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这么喜欢……

    见梁矜没有推拒样子,收下了单子,沈泽清抬了抬眼皮,嘴角噙着笑,“如果知道梁小姐喜欢,我当时该认真写完。”

    “沈先生的字随便写写都是好看的。”梁矜的心情少见的好,这单因为沈泽清的大手笔,店长会给她提成,自己还得了一张漂亮的字,怎么看怎么划算。

    梁矜的眼睛眉头未皱便结着哀愁,此刻眨出了雀跃,如同新年黑夜里点燃迸发的橙色火花。

    笔走游龙的字随便写写可写不出,练字这事不能单靠天赋,勤学苦练,墨染池水,方能练出一手好字。

    沈泽清的父亲沈雨石是传统的大家长,在教育孩子方面,一笔错,罚抄挨骂是家常便饭,这是小错,犯了大错就要体罚。

    沈泽清淡抿着唇,笑意在他脸上像是晶莹剔透的冰块融化,浸着冬意的水渐次滴下,缓慢中藏着清廖。

    “你喜欢,我再写一幅送给你。”

    梁矜给他装好了书,她摸着烫出的银色字迹,字是好字,但是沈泽清的字是她不能要的。

    跟他们这种人打交道太累,梁矜不想再欠他的东西。

    “沈先生,东西装好了。您自己可能搬不过去,我们书店可以提供送货服务。”

    沈泽清是沈颂年的叔叔,沈颂年又对梁矜有男女之情,梁矜不想再跟姓沈的纠缠了。

    “好,东西先放在书店,等会儿会有我的人跟你们店长交涉。”

    她既然只当他客气,沈泽清也跟她客气地讲送货流程。

    梁矜第一次见送货上门还需要有人单独交代,她好像明白了一点,沈泽清的地址似乎不能随意透露,而且这位沈先生似乎是着急走了。

    意识到客人要走,店长带着梁矜送沈泽清离开。

    万象书店门口停着一辆车,沈泽清上车,防窥玻璃外,光线划过纯黑车身,黑沉沉,令人只敢远观。

    司机在驾驶座启动,店长在玻璃门后匆忙瞅见车后的标识,“你那个同学家里是做什么工作,这亲戚来头不小。”

    梁矜缄默一瞬,谨言慎行,“我不太了解,只知道他是富二代。”

    “这可不是普通的富二代,他的车子是国产的品牌,”店长拍着梁矜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他车子的型号是N701,不在市场上销售。梁矜,你那个同学是富N代。”

    “他们多有钱都跟我没关系,店长。”梁矜举着书单,这张单子分出来的提成是能到她手里的钞票。

    N701的驾驶座,司机接到张秘书的电话,“沈先生,张秘书说今天是该回老宅的日子。您是回去,还是………”

    “知道了,”沈泽清靠着皮质座椅,驾驶盘上是葵花标识,金红浓墨重彩,细细的花瓣挤在一起却根根分明。

    “直接回老宅。”

    沈泽清早就搬离了父亲的宅子,父母年迈,他总要每隔一段时间过去吃顿饭住几天。

    前两年饭桌还算安宁,眼看自己的儿子快要三十,沈雨石每次吃饭都要问沈泽清的婚事。

    沈宅是传统的老式建筑,翻修后宅子的视野更加开阔,贯穿庭院的池子下头流着的水是燕京护城河引过来的。

    传统布局追求风水协调,家里的水自然要是活的,岸边用的是挖出的自然岩石,仅仅修了些。

    擦油养护的几扇木门开着迎接沈泽清,天边的蓝紫色云层重叠着压过来,沈宅挑出了横骨灯笼照亮。

    沈雨石坐在主位,可决定这顿饭是否开始的是他的儿子沈泽清,权势往往能撼动一个人的家庭地位。

    沈颂年照常吃着饭,回答着爷爷的提问,他跟着小叔叔,做事不上心也得上心,面对沈雨石的问题他竟然没被问倒。

    沈家的大儿媳方苑夹着炖烂的肉,伸手放在儿子碗里,“颂年辛苦了,跟着你叔叔累得都瘦了不少。”

    “泽清确实教得好,把颂年给你带我也放心了。”沈雨石颇为赞许,沈颂年他老子就是个不成器的,亲自教也教不好,幸好自己又生了沈泽清这个有本事的儿子。

    方苑盛碗汤,“爸爸怎么只夸泽清,颂年这孩子肯吃苦,肯学,不然就是教得再好也没用。”

    沈泽清眸光微动,嘴角牵动,片刻恢复自如,一声冷笑好似没有过。

    筷子碰着瓷碗,方苑才察觉到这话不知是在夸沈颂年还是在骂自己的丈夫没用。

    她尴尬过后又微笑着朝沈泽清说;“公司以后总归是交给颂年,泽清费心了。”

    沈雨石严声说:“谁说公司就给颂年了,我没说过这话。”

    “爸爸,公司不给颂年给谁啊。泽清是看着颂年长大的,把他当亲儿子呢。”

    方苑说这话确实有道理,沈泽清到现在也没结婚的意思,怕是孩子也不会有,沈家正统的继承人只有沈颂年,不给他还给谁,没第二个人了。

    方苑视整个沈家为囊中之物,沈泽清抬眸,“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嫂子不要话说得太满,容易打自己的脸。”

    几十年前,沈雨石唯一的儿子是沈成霁,他自信满满,父亲总不会真的不把公司交给他的。

    结果呢,自己父亲一把年纪还真生了一个儿子。

    方苑瞪着丈夫,沈成霁埋头吃东西,他见惯了家里大大小小的争斗,本来脑子就不怎么聪慧,上了年纪后越发看得开了。

    丈夫窝囊,儿子年纪小不能顶撞长辈,方苑讪讪一笑。

    沈雨石咂摸出别的味道来,“怎么,泽清想结婚了?”

    他挑选了几个合适的结婚对象,其中有一个是最满意的,“柳家的闺女比你小两岁,改天去见见。”

    柳家是建国之前就住在燕京的,后来被国家收编,柳向梦的爷爷有功成了柳将军。

    那孩子沈雨石见过照片,进了检察院,气质也好,他满意得不行。

    沈泽清皱眉,放下筷子,他暂时不想考虑结婚。

    “听见没有,让你改天见见跟要你命似的。”

    沈雨石不甘心地耳提面命,沈颂年在底下听着难受,他追梁矜的事家里还不知道。

    沈老夫人安慰丈夫说:“不要逼孩子那么紧,泽清还年轻,过两年自己就找到了。”

    “你就会惯着他,成霁就是被你惯得不成样子。”

    “一切再议。”沈泽清拿过手巾擦手,无波无澜地告辞,“你们慢慢吃。”

    “泽清你……沈雨石想着最低小儿子也得答应去相亲,不成想他连相亲都不愿意,甚至给他爸爸甩脸子。

    沈雨石重重地叹气,越大越不成体统。

    上了二楼书房,鹧鸪鸟依着木窗外的树,叫得冷清。

    笔墨纸砚摊开在乌木之间,晚风吹拂着宣纸的一角,鼓动出噪响。

    他是故意去找她的,不是吗?

    沈泽清抚摸着柔滑的宣纸,这纸张在水里浸泡过,纤维坚韧,似岸边干枯后折不断的芦苇。

    雕花纹的长方木窗,晴空斜着一弯月亮,清辉撒在纸面,闪着星星点点的银光。

    修长如玉的手指骤然缩起,骨节如山叠嶂,底下镇纸歪斜,一张柔洁的宣纸被沈泽清攥在手里。

    纸张褶皱交叠,男人手臂的青筋随之纵横。

    五指紧紧包裹着纸团,沈泽清向后仰着脸倒在太师椅上,面色虽然疲惫,唇却溢出低低的笑,堪比窗外凄切的鹧鸪天。

    他果然不是一个好人。

    ……

    梁矜拿到了店长发的提成,回到宿舍后,她先将钱计入账本,把几百块钱发到了弟弟的微信。

    梁矜的弟弟在上高中,两周能回一次家,这钱要到等他回家后收到。

    他们过年聊天,梁矜看出弟弟想要一双新的球鞋,家里不宽裕,梁晨懂事地提了一嘴就没有了下文。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都喜欢球鞋,梁晨的生活费不多,他攒不下钱,于是梁矜出钱给弟弟买了。

    那双鞋子其实不贵,梁晨的同学都穿名牌球鞋,一双上千。

    梁矜平淡地度过在京大的每天,上课,学习,开会,她走得早,沈颂年在学生会找不到她,日子平静得不能再平静了。

    要不是这一次,梁矜可能都忘记了还有沈泽清这一个人。

    而因为这次,她居然一辈子就上了锁。

    起先是梁矜在学生会组织的活动中遇到了万乐菱,两人聊得开心,万家大小姐就请梁矜参加她的生日会。

    万乐菱的一年过两个生日,阴历生日在家过,阳历生日跟朋友一起过。

    “提前祝你生日快乐,学姐。”梁矜的生日很早就不过了,可她依然为别人的生日感到高兴。

    万乐菱过生日只图热闹开心,她求梁矜来生日宴,“你来,我不要你的生日礼物,你来就好了。”

    梁矜家里欠着债务,父母感情不合,母亲想赶快换完债务离婚,额外的花费一多她的生活就变得吃力。

    “好,我会去。”梁矜拗不过她,买一件像样的生日礼物她还能担负起,去就去吧。

    万乐菱问:“对了,你跟颂年到底怎么样了?”

    梁矜戴着学生会工牌,盯着舞台上的参赛选手,“能怎么样,你觉得我们有可能吗?”

    “你不争取?”

    “梁山伯与祝英台,罗密欧与朱丽叶,他们都争取了。”梁矜说:“我不想落得殉情的下场,我还没活够,而且我没喜欢沈颂年到对抗全世界的地步。”

    那一点点的好感或许只是寻常的一句关心,能做朋友,仅此而已。

    如果他纠缠不放,他们朋友也没得做。

    “我生日沈颂年肯定来,你确定可以吗?”

    万乐菱还不如梁矜释然,台上的参赛选手一换,梁矜对着名单松口气,“没什么大不了的。”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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