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

    不知何时苏醒的梁横如溺水之人骤然获得氧气一般大口喘着粗气,瞪大了的眼睛看向面前的酒馆大厅,茫然无措的眼神扫视过吴敬守和范睢惊讶的表情。

    梁横没有说话。

    他内心惊疑不定,他甚至尚未反应过来刚刚发生过什么。

    吴敬守因为他的异常状态而紧紧盯着他,手指舞动如飞,快速衍算着关于梁横的异常。

    当服务员把葱油面和茶端上来之后,梁横才从恐惧应激状态中反应过来。

    吴敬守也收回了盯着他的目光,用疑惑且不确定的语气问:

    “你……刚才去哪了?”

    梁横的身体暖和了一些,但精神意识依旧沉浸在深海的阴冷所产生的后怕中。

    端起面前的热茶一饮而尽,他抬起右手,一小团不属于此地的丝藻赫然缠绕在他的食指之上。

    丝藻像是有生命,但生命力明显很弱,在脱离深海之后便环绕着他的手指头,如同指环。

    “我也不知道……”

    梁横十分坦然,因为他是真的不知道。

    热茶温暖了身体,他终于能把自己刚刚的经历告诉吴敬守。

    这个过程中,他隐去了对方诉说的一些重要信息,只说对方把他拉了过去,要让他帮忙。

    “具体是什么忙,我还没听清,就被他放回来了。”

    梁横打了个哆嗦: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吴敬守眼神里多了些疑惑:

    “听起来像是很厉害的深潜者……已经不是我触及的层次。”

    吴敬守显然知道些什么,但他不想说。

    梁横也不准备多问,他现在想的是另一件事——

    ‘离开旅馆的机会,在女孩身上。

    得到【特殊黑篆】的机会,也在女孩身上。

    既然线索全都集中在了那女孩身上……

    只要搞定那女孩,其他一切都好说!’

    这事情想起来麻烦,但其实也简单——

    ‘只要满足了女孩的要求——把她的同伴们救出去,就能赢得她的信任,带她离开这里了!’

    梁横想的不复杂。

    ‘到时候她欠了我的人情,我再跟她打听【特殊黑篆】的事情,还不是水到渠成?’

    ‘要是我费尽千辛万苦帮了她的忙,她到时候连个线索都不肯给我,那就说不过去了……’

    ‘说不得要把她绑起来拷问一番!’

    梁横想到这里的时候,另一行五人人已经从酒馆门口走了进来。

    吴敬守和之前一样开始了衍算,并和那五人中的一人进行了初次交锋。

    谁也没讨到谁的便宜,吴敬守的手指头被崴了,受了伤,三人便决定先行前往房间。

    这一次梁横没有额外的要求,三人很快进入房间,锁了门。

    梁横再三仔细思考过后,决定把之后会发生的情况告诉吴敬守和范睢,以获取他们两人的帮助。

    他之所以做这个决定,是因为之前在帕岛村落中吴家大宅时,吴敬守说过,他下来只为了寻找一个答案。

    后来吴敬守拿命去进行衍算,也说明他真的不是为了得到什么物品而来。

    至于范睢……这老登现在上個楼都喘气,恐怕没多少日子可活了。

    而且范睢有守护和平的信仰在,物欲也是不强。

    梁横即便不尊重范睢,也尊重范睢对守护和平的信仰,因此他从一开始就想过,尽量给范睢留个善终。

    听到梁横将他们计划的初期阶段全说了出来,还把初期阶段的发展以及吴敬守和范睢在此期间的状态都说了清楚,他们立刻就相信了他。

    “原来如此!”

    吴敬守眼睛睁大,眼神里有兴奋和恍然,像是明白了十分关键且重要的东西。

    梁横又将自己救女孩的计划告诉了他们。

    吴敬守连连微微点头,但没说什么话,也没作出承诺。

    梁横不知道他推导到了什么,只知道在他说完这话之后,没往椅子上坐,也没有舞动手指进行衍算。

    而是双手背后,皱起眉头,一言不发的在屋内踱步,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梁横静静等待他的答复。

    大概分钟之后,吴敬守在梁横面前站定,用郑重的语气对他说:

    “我好像不用死了。”

    梁横内心略有些兴奋:

    也就是说……你准备帮我进行我的计划了?

    吴敬守又说:

    “可究竟这计划能不能行,执行起来会遇到什么样的变数,还要看具体情况。”

    梁横这次没惯着他说谜语的习惯,直接问道:

    “大哥!都这个时候了,你也别掖着藏着了,直接把你的事情跟我说明白吧!

    你说明白了,咱们才好一起解决啊!”

    范睢在一旁看看梁横,又看看吴敬守,始终欲言又止,但终究还是叹了口气,没说出话来。

    吴敬守眼神躲闪,平淡的语气中略微有些生硬:

    “不关你的事……我也不想把你们扯进来。”

    梁横看着他那三棒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样子,就感觉心里冒火。

    可谁让咱现在用得着人家呢?

    梁横散去了心里的火气,跟范睢要了一套张【零】和【壹】字符。

    在让两人做好战斗准备之后,他将一张【零】字符贴在了和隔壁共同的墙上。

    涟漪荡起之时,三人端着燧发枪走入其中。

    正在进行着解剖实验的一群白大褂当场就懵了,他们看着三人黑洞洞的枪口,刚想解释什么,燧发枪的火光就在房间里爆发了。

    一阵硝烟过去,手术台旁只剩两人——

    一个是趁着硝烟冲过去的范睢,另一个是被范睢按着脑袋躺在地上的白大褂。

    没被燧发枪杀死的白大褂,也都被范睢一刀了结,只剩下这一个活口。

    梁横心里略有些紧张,怕范睢杀错了人——如果他杀了主犯,剩下一个喽啰,事情就糟糕了。

    吴敬守似乎对白大褂产生了很大兴趣,他只看了一眼手术台上被解剖了的【莺歌骑士】朱鹮,就和范睢一起将唯一的活口拉到一边审问。

    梁横则来到手术台——解剖台旁,试图从【莺歌骑士】身上找到什么证明身份的东西,好向那女孩证明这家伙已经死了。

    梁横一边皱着眉头打量着面前的一片血腥,一边心里想着:

    ‘这家伙可真不走运。

    不过,如果真如女孩所说,这家伙是保护她的人里面的最强者……

    连最强的人都这样了,其他人恐怕多半是凶多吉少。’() ()

    面前这名叫朱鹮的男人看上去也就二十多岁,粗壮的手臂和腿部证明着他作为习武之人的实力,右手手掌上的老茧更是某种荣誉的证明。

    奇怪的是,他虽然已经被开膛破肚,但流的血却是不多。

    就好像是……

    好像是身体内部的各个组织把血液都吸收了,除了在解剖时因血压而溅射在外的鲜血之外,他的身体内部直到现在都还没形成血块。

    梁横想要仔细打量,面前的尸体却忽然动了——

    那双紧闭的双眼突然间睁开,竟是在对着梁横挤眉弄眼!

    梁横愕然之间想要后退,却感觉自己的耳膜一阵震颤。

    随即,一个不知来自何处的声音,通过耳膜的震颤将声音传递到骨骼,再从骨骼传递到他的听觉神经,引起了听觉——

    ‘小兄弟,我可把你等来了!’

    这声音是……

    梁横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已经睁开眼睛的莺歌骑士“朱鹮”。

    ‘是我啊!刘蛮子!’

    是灞湖刘蛮子!

    梁横脑袋里刹那间闪过刘蛮子之前说过的信息——他被困住了,不方便交流沟通!

    梁横的视野很自然的游弋在手术台上束缚着“朱鹮”的束缚带之间。

    ‘他不仅仅是被束缚住了,他还被困在了一次又一次的循环之中——这才是灞湖刘蛮子如今面临的真正困境!’

    梁横终于明白,原来之前在帕岛村路中听到刘蛮子所说的“被困住了”,就是这个意思!

    刘蛮子虽然抓着梁横的手,但两人的手正好被梁横的身影挡住,他动作又轻,完全没有被吴敬守和范睢两人发觉。

    梁横看了一眼身后的两人,而后扭头看向刘蛮子,目光里有警告。

    刘蛮子闭上了眼睛,那奇怪的传声方式再次发挥了作用——

    声音从耳膜至骨,又从骨传递到了梁横的听觉神经,变成了梁横能够理解的声音:

    ‘你怎么真来了?!

    你进来了,可就出不去了!’

    那声音里分明有玩世不恭和幸灾乐祸:

    ‘那两人明显不打算活了,才进来的,你怎么就热血上头了?被他们忽悠了?’

    梁横眼角抽动,显然不爽。

    “朱鹮”显然在克制了,但嘴角还是翘了起来。

    这刘蛮子对自己的幸灾乐祸根本丝毫不加掩饰:

    ‘咱们好歹算是同事……因此,我能告诉你的是,伱进来了,多半是出不去了。

    我特么当初也没想到这鬼地方这么凶险,【恶鬼】比人凶的多!’

    梁横脸色阴沉,没有说话。

    他原以为,刘蛮子被困在这里,好歹是能自由行动的。

    这样一来,即便受困,也能想办法脱困。

    可现在看来,刘蛮子完全拿这鬼地方没办法!

    刘蛮子的解释逻辑清楚,言简意赅:

    ‘你遇到了那个女孩,是不是?’

    梁横不想那么快让自己认识刘蛮子的事情被吴敬守他们发现。

    就按了一下刘蛮子的手,表示自己知道。

    刘蛮子继续说:

    ‘我来这鬼地方之后,废了很多手段,想了很多办法,进行了很多调查……

    最终也遇到了那个女孩。

    我从她那里试探出了很多事情。

    关于她的身份,她被困在这里的原因,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没用!

    即便知道这些,你也永远走不出这间旅社。

    即便杀了所有人,所有鬼,你也无法带她离开这间旅社。

    因为,这间旅社,是活的!’

    话音落下之后,梁横顿时感觉周围鬼气森森。

    阴冷气息从四面八方而来,即便有点燃了【命烛】的两人在侧,他也感受不到任何温暖。

    ‘你……在这里死过吗?’

    面对这莫名其妙的阴冷问题,梁横又按了一下刘蛮子的手,肯定了他的猜测。

    刘蛮子接下来所说的事情,也是梁横一路走来所遭遇的最大疑惑:

    ‘你就没想过,为什么你进入溶洞之后,道路开始了莫名其妙的循环?

    你就没想过,为什么你在这里死了之后,就进入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循环的死而复生?

    你就没想过,为什么旅馆里的事情一百年前已经发生过了,到现在还没结束?’

    他直接说了答案:

    ‘【循环】,就是【恶鬼】本身的能力!

    这间旅社,就是由【恶鬼】的意志凝结而成,所以,这间旅社里得一切都在经历着循环!

    当你死在这间旅社的时候,你就成了被这间旅社束缚住的【恶鬼】之一!

    永永远远要进行着【恶鬼】们所经历过的一切灾难,直到整个世界消失为止!’

    刘蛮子又说:

    ‘我建议你离那两个疯子远点,他们来这里就是自杀的。

    我建议你跟我一起,想想办法,说不定还有离开的机会!’

    梁横看着面前始终没有睁开眼睛的人,听着他的一席话,忽然开口道:

    “你不是刘蛮子。”

    他的话惊动了吴敬守和范睢。

    他忽然拔出鹤嘴锄,对准【莺歌骑士】“朱鹮”的脸:

    “你是真正的【恶鬼】。”

    鹤嘴锄猛然抡下,“朱鹮”身上唯一完好的部位被破坏的不成样子。

    回响在耳边的声音也消失了。

    梁横抽出手来,才看到手腕已经被捏的青了,一阵生疼从手腕处的软骨中传来,他感觉自己的腕骨仿佛错了位。

    吴敬守走上前来,握住他的手腕,轻巧一板——

    “咔嚓……”

    软骨的交错声伴随着一瞬间的刺骨疼痛出现,当梁横反应过来的时候,手腕已经不疼了。

    “你遇到鬼了。”

    吴敬守指着梁横的手腕:

    “这玩意儿又叫【梅花印】,被鬼握了就会出现。”

    梁横看向自己的手腕,按理说该出现人手掌印的手腕处却没有五指的指痕,而仅仅只有梅花一般的淤青。

    他心下凛然,对吴敬守说道:

    “有只【恶鬼】……伪装成我认识的人,来找我了。”

    吴敬守看向解剖台上的“朱鹮”,检查了“朱鹮”的手和眼睑,轻轻点头:

    “是被【恶鬼】附身的表现。”

    他对梁横说:

    “我们从那解剖师的口中了解到了一些……关键的事。

    范睢还在盘问,你要不要来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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