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湘云拾掇好自身，简单涂抹了点儿胭脂，便同翠缕一道出了门。
周氏知道她是去相看东安郡王安排的人，没多加阻拦，亦没派人跟着，左右王爷安排的人她没资格插手。
湘云临走前带了些银子，估算与对方约定好的时间还早，便先去了书馆找掌柜。
掌柜认得这么久以来给他们供文章的湘云，见到人殷勤地迎上来，“云姑娘怎么亲自来了，莫不是这次有压箱底的文章，要亲自来送？”
湘云扫了眼书馆内的情形，时间还早，这儿的人还不多，但对于这边的其他商铺来说，这间书馆的客人已足够多。
湘云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掌柜当即答应，找了人来暂代他的位置，这才领着湘云去了后屋。
屋子里装潢简朴，收拾得干净齐全，四处都摆放着密密麻麻的书本，角落里有一张狭窄的小床。
掌柜请人坐下，又去倒茶来给湘云，这才道：“云姑娘可是有关文章的重要事要给我说？”
湘云瞅见掌柜的模样，他看起来好像不知道东家即将盘出书馆的事。
不过按照前世的时间，今日正是时候了。
湘云试探道：“我与书馆合作这么久，书馆的成败也会影响到我的荷包。今日来便是想问一句，东家可是有什么难处？”
掌柜眨眨眼，探究地望着湘云：“云姑娘何出此言？”
近日来，东家那边的确出了点儿事，想要将书馆给盘出去，可奈何牵扯到个中利益，便犹豫到了现在。
东家不太舍得，又不想让背后的事给暴露出去，书馆里头的人就为其隐瞒的很好，却不知史湘云又从何得知？
湘云一早就准备好了说辞，不慌不忙道：“我发现最近书馆大不如前，就连擦灰的小厮都精神不济。而东家却一直都没出现，有些书本甚至提价了不少，比其他地方还要高了许多。”
“按照原来东家大方慷慨的脾性，这实在太过不正常。你就老实跟我说吧，东家是不是遇到什么难题了？”
她说得的确是最近书馆的状态。
上头的人着急用银票，便只能对书本提价，减少了不少小厮的工钱。
小厮们心情不愉快，又一时找不到下家，可不就会精神不济吗？
且提价了书本，客人自然不再乐意过来，如今书馆的前景并不大乐观，若非这商铺的位置好，恐怕已经维持不到现在。
掌柜道：“实不相瞒，最近东家急需用银子，已经在盘算将店给转出去了。”
湘云估算了下自己的银子。
若是按照上辈子东家给的价格她盘不起，但这次她提前了，有机会减少银子的支出，剩下的书馆重整所需要的，跟香菱合作起来便迎刃而解。
湘云想到这里，示意身边的翠缕。
翠缕心领神会的将出门前带好的银子拿出，递给掌柜道：“这是我们姑娘的一点心意，先给东家急用。”
掌柜愣了一下。
看见那数量不小的银子，又看看史湘云，他知道这姑娘人美心善，但随便拿出这么多银子去帮助东家，确实不大对。
掌柜道：“云姑娘可有别的要求？”
湘云笑了笑，“我就喜欢跟掌柜这样的直接人打交道。”
“我帮东家的确有私心，希望东家盘出书馆的时候，优先考虑我，并将需要的银子降低一些。”
掌柜狐疑道：“您要这书馆？”
“不错，我知道东家目前有所顾虑，若非到走不下去的一步，并不想将书馆大张旗鼓的盘出去。我的主意是，让他把书馆暗中给我，表面他仍然是这儿的东家，除了做个挂名东家，其余的并不影响他什么。”
掌柜仔细思考了下。
这是目前来看最合适的办法，可以解决东家的燃眉之急，还能解除大张旗鼓转出书馆，可能背后发生之事有泄露的顾虑。
只是这银子若是看成帮助的的确很多 ，可要是盘书馆的，就不够看了……
湘云看出他的犹豫，也不着急要答案，她起身道：“我还有事，掌柜不必忧虑太多，你且将我的原话转达给东家，让他考虑考虑。”
掌柜咬咬牙：“行。”总之也不是他的书馆，这个地方如果能保留，他的饭碗也还能保住，只是传话而已，真正做决定的并不是他。
湘云这才与翠缕离开。
约好的地点是醉仙楼，城内最有名的茶酒一体的大楼。
湘云恰好时间，几乎是踩点到的。一进门便有小二迎上前来，湘云报了约好的雅间名字，小二领着她往二层走。
刚过二层的雅间转角，湘云看见陈慎面色忧急地迎面走来。
湘云叫住他：“陈慎？”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陈慎发现她的时候，眼里闪过一道如释负重的光。
他咧嘴笑道：“云姑娘，你可算来了。穆公子等你很久了。”
湘云因踩点有些不好意思，没深刻察觉到他口中所说的‘穆公子’，她尴尬笑了笑，而后跟着进入雅间。
陈慎和小二没有跟上，到了门外便自动退下。
湘云推开雅间的门，嗅到一股很熟悉的清苦味道，她抬眼看去，见到那人背对着她坐在小几边。
那人颀长的身形亦有些单薄，身穿玄青色的长衫，墨发玉冠，气质脱俗出尘，仅仅是背影，湘云就感到此人不凡的气度，还有一种很深的熟悉感。
雅间内有一扇模糊半透的屏风做阻拦，并不会让男女直接相见。湘云只看到他的背影，便从另一边走到屏风后。
湘云坐下，透过模糊的屏风看对方。
男人面容看不大清楚，但湘云却能通过半透的屏风辨认出他来，他长得跟东安郡王怎么很像……
东安郡王怎会定他自己来？湘云没往那边想，先开口道：“穆公子，久等了。”
穆莳勾唇不语。
湘云见他如此，不确定他是否因此而生气，却也没那么在乎他心之所想，反正她并没有晚到。
她便开门见山道：“东安郡王说过，你愿意给我提前写好和离书，且婚后不会干涉我的私密生活，不会和别人那样买断我。是吗？”
对面的穆公子从喉间发出极低的一声‘嗯’，像是轻轻哼出来的一样，难辨音色，湘云未曾察觉不对，正要继续开口时，鼻息间那股熟悉的清苦药味儿再次萦绕。
这气味她两辈子都忘不掉，穆莳身上无时无刻都有的味儿。
湘云皱眉，本要谈论婚事，开口却成了：“你很像我的一个故人。“
穆公子不语。
湘云看着对面那张模糊的脸，愈发觉得他像极了穆莳，忽而又想起他不曾说过话，湘云奇怪道：“公子为何沉默？”
穆公子抬眼看过来，即便隔着屏风，湘云亦能感到对方炽热的眼神，很不寻常。
她交握在腰腹的手莫名握紧了，分不清是紧张还是别的。
“你姓穆？”她终于意识到哪儿不太对。
穆公子又哼了声嗯，湘云仔细分辨他的音色，后道：“你是穆莳。”
穆莳微愣，紧跟着他在屏风那边起身。
湘云目光跟随着他，奇怪的是她并没有激动、愤怒和惊讶，而是平静又有些莫名期待地看着屏风后的那道身影慢慢走出。
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那一丝难以察觉的期待色彩。
穆莳走出屏风，站在湘云的斜对面，他斜靠着屏风一角，低眉望着她。
苍白的俊面上含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微风吹进，将属于他的那股苦味儿送到鼻息，这一次湘云看得真切、嗅得明白。
她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手，也跟着站起来，直直看着穆莳。
阳光一寸寸偏移，二人就那么互相对望，谁都没说话，眼神之中似有两世的纠缠在交织。
不知过了多久，湘云想到了别的，她搅紧了手指，变得激动又惊讶，“穆莳，你、……
穆莳抢先一步，打断她的话：“你愿意吗？”
湘云凝视着他说不出话，情不自禁后退了一小步。
先前她未曾反应过来，可现在回过味了，如今还不到他对她动情的时候，他为何这么做？
湘云脑子里闪过两个念头，一是穆莳可能在因为父亲的事故意接近，二是……他也跟自己一样回来了。
她不确定而又惶恐地看着他，道：“难道不是你应该先给我个解释吗？”
穆莳穿得很单薄，玄青色的衣裳让他看起来更多几分清减，苍白病态的面上不见春色，犹如暮色将近的枯树。
尤其是那双因为久病成医而毫无光彩的眼睛，此时他逆光而站，怎么看怎么觉着此人是个被病痛缠身的可怜人。
湘云却极力冷静下来，绝对不能心疼他，不然可能就是倒霉的开始。
穆莳低下眼睛，沉声道：“我找不到你说的那种人，几番思索后，我认为我可以成为那种人。加之父亲的确将你嘱托给我，我有这个义务照顾你的后半生。”
湘云道：“可你一开始不是这样说的。”
穆莳的眼角微红，如做错事的孩子般低下头，又死死抠紧了手指，看似极其为难又可怜地说：“我担心说出真相，云姑娘会嫌弃我是个病体，是个累赘……”
周氏知道她是去相看东安郡王安排的人，没多加阻拦，亦没派人跟着，左右王爷安排的人她没资格插手。
湘云临走前带了些银子，估算与对方约定好的时间还早，便先去了书馆找掌柜。
掌柜认得这么久以来给他们供文章的湘云，见到人殷勤地迎上来，“云姑娘怎么亲自来了，莫不是这次有压箱底的文章，要亲自来送？”
湘云扫了眼书馆内的情形，时间还早，这儿的人还不多，但对于这边的其他商铺来说，这间书馆的客人已足够多。
湘云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掌柜当即答应，找了人来暂代他的位置，这才领着湘云去了后屋。
屋子里装潢简朴，收拾得干净齐全，四处都摆放着密密麻麻的书本，角落里有一张狭窄的小床。
掌柜请人坐下，又去倒茶来给湘云，这才道：“云姑娘可是有关文章的重要事要给我说？”
湘云瞅见掌柜的模样，他看起来好像不知道东家即将盘出书馆的事。
不过按照前世的时间，今日正是时候了。
湘云试探道：“我与书馆合作这么久，书馆的成败也会影响到我的荷包。今日来便是想问一句，东家可是有什么难处？”
掌柜眨眨眼，探究地望着湘云：“云姑娘何出此言？”
近日来，东家那边的确出了点儿事，想要将书馆给盘出去，可奈何牵扯到个中利益，便犹豫到了现在。
东家不太舍得，又不想让背后的事给暴露出去，书馆里头的人就为其隐瞒的很好，却不知史湘云又从何得知？
湘云一早就准备好了说辞，不慌不忙道：“我发现最近书馆大不如前，就连擦灰的小厮都精神不济。而东家却一直都没出现，有些书本甚至提价了不少，比其他地方还要高了许多。”
“按照原来东家大方慷慨的脾性，这实在太过不正常。你就老实跟我说吧，东家是不是遇到什么难题了？”
她说得的确是最近书馆的状态。
上头的人着急用银票，便只能对书本提价，减少了不少小厮的工钱。
小厮们心情不愉快，又一时找不到下家，可不就会精神不济吗？
且提价了书本，客人自然不再乐意过来，如今书馆的前景并不大乐观，若非这商铺的位置好，恐怕已经维持不到现在。
掌柜道：“实不相瞒，最近东家急需用银子，已经在盘算将店给转出去了。”
湘云估算了下自己的银子。
若是按照上辈子东家给的价格她盘不起，但这次她提前了，有机会减少银子的支出，剩下的书馆重整所需要的，跟香菱合作起来便迎刃而解。
湘云想到这里，示意身边的翠缕。
翠缕心领神会的将出门前带好的银子拿出，递给掌柜道：“这是我们姑娘的一点心意，先给东家急用。”
掌柜愣了一下。
看见那数量不小的银子，又看看史湘云，他知道这姑娘人美心善，但随便拿出这么多银子去帮助东家，确实不大对。
掌柜道：“云姑娘可有别的要求？”
湘云笑了笑，“我就喜欢跟掌柜这样的直接人打交道。”
“我帮东家的确有私心，希望东家盘出书馆的时候，优先考虑我，并将需要的银子降低一些。”
掌柜狐疑道：“您要这书馆？”
“不错，我知道东家目前有所顾虑，若非到走不下去的一步，并不想将书馆大张旗鼓的盘出去。我的主意是，让他把书馆暗中给我，表面他仍然是这儿的东家，除了做个挂名东家，其余的并不影响他什么。”
掌柜仔细思考了下。
这是目前来看最合适的办法，可以解决东家的燃眉之急，还能解除大张旗鼓转出书馆，可能背后发生之事有泄露的顾虑。
只是这银子若是看成帮助的的确很多 ，可要是盘书馆的，就不够看了……
湘云看出他的犹豫，也不着急要答案，她起身道：“我还有事，掌柜不必忧虑太多，你且将我的原话转达给东家，让他考虑考虑。”
掌柜咬咬牙：“行。”总之也不是他的书馆，这个地方如果能保留，他的饭碗也还能保住，只是传话而已，真正做决定的并不是他。
湘云这才与翠缕离开。
约好的地点是醉仙楼，城内最有名的茶酒一体的大楼。
湘云恰好时间，几乎是踩点到的。一进门便有小二迎上前来，湘云报了约好的雅间名字，小二领着她往二层走。
刚过二层的雅间转角，湘云看见陈慎面色忧急地迎面走来。
湘云叫住他：“陈慎？”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陈慎发现她的时候，眼里闪过一道如释负重的光。
他咧嘴笑道：“云姑娘，你可算来了。穆公子等你很久了。”
湘云因踩点有些不好意思，没深刻察觉到他口中所说的‘穆公子’，她尴尬笑了笑，而后跟着进入雅间。
陈慎和小二没有跟上，到了门外便自动退下。
湘云推开雅间的门，嗅到一股很熟悉的清苦味道，她抬眼看去，见到那人背对着她坐在小几边。
那人颀长的身形亦有些单薄，身穿玄青色的长衫，墨发玉冠，气质脱俗出尘，仅仅是背影，湘云就感到此人不凡的气度，还有一种很深的熟悉感。
雅间内有一扇模糊半透的屏风做阻拦，并不会让男女直接相见。湘云只看到他的背影，便从另一边走到屏风后。
湘云坐下，透过模糊的屏风看对方。
男人面容看不大清楚，但湘云却能通过半透的屏风辨认出他来，他长得跟东安郡王怎么很像……
东安郡王怎会定他自己来？湘云没往那边想，先开口道：“穆公子，久等了。”
穆莳勾唇不语。
湘云见他如此，不确定他是否因此而生气，却也没那么在乎他心之所想，反正她并没有晚到。
她便开门见山道：“东安郡王说过，你愿意给我提前写好和离书，且婚后不会干涉我的私密生活，不会和别人那样买断我。是吗？”
对面的穆公子从喉间发出极低的一声‘嗯’，像是轻轻哼出来的一样，难辨音色，湘云未曾察觉不对，正要继续开口时，鼻息间那股熟悉的清苦药味儿再次萦绕。
这气味她两辈子都忘不掉，穆莳身上无时无刻都有的味儿。
湘云皱眉，本要谈论婚事，开口却成了：“你很像我的一个故人。“
穆公子不语。
湘云看着对面那张模糊的脸，愈发觉得他像极了穆莳，忽而又想起他不曾说过话，湘云奇怪道：“公子为何沉默？”
穆公子抬眼看过来，即便隔着屏风，湘云亦能感到对方炽热的眼神，很不寻常。
她交握在腰腹的手莫名握紧了，分不清是紧张还是别的。
“你姓穆？”她终于意识到哪儿不太对。
穆公子又哼了声嗯，湘云仔细分辨他的音色，后道：“你是穆莳。”
穆莳微愣，紧跟着他在屏风那边起身。
湘云目光跟随着他，奇怪的是她并没有激动、愤怒和惊讶，而是平静又有些莫名期待地看着屏风后的那道身影慢慢走出。
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那一丝难以察觉的期待色彩。
穆莳走出屏风，站在湘云的斜对面，他斜靠着屏风一角，低眉望着她。
苍白的俊面上含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微风吹进，将属于他的那股苦味儿送到鼻息，这一次湘云看得真切、嗅得明白。
她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手，也跟着站起来，直直看着穆莳。
阳光一寸寸偏移，二人就那么互相对望，谁都没说话，眼神之中似有两世的纠缠在交织。
不知过了多久，湘云想到了别的，她搅紧了手指，变得激动又惊讶，“穆莳，你、……
穆莳抢先一步，打断她的话：“你愿意吗？”
湘云凝视着他说不出话，情不自禁后退了一小步。
先前她未曾反应过来，可现在回过味了，如今还不到他对她动情的时候，他为何这么做？
湘云脑子里闪过两个念头，一是穆莳可能在因为父亲的事故意接近，二是……他也跟自己一样回来了。
她不确定而又惶恐地看着他，道：“难道不是你应该先给我个解释吗？”
穆莳穿得很单薄，玄青色的衣裳让他看起来更多几分清减，苍白病态的面上不见春色，犹如暮色将近的枯树。
尤其是那双因为久病成医而毫无光彩的眼睛，此时他逆光而站，怎么看怎么觉着此人是个被病痛缠身的可怜人。
湘云却极力冷静下来，绝对不能心疼他，不然可能就是倒霉的开始。
穆莳低下眼睛，沉声道：“我找不到你说的那种人，几番思索后，我认为我可以成为那种人。加之父亲的确将你嘱托给我，我有这个义务照顾你的后半生。”
湘云道：“可你一开始不是这样说的。”
穆莳的眼角微红，如做错事的孩子般低下头，又死死抠紧了手指，看似极其为难又可怜地说：“我担心说出真相，云姑娘会嫌弃我是个病体，是个累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