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林惊雨一生所求是荣华富贵,为其她不择手段,她将目光放至太子身上。

    但无奈的是,她遇上了颗绊脚石,是太子的弟弟,打着为兄好的名头阻拦她。

    那人疏离淡漠,她看不透他。

    萧沂一生所求是帝王宝座,报仇雪恨,为其他忍辱负重,欲借舟破困水,他要娶林家大小姐为妻。

    可他遇上个胡搅蛮缠的女人,是林大小姐的妹妹,打着为阿姐好的名头阻挠他。

    那女人满口谎言,爱装作柔弱不能自理的样子,他起初是瞧不起她的。

    直至有一日,那个女人将下给皇兄的药下错在他身上,他不得以娶了她,日子望不到头。

    她虚伪,自私,贪财,还墙头草。

    她很卑劣,但我好像有点喜欢她。

    多年后,有人问他是如何在逆风翻盘,登上帝位的,他答,“娶一位贤妻。”

    实乃是吾妻爱财,想给她顶凤冠戴戴。

    ———

    〈正文〉

    是日春,满园春色。

    京城昨夜里下过一场细雨,朦胧润物,今日里枝叶碧得滴水,几只喜鹊压梨花。

    今儿个乃齐国公府大郎大喜的日子,梨花从齐府满芳园探出墙,花落宾客席。

    几个京城才子,实则是一群游手好闲的纨绔,举杯吟诗歌赋完梨花,后又扒着屏风看女客席。

    那皆是未出阁的姑娘,雀儿似得嬉笑。

    “诶,我家燕儿真好看。”

    一个握着折扇的公子推开他,“去去去,你与你家燕儿都已议亲,来这看什么,别挤着我看。”

    “自然是来看燕儿,陈兄是来看什么的。”

    “自然是来看美人。”

    “美人,这里这么多美人,陈兄看得过来吗?”

    那人摇摇头,“本公子要看的呢,乃京城第一美人。”

    旁边的公子哥都围过来,“京城第一美人?何许人也,能比得过醉花楼的花魁?”

    男子打开折扇,“百倍,千倍。”

    众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个,是这群自诩为才子里刚中了举的,他才高气傲,“陈兄这是说笑,未出现在本公子诗画里的,都不算美人。”

    “是呀,这京城第一美人,也得我们几个见见评评,陈兄是在哪见的,哪评的,怕不是在梦里。”

    众人哄堂大笑,捧腹嘲讽。

    男子扇着折扇,摇头无视这群蠢材。

    他想起一月前,清明雨落纷纷,他忘记带伞,忽而一辆马车停在他面前,里面的人伸出纤手,白如玉瓷,赠了他一把梨花画油纸伞。

    他拱手道谢之际,清风吹起车帘,就在那时,他见到了妙人,愣了半晌。

    “来了。”

    公子哥们笑道:“什么来了。”

    男子折扇扬起唇,“京城第一美人。”

    众人顺去目光,望向门庭,倒要看看是何等美人。

    却在看见的那一霎那,笑容僵住,皆屏住呼吸。

    一树探出的梨花枝下,娉婷走来一个女子,肌如羊脂白玉,那张摄人心魂的绝容略施粉黛,淡扫娥眉,我见犹怜。青丝挽起,斜插两根碧玉簪,垂着晶莹流苏,步摇微晃,一袭月牙白莲花纹云裳拖曳,她身姿端庄,手肘间挽一条淡蓝色披帛,随风飘扬。

    若说诗词比美人,那她便美若一首清冷的诗词,暗香浮动,皎若云纱。

    总而言之,她的美朦胧,让人抓不住。

    而唯有诗词里的仙子是抓不住的。

    众人赞叹,“京城竟还有这般不可方物,美若天仙的女子。”

    男子笑道:“试问,这算不算得上京城第一美人。”

    “算,何止是京城第一美人,我此生所画全数女子,也不及她半分姿色。”方才那个自恃才高的举人望着门口失神,“不知这是哪位大人家的姑娘,叫何名字,我好作画写诗,让全京城知道,这京城第一美人有名了。”

    男子答:“林尚书家的,芳名惊雨。”

    “林惊雨?从未听过林尚书家还有个二姑娘。”

    男子折扇一顿,神色微变,“乃府中妾室所生,是……庶女。”

    其中一人唏嘘,“嗐,可惜了,是个庶女,我娘是不会同意我娶一个庶女的。”

    旁边的人鄙夷,“那也是林尚书家的女儿,你若能娶到她,就烧高香谢祖坟吧。”

    “都别说了,林二姑娘过来了。”

    他们口中的林二姑娘朝女客席走去,途径屏风,众人纷纷想近览芳色。

    “你过去点,让我再仔细瞧瞧。”

    “你怎么不过去。”

    “我过不去了。”

    “我也过不去了。”

    就这样你推我攘,屏风骤然倒下,一众公子哥摔了个墩。

    惊得女客席众小姐尖叫,以及途径的林惊雨心弦一颤,那屏风朝她倒来,无任何躲闪之地。

    闭眼之际,一只骨节嶙峋的手扶住屏风。

    林惊雨微微抬头,入目是一身月白长袍,下摆渲染山水墨画。

    男子生得清隽如明月,眉如远山,剑眉高鼻,门外头来的斜光勾勒在他颀长的身姿。

    但很瘦,看着有些病弱,苍白。

    林惊雨欠身,“多谢公子。”

    “无事。”

    他颔首,目光在她脸上未有半分停留,扶正屏风,走向一个华衣锦袍的男人。

    男人宝蓝色华衣上用金丝绣有蛟龙,应是当今太子无疑。

    众人朝拜,林惊雨俯身,微微抬眼望向权力。

    *

    女客席,林惊雨握茶,她身份低微,只能坐在偏僻的角落,安静地听女眷们讲话。

    “那群登徒子,定又是不学好偷看姑娘,然后在背后议论哪家姑娘最好看。”

    “姐姐莫气,大不了姐姐再看回去,话说姐姐觉得在场哪位公子最好看。”

    “我看,方才那位扶屏风的公子生得俊俏,不知是哪家公子。”

    “他?三皇子殿下,萧沂,模样是俊,但出生不好,乃是宫女所生,一生来就丧母,丢在永巷,是个无权无势,不受重用的皇子。姐姐要挑他,还不如挑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岂是我们能高攀的,再且,我觉得三皇子生得要比太子殿下好看。”

    “那姐姐也死了这条心。”那女子继续道:“姐姐刚搬来京城不知道,可这京城谁不知宰相千金,金枝玉叶的长孙小姐喜欢三皇子殿下,那长孙小姐刁蛮得很,是个不好惹的人物。”

    女子初来乍到,不想惹事,慌忙摇头。

    二人小声嬉笑,注意到角落的林惊雨。

    “从前是我井底之蛙了,不知京城何等繁华,更不知京城还有此等美人,像那墙头探出的梨花,满园春色都不及它。”

    “莫说你,我在京城待了十七年也未见过此般的绝色。”

    女子转身,笑着问喝茶的林惊雨,“这位小姐看着面生,是刚搬来京城的吧,不然我怎不知京城还有这般好看的小姐。”

    林惊雨抿了口茶,浅浅一笑,“姐姐谬赞了,我自小住在京城,只是体弱多病,不怎么出门。”

    “难怪。”她望着眼前的姑娘,弱柳扶风,那张脸,那身段,像是雨后梨花,一掐能掐出水来,叫她一个女子都心生怜爱,想要保护她去。

    她羡慕道:“小姐生得如此美丽,不知以后便宜哪家郎君,万不能是方才那群自诩才子整日溜猫逗狗的纨绔。”

    “妹妹莫担心,这位小姐的眼光定是比我们高,小姐觉得,在场哪位公子能入你的眼,也好让我们看看哪家郎君如此幸运。”

    林惊雨淡然一笑,“我所求不多,样貌与家世差点不重要,是个品行正直的人就好,况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小女子全听家中安排。”

    两个小姐面面相觑,纷纷感叹,如此美的姑娘怎是个无欲无求的。

    林惊雨弯起眼毫不在意,她慢条斯理倒了杯茶,轻轻吹了吹,茶面波澜微荡。

    她自然无欲无求,因为她要嫁的从不是什么世家公子。

    她志不在此,她要去的是权利巅峰。

    林惊雨抿了口茶,眼眸波光流转,野心溢出,她自小就认定,她不要真情,在这世上唯有权势与金钱才是真切的。

    而在这世上,能帮到她的,普天之下,唯有储君。

    *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齐恒也成亲了,砚舟你也得趁早了。”

    “我不急,皇兄不也没有娶太子妃。”

    齐府满芳园,雨后满园春绿,一蓝一白兄弟,屏退了下人,走在鹅软石铺成的花园小径上聊天。

    蓝袍男子玉面慈善,亲和兄长之姿,他拍了拍白袍男子的肩,“你呀,就会以我为借口,今日齐府这么多大臣之女,砚舟可有看顺眼的。”

    砚舟,是萧沂的字。

    萧沂淡笑着摇头,“未曾注意.”

    “未曾注意?方才砚舟救下的那名姑娘长得如何,本王背对着看不真切,应是砚舟看得最清楚。”

    萧沂双眸微眯,他想起方才那姑娘的容貌,只记得眼睛像是两颗水葡萄。

    “长得,是好看。”

    萧筠调笑,“什么叫是好看。”

    只是太过柔弱,不适合尔虞我诈的皇宫,兔子扔入野兽窝,是会被吃干抹尽的。

    萧沂摇头,“只是砚舟身份低微,怕叫姑娘跟我过苦日子。”

    萧筠叹气,他这个弟弟自小在永巷长大,亲娘早逝,难免自卑了些,“你呀,终究也是个皇子,莫要妄自菲薄。”

    萧沂点头,“砚舟知晓。”

    “知晓就好。”

    太子欣慰转头,继续往前走,远处岔口,他忽然看见一抹素影,女子生得冰肌玉骨,比皇宫里的妃子娘娘都要好看,她的美不同,不染尘俗,让人移不开眼。

    忽而,女子裙摆间飘旋下一方帕子,像蝴蝶般。

    太子捡起,上面绣有兰花,带有兰香,上面还绣着诗,嫌少有女子会在帕子上绣诗。

    他抬头,女子还没走远,他赶忙叫住她,“姑娘,你的帕子掉了。”

    女子转头,娥眉一愣,然后娉婷缓缓走来。

    “多谢公子。”

    她声音轻柔温婉,让萧筠想起帕上的诗句,兀自读了出来,“空谷有佳人,倏然抱幽独。”

    “东风时拂之,香芬远弥馥。”

    她微微一笑,纤手接过帕子,不经意间触碰到男人的手指,留有兰香。

    然后马上粉着脸一愣,转身迅速离开,不等太子道一声客气。

    太子望着女子的背影失神,“真是个诗情画意,惠质兰心的女子。”

    萧沂站在身后,方才之事尽收眼底,他双眸微眯,晦暗不明,望着女子离去的方向。

    “若我记得没错,皇兄喜欢兰花。”

    “是呀,那位姑娘绣有兰花,还会念兰花的诗,定然也是爱兰之人,可惜啊,只是匆匆一见,不能与知己畅谈。”

    萧沂笑而不语,眼底那份晦暗渐渐化开,仿若静观棋局,清明通透。

    齐府满芳圆很大,亭台楼阁如云,假山奇石堆叠,高凸蔽日,曲折不见尽头。

    萧沂与太子走在其中。

    忽而,转角处撞上一个人,那人身子骨娇弱,如花易折,擦过太子昂贵的金丝蛟龙袍,一下子摔在地上。

    太子定睛一看,见方才那个诗情画意的姑娘,正趴在地上眉头微蹙,可怜得紧。

    “姑娘抱歉,是在下的不是,姑娘可有伤着。”

    太子慌忙要扶她起来,她却摆手,“公子,男女授受不亲,若叫他人瞧见,怕是要说小女子的闲话。”

    太子顿住的手缓缓收回,“你说得是,是我未考虑周到。”

    女子双手撑地,努力要起身,嘶得一声,眼角的泪更添楚楚可怜。

    “好像,脚扭了。”

    “都这个时候了,姑娘就别再顾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仅是一面,太子的心脏就骤然一紧,伸手要去扶她,却忽然被萧沂挡住。

    他轻声道:“皇兄,砚舟来扶这位姑娘,若真被人瞧见,传去皇后那,娘娘性子急,皇兄少不了一顿问。”

    太子若有所思,片刻后点头。

    萧沂转身望向地上楚楚可怜,疼得起不了身的柔弱姑娘。

    可他方才,明明看见她没有触碰到萧筠,她分明是自己摔倒的。

    萧沂伸手,未拆穿她,他双眸幽幽,笑不达眼底。

    “姑娘,握住在下的手,在下拉你起来。”

    林惊雨紧了下后槽牙,片刻后抹去擒在眼角的泪珠,皮笑肉不笑扬起唇角,她伸出沾有泪水的手,握上萧沂的手指,可怜兮兮的。

    “多谢公子。”

    萧沂淡笑着答:“不必多谢,毕竟……是兄长撞得你。”

    他咬重后面几个字,意味不明。

    “没关系,是我自己不小心撞上那位公子的,不怪那位公子,说来也是我的错。”林惊雨抬头,羞愧地望向萧筠。

    太子立马摆手惭愧道:“不,是在下不长眼撞到了姑娘,姑娘伤得可重,不如我送你回去,也好赔罪。”

    林惊雨低着头,眸光一闪,她正要回答多谢时。

    萧沂忽而贴心道:“兄长不是着急去寻齐大公子商议事情么,就由我代送这位姑娘回去,兄长尽管放心。”

    萧筠一拍手,“还是阿弟想得周到。”

    萧沂望向林惊雨,面皮谦逊有礼,“那就由在下,送姑娘回去。”

    林惊雨回之一笑,直觉告诉她,眼前这个人不能一起走。

    既然眼下失策,猎物脱离了掌心,她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

    于是客气摇头,“不必了,我婢女就在前头等我,没几步路,小女子尚还可以自己走。”

    她微微一欠身,与之告别,然后拂风而走,手肘间披帛飘荡,带有兰花清香。

    萧筠望着女子背影消失在曲折的假山小径,感慨道:“这是第二次偶遇,真有缘分,不知这一别后,以后还会不会再见。”

    萧沂一笑,“或许马上就见了。”

    “砚舟,你这是什么意思。”

    萧沂擦去手上她残留的眼泪,可惜,这不能让他心生怜爱。

    “若她有心想见,自然会见,皇兄曾经那些扑上来被母后处理掉的莺莺燕燕,不皆是如此。”

    “砚舟,不许你这么说人姑娘。”

    萧沂笑了笑,不再说此,“皇兄,你与齐大公子商议砚舟便不打扰了。”

    萧筠点头,“行,你随处逛逛也是好的。”

    *

    萧沂走出假山,打中午起,阳光愈加明媚,昨夜里残留的雨珠在光照下晶莹剔透。

    不知为何,萧沂想起方才那人眼角的泪珠。

    或许,她真是摔疼了。

    萧沂无奈地笑,或许只是一只爱哭的兔子罢了,皇兄若喜欢,没什么打紧的。

    他的眉舒展开,不经意间抬头。

    却见梨花树上,方才趴在地上楚楚可怜流泪,疼得起不来的女子,正身手矫健爬上树枝,浑然未有方才的娇弱模样。

    那只脚,好得很。

    那个人,装得很。

    萧沂静默地望着树上女子,与之同时,林惊雨望见他,四目相对时,她愣了许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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