您要拍乌冬,也不会有底气和您争的。”

    楚来不吱声,跟在管家身后走过大半个花园。

    她倒是知道这个拍卖会是什么东西,顾名思义,卖的是和牛郎共度一夜的资格。

    牛郎店赚钱的方式很多,就比如传统一点的开香槟项目,客人给牛郎点了酒,牛郎就会来到客人的卡座前进行感谢。如果点的酒价格不菲,甚至选了摆香槟塔等花费高昂的项目,甚至能让全店的牛郎都停下手中的事,聚集在那位客人身旁,众星捧月地为她念祝词。

    所有花钱的客人都心知肚明,这些酒的质量根本达不到它们应有的价格,却还是趋之若鹜。

    在牛郎店花钱,买的就是那份被帅哥追捧、被别人客人羡慕的感觉。

    当然也有不少真的对牛郎产生感情,花钱求一份爱情的客人。

    楚来听着管家对这次拍卖会的介绍,在心里又一次叹息,她怎么偏偏就捡到了一个为爱撒钱的大小姐的船卡。

    也不知道她的尸体被处理得怎么样了,想来也可怜,为了追爱大老远跑过来,还没见到心上人就一命呜呼了,可见恋爱脑的下场往往不会很好。

    “起拍价不贵,只要五十万。”

    这次航程打着回馈客户的幌子,对贵客们免除了所有的饮食起居基本费用,自然要在别的地方赚回来。

    对于一掷千金的午夜来说,这点钱当然不足挂齿,可现在站在管家面前的是全身上下只有一百万、甚至不打算在船上多花一分钱的楚来。

    楚来直接站住了脚步,拒绝的话在嘴里过了一遍,说出来时从“奸商你们怎么不去抢”变成了“我不想去”。

    管家脸上的惊讶丝毫没有掩藏,他看向楚来。

    尴尬的沉默蔓延开。

    花园的那一端,室内的剧场里隐隐传来惊呼声。

    楚来假装被那动静吸引,转过头去。

    没错,一个砸了不少钱爱得死去活来的大小姐突然连五十万都不愿意出了,看上去的确很奇怪,可只要楚来不解释,需要费尽心思替她找理由的人是管家。

    良久沉默之后,管家试探地开口:“一定是乌冬做了什么让您不高兴了吧?”

    楚来梗着脖子,没能狠下心点头。

    她和乌冬好歹算半个盟友,他还是自己当年在孤儿院救过的人,有这层缘分在,直接把皮球踢给乌冬好像有点不道德。

    管家干笑了一声,从对方戴着面具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得硬着头皮自顾自圆下去:“我就说怎么您刚才出来时也不带他,之前你们都是在网上联络,他的缺点也很难被您看到,现在见了面,有摩擦也是正常。既然是他惹了您不高兴,我们自然会处罚他,您放心。”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如果她的确对乌冬不满,管家的做法刚好能让她消气,可午夜对乌冬的喜欢人尽皆知,怎么忍心看他受罚?如果这是管家怀疑楚来的言行异常,用惩罚乌冬作为筹码进行试探,就该轮到她给出个合理的解释了。

    楚来对乌冬还能说自己是私奔而来身上没钱,对管家可不能这么解释。

    这群人千里迢迢把她请过来,图的不就是她身上的钱吗?

    楚来不说话,往室内走,大脑却在急速地运转着。

    感应门打开,他们已经横穿了这条花园走道,来到了船的另一端。

    楚来走进室内,看到眼前亮着灯光的指示牌。

    从五层的船尾下去,抵达的是四层的赌场。

    如果说牛郎店靠着刺激客人为牛郎消费而赚钱,游轮公司收入的重要来源之一就是赌场。

    Q14区赌场遍布,上了船也想玩两把的大有人在。

    从前给金指跑腿的日子在楚来脑海中回放。

    代理人自己从不参与赌局,却依旧能赚到大笔佣金。

    她想到一个好办法。

    管家跟在楚来身后,正揣测着这位脾气古怪的大小姐的心思,却忽然见她一边抬手指着赌场的指示牌,一边回头看向他,语气里带着一丝兴奋。

    “直接拍下来也太没意思了,我要玩个刺激的。”

    赌场赚的钱可分不到牛郎店身上,但既然她要玩,管家只有奉陪的份。

    两人一前一后朝着赌场走了过去。

    感应门在他们身后合上。

    没过多久,花园走道靠近剧场的那一端,几个员工抬着一个担架行色匆匆地出了门,横穿过道,往另一边的医疗室走去。

    如果楚来还在场,就会认出那个躺在担架上浑身擦伤的男人正是埃托勒。

    方才剧场们的观众发出惊呼,并非来源于谁的出色演绎,而是因为有人从三米高的布景台上掉了下去。

    一个穿着管理层制服的女人跟在他们后面,她是珊瑚岛某个分店的主管,埃托勒是她麾下最赚钱的牛郎。

    此时此刻,她盯着埃托勒,脸上的神情与其说是担忧,更像是愤怒。

    几位员工将埃托勒送进了医疗室,医生迎上来,却被主管示意离开,埃托勒也对她笑了笑,表示自己状态良好。

    等屋子里静下来,只剩下主管和埃托勒后,他终于从担架上艰难地撑起了身子。

    他挪到药架边,给自己擦拭伤口,又用手硬生生把骨折了的腿复位,再注射愈合剂。

    埃托勒的手法干脆利落,脸上没有表情,甚至没有因为复位骨头的疼痛而皱眉。那不是下城区的牛郎该有的模样,此时的他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杀手或者雇佣兵。

    当最后一支愈合剂打完,他终于松了口气,坐在了椅子上等待身体恢复。

    一旁的主管始终站在原地,看完他做这一切,叹气道:“算我们求你高抬贵手,安分一点,不要去找午夜。”

    埃托勒闭目养神,他身上穿着花哨的复古戏服,脸上画着舞台妆,整个人浑身上下却散发着冷冽的气息,任何一个倾心于他的客人看见他这副模样,都要感到陌生。

    埃托勒道:“我真想做什么,你们拦得住吗?”

    主管的脸也沉了下来。

    看多了这个男人浮夸的笑脸,险些被他给骗了过去,她早就该想明白的,对那个地方出来的人,说好话行不通。

    “这次航行不能出任何意外,你背后的人我们得罪不起,但如果你接近午夜,我不信有谁能保得住你。今晚的‘意外’只是警告,下一次我们可没这么客气了。”

    埃托勒终于看向她,毫不掩饰眼中的戾气:“走着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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