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了!妖星死啦!妖星南酌魂飞魄散!”

    举国欢腾!

    风起海棠正生春,云梵河边,花瓣逐水轻漾,青石黛瓦,雨后山峦重叠,嶙峋清空。

    唯有茶馆内,时而欢呼,时而哀叹。

    说书者落音成风。

    “太白昼见,血月横出,妖星现世。谁能知,当年撼四海、平八方的南酌将军竟然是妖星!”说书先生眉头紧蹙,摇头端起身旁的茶盏一饮而尽,深深叹了口气。

    说来,离那场围剿已经过去快一月。

    围剿持续了整整十天十夜,所有百姓全部得到官府的命令,闭门不出,帝都白昼如黑夜,狂风大躁。

    初春转瞬犹如数九寒冬,皇城激战,死伤不下万人,十日后下了一场罕世大雪。

    第一缕阳光破开云层照进帝都,一名百姓颤颤巍巍推开自家的房门,下意识捂住嘴,一声惊呼从指缝间溢出。

    积雪,竟有五尺深。

    百姓不知现在是何战况,不敢走出房门,直到,街道上传来阵阵官兵敲锣打鼓声:“妖星已死!大获全胜!大获全胜!”

    所有人,跑到街道上欢呼,喜极而泣,这场大战,他们胜利了,他们赌赢了!

    妖星南酌魂飞魄散,就连尸身都被投进青冥台用天雷引火烧了足足三日,渣都不剩。

    在所有人眼中,南酌已经彻底消失。

    “一年前和安极国的那场越州大战还历历在目,众人皆知,若是那场大战输了,朝云国必死无疑。当时南酌率领的骑兵突破重围,解死局,救三十万百姓,打得安极国连失十城,大胜归来。”手中的紫檀木作响,暖风澹澹,众人思绪回溯。

    将军凯旋,帝都万人空巷,南酌头戴紫金冠,行于千军万马之前,傲视一切,英姿俊朗,仿佛将日月之辉一并夺走,盛世容颜惊心动魄,一颦一笑,无数人心弦皆动。

    往日盛况如烟花般短暂璀璨,转瞬消逝。

    “唉——”说书先生又是一声叹气。

    “人心难测,真相往往最为残忍,若不是她提前将军情泄露给安极国,里应外合,越州怎会沦陷,又怎么会有让她大战成名的机会?只可惜啊,那在越州一战中死去的三万百姓和将士。”

    “好狠的心!”人群中有人惊呼。

    “妖星嗜血残忍!好在天像警示,老天提醒朝云国,老天在护着朝云国啊!”

    “若不是陛下设局,用朝云国最高荣誉“泽天上将”的封号引她入局,这皇位怕是早落在了那妖星之手,朝云国必亡,我等哪还有机会在这里听书?我们这种边境之地,怕是所有人早已马革裹尸,身首异处。”

    “此人狠辣好战,为了权势 ,为了皇位,竟然视人命如草芥!恶毒至此!遭天谴!这样的人一定要遭天谴!!”

    “天谴?你放心,她可没有这个福气遭天谴,陛下和钦天监设局,早已将她杀得魂飞魄散,她连下地府做鬼的机会都没有。”说书先生缓缓说道,气定神闲地抿了一口茶。

    “唏嘘啊,妖星南酌,年少成名于太白域昆仑宗,千年难遇的仙根,仙师顾清徵最得意的徒弟,三年前入世助三皇子夺得皇位,战功赫赫,没想到,原来一切都是这个妖星设局,想要和安极国吞并我朝云国。”

    “昆仑宗怎会教出这样的徒弟?会不会他们和安极国也有往来?”

    “这可别瞎说!”说书先生赶紧放下茶杯,大声喝止了人群中说出这话之人,很严肃地说道:“太白域昆仑宗,千年修仙门派,不求任何回报替百姓降妖除魔,渡怨灵救众生,按理说,他们的徒弟是绝对不会插手朝堂之事,有此条也可推断,当年南酌入世助三皇子,果然是早就心怀不轨。”

    “此次围剿妖星,不仅有陛下手下的兵力,还要多亏了顾清徵,若不是他也有出力,想要降伏这个妖星,怕是难啊。”说书先生连连摇头:“击溃这个妖星之后,传闻昆仑宗的人前来接应顾清徵,顾清徵此战之后一直陷入昏迷,到现在都还没有醒来。”

    “真是造孽,昆仑宗竟然碰上了这般狡诈之人,清徵仙师这次真的是被伤得太重,我等只能祈愿,盼望仙师能早日康复。”

    昆仑宗仙师顾清徵,在仙门百家中修为一骑绝尘,似谪仙般松间明月,冷漠疏离,可望而不可及。

    南酌幼时拜师于昆仑宗门下,顾清徵见其天赋异禀,破格收徒,却没想到南酌背叛师门,至此妖星入世。

    此时的太白域桃林内,桃枝覆雪,红绸轻漾,无数百姓祈盼仙师苏醒。

    茶馆内民心大安。

    可,有谁知,南酌的魂魄此刻就坐在说书先生的面前,身形纤长,并未束发,墨发白衣,清冷淡漠,手中持一茶盏,饶有兴趣地任人评说。

    “顾清徵。”南酌低声喃喃道。

    扣着茶盏的手一顿,面容刹那间停滞,眸中露出一丝黯淡。

    她已成残魂,在人世间飘荡许久,她不在乎后人如何评说,但唯独对他。

    对顾清徵,有悔。

    轻叹一口气,再抬头时,眸中的黯淡已经消失不见。

    这段时日漫步万山,怀揽长星,南酌暗自惋惜,她生前沉迷苦心修炼,之后一直于战场厮杀,从未有过如此悠闲的时光,这人世间,她还未来得及好好走一番。

    茶馆内众人正激烈探讨她的生平。或惋惜、或愤恨。

    南酌不由地有一丝好奇,若他们知晓如今她的魂魄就站在他们面前,会作何感想?

    不知萧暮安是花了多大的人力物力,将他编排的故事流传于民间,南酌这个月一路走来,去过许多茶馆,每家茶馆说书先生说出的故事几乎没有差别。

    他设天象局,设噬魂阵,就是为了让她如这话本子里所描述的一般魂飞魄散,但南酌也不知为何,她并没有魂飞魄散,她的魂魄除了被天雷之火灼烧,周身时常灼热痛感,其他并无异常。

    那些编排的没由来的脏水,她并不在意,南酌只觉可笑,可叹当年一起冲锋陷阵的挚友,如今全部变成了一场笑话。

    万事皆付诸东流。

    “但是先生,我有一事不明。”一清脆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大家的激愤陈词。

    南酌循声看去,是一个约莫只有十多岁的小少年,一身素衣,但气度不凡,应该不是一般百姓之家的孩子,他目光灼灼,面上很是认真。

    她竟有些好奇,这孩子会问些什么呢?

    “好,你问。”看见一个孩子这么诚恳地求问,说书先生非常骄傲。

    “先生,围剿发起的第一日,本是封南酌为‘泽天上将’就算没有封泽天上将,其实她兵权在手,已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朝云国的皇位几乎一半已经落入她手,她一人与萧氏平分天下,当日为何不愿意投诚,就算是联合安极国里应外合,想必也没有十分的把握可以拿下我国,传闻吾皇对她早已用情至深,但是她为何依旧不知悔改,为何非要让自己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一语毕,众人不语,说书先生眼底哀愁。

    过了半晌,说书先生缓缓道来;

    “孩子,人心不足啊。”

    “人心当真能狠辣至此?贪心至此?”

    说书先生深叹一口气;

    掷地有声:

    “更甚——”

    更甚两字,敛去了南酌浮在面容上的笑意。

    茶馆内一片静默,南酌环顾众人,忽然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但是再也无人能听见。

    更甚?说得好,说得好!

    是谁想要的更多?是谁早已心生忌惮?是谁一身修为却装做毫无武功!

    是谁!苦苦哀求她一定要留在他的身边?

    如今他得到了想要的一切,皇位,民心,权势,天下,他这个皇位能坐稳了吧,要不是她没有办法去皇宫,她还真想去亲眼见证他是如何坐稳这个帝位。

    她站起身,扯起一抹苦笑,眼中尽是嘲讽;

    罢了,当初本就欠他一条命,这条命,就当是还给他了。

    端起手边一个酒杯,走到说书先生面前,轻轻与先生手中的茶盏碰了一下,酒杯在她这个鬼魂手中,无人可看见:

    “先生,您说得很好,南酌敬您一杯。”一饮而尽。

    说书先生正低头感慨,但不知道为何,忽然感觉自己被碰杯,再聚精会神感受时,又没有刚才那异样的感觉,但是;

    鬼使神差,他也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往事如烟杯酒尽,青山不见故长眠。

    放下酒杯,再看一眼众人,她走出茶馆,抬头看去;

    不知以后还能不能看到如此万里晴空,她这样的‘十恶不赦’之人,能投胎转世吗?

    正暗自伤神。

    “将军,您放下了吗?”一面容清秀,身形修长的黑衣男子站在她的身后轻声问道。

    “黑无常?”她早就注意到,这个黑衣男子,一直在她的身边说话,但是她从未回答;

    黑衣男子听到她问话,很是惊讶,这一个月以来,他跟在她的身后,她从未搭理过他,按理说一般人是可以直接勾走魂魄去地府,但是她身份特殊,上头破例说可以随她心情,一来二去,便过了一个月。

    “正是。”他回道;

    “我还以为,你会是青面獠牙的模样。”

    “青面獠牙的地狱使会用在十恶不赦的人身上。”

    “哦?照你这么说,我不是十恶不赦?”她打趣道。

    “将军说笑了,将军心里不是很清楚吗。”黑衣男子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南酌轻轻笑了一声:“我还有个愿望。”她说道,已经走到边境了,她还有个未了的心愿。

    听到即将完成任务,黑无常立马问道:“将军请说,我一定尽我所能帮助将军。”

    “这一路走来,我发现我只能向西,不能去其他的地方。”

    “没错,这个是规矩。因为地府的入口在西处,无论魂魄如何飘荡,只能有一个方向,那就是西边的地府。”

    话音刚落,南酌猛地转过头,眼里是从未流露过的不舍;

    “可是太白域昆仑宗在朝云国的最东边。”

    黑无常抬起头;

    四目相对的瞬间;

    “我想看一眼顾清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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