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爷啊,您...您行行好罢,”那小厮急地焦头烂额,哀求道:“您别念了,前厅老爷寻您问事呢!”

    男子放下手里的书,直起身,一脸无所谓:“急也不是这一时半刻的,就是老爷问,你也说我在念书。”

    小厮重光叫苦不迭,但也不敢强拉着人去。

    就这么半盏茶的功夫过去了。

    前厅又打发丫鬟过来问。

    “重光!”

    重光吓了一跳,猛地回头去看。

    “胭脂姐。”他嗫嚅了会,一脸心虚。

    性格急躁的胭脂却不管这些,面带愠怒,即使十七八岁旧如同桃花一样娇艳的脸庞,也微微有些扭曲。

    虽说她心里明白的和明镜似的,还是得整理好心情,转头笑盈盈说:“少爷,老爷叫您呢。”

    男子立马将书挪出视线,烦躁不已,冷笑两声,没意思道:“有什么好说的,反正不就是那些事,没完没了!”

    胭脂脸颊抽动,深深吸了口气,无奈劝解:“林家又来人了。这事确实还得继续,我也知道您烦,可如今那客人已经在前厅,事关您的亲事,如何也不能......”

    “不能如何?”他脸色阴郁,漆黑的眸子如同深潭的水,冰冷彻骨。

    胭脂面色一僵,不敢动弹,嘴里的话只能咽下去。

    他捏开书角的褶皱,将那些微不可见的尘埃轻轻扫开,低头沉声道:“你就和老爷说清楚了,我今天出去,一时半会回不来,请林家那位贵客好好歇息两天。也别短了缺了别人什么东西,不然这婚事出了问题,我头一个不好交待!”

    说罢,人就出了门,再也不见踪影。

    徒留下重光和胭脂二人满脸尴尬,相顾无言。

    “这么说,我又怎么去回话?”胭脂心里哀嚎,只觉这差事如同烫手山芋一般折磨人!

    林府。

    夏日的午后总是格外慵懒。府里的太太丫鬟们不愿走动,全都待在各自的院里休憩。

    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远远传来。

    昏昏欲睡的橘红瞬间惊醒。

    她警觉地掀开水晶帘,凝神细看,竟然是二太太。一时间,她不禁难掩惊讶,心里嘀咕道:“这二太太最不耐热,怎么赶正午时分过来。”

    只是,事出突然,她也来不及细想。远远见人走近,连忙将人请进屋,摆上习惯性的温和笑脸道:“二太太安,怎么这大太阳的过来,青琐,快,端杯茶来!”

    二太太挥手打断她,气喘吁吁,不过三十出头的美妇人,额角带汗,浑身冒着香气。

    她抚着胸口,摆摆手道:“不必,我有急事要见你们太太,快进去通报一声,这事可不能耽搁。”

    橘红闻听此言,不由面露难色。她在心底盘算:“大太太中午最不喜人打扰,这时候赶着进去,免不了劈头盖脸一顿骂。但二太太表情急切,语气严肃,若她此时不进去通报,白白又得罪了二太太。”

    她心里举棋不定,二太太的脸色却肉眼可见的冷起来。

    这回,她也只得硬着头皮往内室走。

    很快,大太太就起了身,只是免不了责骂几句,橘红面上赔笑,心里总算松了口气。

    室外的青琐听到动静,这才轻轻打帘,朝二太太温声道:“太太起了,二太太您请进罢。”

    几缕香风一阵飘过,打帘的青琐不太自然地抽动鼻翼,心底微晒:“二太太可真爱这香花露。”

    室内正燃着松木味的香篆。

    半倚在几塌上的大太太打了个哈欠,扶着发髻睡眼惺忪。大太太如今已年过四十,但身材苗条,保养得当,依旧是肌肤细腻,面色红润有光泽。

    “这又是怎么了?”大太太心里有些烦躁,揉着额角不太爽利道:“这大中午的,弟妹不在自己屋里歇着,受这些热做什么?”

    二太太却掩住唇,瞧了眼在角落里垂手站立的橘红,眼神躲闪。

    大太太虽是半眯着眼,却明白她的意思。她咳嗽两声,出声道:“你先下去,一会儿六小姐醒了,我再叫你。”

    橘红低头应是。

    二太太还不放心,踟蹰半天,移步至大太太身旁,咬着唇瓣,一脸难为情道:“我听老爷的意思,那傅家...要......”

    大太太不耐烦了,示意她继续。

    二太太害怕的退开,擦干额头的冷汗,小声道:“要退亲。”

    “什么?”大太太不可置信的张大双眼,以为自己还在睡梦中没醒呢!

    等她回过神,胸口升腾起一团熊熊怒火,烧得她脑子都有些晕眩起来。

    她攥紧拳头,厉声喝道:“好啊好啊,这傅家少爷是金枝玉叶,我家宝芸就是野草!”

    她气得头昏脑胀,将手边的莲花盏猛地掷出去。

    只听“哐当”一声,碎渣子满地飞溅。

    “什么东西!”大太太声音越发的怒不可遏,抓着二太太的手几乎要把人骨头捏碎了。

    二太太欲哭无泪,心想这好事就赶不上她。

    她忍了好一阵子,就听小榻上传来一阵嚎哭声。

    从极度愤怒中清醒过来的大太太朝外喊道:“都是死的不成,还不快来把六小姐抱出去。”

    门外的丫鬟们早就听见了动静,但谁都不敢贸然进去。如今,乍一听到声响,二等丫鬟们都怕地直往外躲,只有大丫鬟橘红和青琐敢动作,小心翼翼,低着头连忙打帘进屋。

    “记得给宝珠喂点水,记住,听到没有?”

    “是。”两个丫鬟不敢逗留,麻利地将人抱起来,连忙往外走。

    待离了屋子,过了好长一段路,怀中的六小姐才停止了哭泣。橘红低头去看她,白皙稚嫩的脸颊上散落着点点泪痕,一双黑宝石般的大眼睛骨碌碌地盯着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橘红看她呆愣的样子,以为小孩子体弱,被吓住了,不由轻拍着六小姐的后背,温声安抚。

    “我没事。”她的嗓音低哑。

    话音刚落,六小姐就挣扎着站起来。她眉头紧蹙,用一种怪异的目光望着她们,好似漩涡一般,黑沉沉的没有神彩,更不似孩子那般单纯幼稚。

    橘红心里那种微妙的恐惧感又出现了。明明是十岁稚童的模样,但行为举止却时常让人感到诡异。偶尔语出惊人还算平常,但有时总会做些让人匪夷所思的动作。例如,翘着二郎腿躺在榻上,动作散漫,一点也不像个闺阁女子那样斯文,也不像其他小姐们那样天真浪漫活泼,总是冷冷地望着窗外,盯着那些芭蕉树出神。

    “六小姐,我带您去喝点水。”

    林宝珠点点头,没有出声。

    “该喝水的是大太太,而不是我。”她在心底默念。

    林家是景州府有名的富商,大老爷林永安,二老爷林永文,因父早亡,两兄弟从小就跟着祖父做木材生意,因经营得当,又恰好天赋极高,近几年生意是越做越大,已经扩展至南方诸省,逐步往海外去了。

    想着两兄弟不能都往一个地方使力,颇通文笔的林永文就半途进了学,考了个秀才,做了柳县的县丞。这柳县是景州府底下小地方,人口稀少,但适合杉木生长,算作是锦上添花的好处。

    至于这傅家,家里世代做官,官职也不大,最多也是知府知州,那也是爷爷辈的事情了。现在的傅家老爷任景州吏目,主掌刑狱事务。他们傅家三代单传,这一代也就傅逸春一个男子,自然是千娇万宠,宝贝非常。而林家人口复杂,光是林永安就有三个女儿,二个儿子。而林永文则是一男两女,可谓人多口杂,是非聚集。

    至于,傅逸春和林宝芸的婚事,还得从十几年前说起。那时候两人还未出生,傅家老爷傅思远因着剿匪一事帮了林大老爷的忙,双方走动就勤快了一些,恰巧双方的夫人又都怀有身孕,秉着进一步加深羁绊的想法,两府便拿着信物,决心结为亲家。

    这一纸婚姻开始,便延续了几十年。

    只是谁也没想到会有今天这一出。

    一路无话,林宝珠才进自己的住所,丫鬟们就端上茶水糕点准备伺候她用食。

    她让人都下去,独留下橘红说话。

    她抿了口茶水,吃了些绿豆糕,接着又吃了块紫薯山药豆沙糕,再然后,突然悄悄地靠近橘红道:“你带来了吗?”

    橘红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衣袖,红着脸道:“小姐怎么爱吃这东西呢?”

    “口味问题,无需介怀。”

    “这炸米糕吃多了容易积食,一会儿吃多了再不吃晚饭,太太又该生气了。”

    林宝珠眼珠子转了转,慢吞吞地嚼下口中的红糖糯米糕,无所谓道:“她反正已经生气了。”

    “......”

    橘红无奈,只好起身从箱子里将一团荷叶包裹的四方小物拿了出来。

    “是它了!”林宝珠心里雀跃不已。

    这古时候油炸食物少,特别这景州地区爱吃蒸煮的东西,吃多了就感觉有点腻。

    这油炸糯米糕却是面白软糯,外带酥脆,沾点白糖十分好吃。

    她尝着这从府外街上买来的小食,渐渐也将自己亲娘气地将要七窍升天的事情忘在脑后。毕竟,婚姻大事,不可儿戏,无论再怎么争吵,现在还轮不到她一个十岁顽童来插手。

    也不知明天会怎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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