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玉莺还未来唤雯金起床,雯金便自己下床蹋了鞋,喊人来给她洗漱穿衣。墨文一边给雯金梳头一边问:“太太吩咐我们姑娘这几日早上不必去请安,好好照顾二爷要紧。好容易得了这个贪眠的时候,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呢。”

    “你懂什么,咱们姑娘一心都挂在姑爷身上。”银雀用粉遮住雯金眼下的乌青,打趣道:“你瞧,咱们姑娘昨晚都没睡好。”

    说完这话,身边几个丫鬟都跟着轻声发笑。雯金一心要去正屋找余泽徇,也不反驳她们,嬉笑着大方承认:“是呀,还不快给我梳头,好让我去找姑爷。”

    几个丫鬟也加快手上动作,给雯金梳头、穿衣。

    梳妆好后,雯金从东厢房一步一步地走向正房。走到正房门口时,刚才还迫不及待的她又在门前停住脚步,能感受到自己的心在狂跳,她三番五次抬手想要撩开门帘进去,最后却收回了手。

    这是她带着前世记忆第一次见余泽徇,她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怎样去面对他,怎样同他开口。

    仍在踟蹰犹豫时,小厮长醉从屋里撩开门帘,正和雯金碰面。他没想到外头站着二奶奶,被吓了一跳:“奶奶,您怎么站在这儿不进去,二爷刚洗漱完。”

    余泽徇在里头听见长醉的话,喊道:“你们奶奶来了?快请她进来,一大早别站在风口里。”长醉侧过身,撩开帘子请雯金进屋。

    雯金长舒一口气,稳定住情绪,迈进屋内,回身将房门闭紧。

    余泽徇坐在床上,看见雯金没有笑颜,进屋后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和他说话说个不停,甚至面上神色有还些复杂,两汪杏眸深深地望着他,好像要将他一眼望穿,就这样一步一步地走近他。

    余泽徇立即慌神,从身后的软枕上坐直身,雯金走到他近前时,他抓住雯金的手,将她拉到床边坐下,凑近前:“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怎么好像不太高兴?”

    雯金仍旧是看着他不说话,逐渐红了眼眶。余泽徇越看越慌神,手忙脚乱地抬起手想替她拭去泪痕。

    雯金不由分说,一把搂住余泽徇的脖子,拥住他,她尽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可哭腔是止不住的:“我想起来了,之前的事我全都想起来了。”

    雯金趴在余泽徇的肩膀上,泪水滴滴滚落到余泽徇衣襟上,余泽徇能分明地感知到它的温度,感觉到雯金的身子在微微发颤。他垂放在身侧的两手慢慢放到雯金背上,一下一下地抚摸着来安抚她。其实他被雯金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一个怀抱惊得发愣,对于雯金所说的话也完全摸不着头脑。

    灵光乍现之间,他脑中陡然涌现出一个猜测,但又不敢确定,只能试探问:“什么事?什么之前的事?”

    雯金从他的怀抱中挣出来,二人四目相对,几乎要融进彼此的眼中。雯金用两手拥住他的脸,拇指摩挲过他的眼眉,如今这眼眉,在她如今看来,这幅眉眼她怎么看都看不倦,雯金唇瓣翕张,细声的:“上一世。”

    余泽徇虽然早有猜测,但听到雯金亲口说出这三个字,还是诧异得瞪大眼,情不自禁地唤出一声:“金儿,金儿…”这两字是他前世咀嚼了无数遍却没有叫出口的,而今雯金想起了前一世的事,他也终于能这样唤她,权当是补过当日的遗憾。

    余泽徇抬起两手,握紧雯金放在自己脸颊上的一双手,攥在手心里,两人谁也不说话,只是静默地看着彼此,用眼神描摹过彼此的眉眼、轮廓、容颜。对于经历过相望不相亲、经历过生死的二人,这样的时光也格外能让人满足了。

    余泽徇将雯金搂进怀中,一只手掌住雯金两手,用下巴摩挲着雯金的发顶,馨香好闻的味道钻进鼻中,他同她解释道:“我本来想着,这些不开心的过往你全部忘记,就交给我一人承担好了,前路也由我为你遮风挡雨,扫清那些豺狼虎豹。但是没想到,老天爷还是要让你承担这些。”

    “不。”雯金仰起头:“对于你我二人来说,比起前世,这一世承受这些痛苦的回忆,已经不算什么。”

    提起这话,二人都猛然想起前世种种,又不免伤心,余泽徇也红了眼眶。他却强作欢颜,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露出两排灿白的牙齿:“好了,不哭,这辈子不会了。”

    雯金竖起小指:“同享福,共进退。”

    余泽徇勾上她的小指,说的是:“生同衾,死同穴。”

    两人还在互诉衷肠,“咚咚咚”叩门声响起,是有人送药来。

    雯金立即从余泽徇怀中离开,站起身,擦了擦自己的眼角:“进来吧。”

    余泽徇见她仍是这样的羞涩,心里暗笑,按前世来说,她今年已经二十一岁,却仍是这样羞涩。

    银雀走进屋将药放在桌上,又悄声禀报道:“今天一大早,负责给府里抓药的小厮就把二爷的另一副药送过来了。我们先捡出来一些,然后又照常让小丫鬟把它煎了。没煎过的药和药渣我都让长醉一并给张大夫送去。只听到张大夫的消息便是。”

    雯金端起桌上药碗,调羹搅开汤药:“不错,这件事你们几个有心了。”

    银雀羞涩一笑,嘴里头说这“姑娘客气”,便走下去。

    雯金坐到床边,吹凉汤药,将一勺药汁送到余泽徇唇边:“数不清这是喂你的第几碗药了。”

    余泽徇吞下这勺苦汁:“是啊,只有你喂的药我才喝。所以才娶了你,没了你,我的病好不了。”

    二人也算是苦中作乐,会心一笑。

    张大夫的药果真不错,余泽徇一连服用几日,休养生息几日后,病也就大好了。

    这晚余泽衍、方锦昕房中,夫妻两人相对坐在一盏灯下。

    余泽衍手指重重地敲在桌上,刻意压低的声音掩盖不住他的怒气:“为何他这么轻易就好了,我分明让人在他药里下了拖延加重病情的草药。”

    方锦昕也烦躁得很,本以为这次能成事,夫妻二人早高兴了一阵,谁知竹篮打水一场空,她没好气地冲余泽衍道:“我哪知道,这些事都是你一手筹谋安排的。”

    余泽衍肚中有气,也有不甘,本想再反驳一句,眼睛落到方锦昕已经微微显怀的小腹上,还是将话憋回去。他满不在乎地哼出一声,神色仍有愤愤:“等着瞧吧!往后的日子还长呢。”

    展眼间就到了五月初二,中山侯府世子娶亲摆宴的日子,席夫人早定了雯金和自己一同去。

    这是雯金嫁人后第一次出席世家宴会,一早雯金就起身梳妆打扮。上身穿了一件湖色绣过肩鸾鸟的大襟长衫,下身是一件月白色缠枝四季花的织金缎裙。鬓边簪着一支绫绢头花,另半边鬓旁簪着一支牡丹花型金饰件。穿戴好后,雯金在余泽徇面前张开两臂,转了一圈,马面裙的褶被她转成了一朵盛开的花,还是左右前后地展示给余泽徇看:“怎么样,我这件裙子怎么样?”

    余泽徇脸上也笑得像雯金裙摆转出的那朵花,不住点头:“好看,好看,以后在家都这么打扮给我看。”雯金提着裙摆,脚步轻盈地走到房门口,扶着门框又回头一笑:“你啊,做梦去吧。”丢下这句话就翩然而去了。

    雯金走进嘉平院时席夫人刚刚用完早膳,方锦昕陪侍在一侧。

    雯金未过门前,这样的宴席,席夫人都是带着方锦昕前去,如今雯金一来,她只能待在家中,今日她心里难免不舒服,说话也夹枪带棒的:“今日弟妹打扮得真好看,这裙子从前还未见弟妹穿过,看着织金手艺,花了不少钱吧。”

    雯金想起前世那些事后,每每见到方锦昕,只恨不能立刻生啖其肉,有时连表面工夫也懒得做。但她意识到今日的方锦昕是嫉妒她——方锦昕不高兴,她便高兴。她故意在方锦昕面前捧出一张嬉笑的脸:“是,是出阁前我娘请苏州的老师傅做的。这位老师傅和我们家是老交情,但对旁人…实在是难得做一件,嫂子若羡慕,怕是只能慢慢等着。”

    方锦昕脸色更白:“不必了,我们在家是没人看的,弟妹要出去赴宴见人的,好好穿着便是。”

    席夫人也懒得去管这些小辈们的小打小闹,在她看来不过是方锦昕羡慕雯金的一件裙子而已。她将一只手递给雯金,雯金会意,扶起婆婆,然后婆媳三人一同慢慢向外走去。走到垂花门时,席夫人示意方锦昕不必再送到侧门,嘱咐了她几句话,便携雯金而去。

    马车慢慢行驶在街市。

    中山侯府距离宋国公府有一段距离。因宋国公府是开国元勋,当年选址开府时自然有上好的地段供其挑选,而中山侯府是本朝才封的侯爵,京城的好地儿都已被占尽,只能选偏远一些的地方。

    中山侯府能获封侯爵不是靠的祖宗拼杀,也不是靠当朝的男子建功立业,而是中山侯府的大姑娘,正是皇上的儿媳——荆王府的王妃。原本中山侯只是京畿地区一个不打眼的小官,偏偏女儿争气,在参选荆王妃时,因为一副画作博得荆王青眼。皇上为面子上好看,才给自己的这位亲家封了一个侯爵。今天成亲的正是荆王妃的同胞弟弟。

    离中山侯府还有一段距离,雯金就可听见人声鼎沸的喧闹,偶尔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席夫人不放心地又问了一遍雯金:“我这些日子嘱托你的,你记牢没有。”前几天她就开始一遍一遍和雯金讲赴宴的礼仪、各家之间的关系好坏,雯金记性不错,却还是耐着性子听过一遍一遍,而今又点头:“记牢了,母亲。”

    婆媳二人先后下了马车,中山侯府待客的妈妈立马迎上,请两人进去。雯金搀着婆婆,含笑答应,谁知无意向门边一瞥,就看见一个有几分熟悉的身影,再仔细瞧了瞧、细细回想,猛然想起这是去年在红螺寺遇见的建安郡主,上一世和余泽徇定过亲的那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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