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来时,已是白日。

    阳光和煦地从舷窗透进来,照在玉京的棉被上。

    睡足一天一夜,神清气爽。

    他从被窝中钻出,纯白的僧袍已经皱成一团,像是经历过一夜的糟践。

    玉京吃吃地笑。

    倒是很佩服和尚,无论何时何地见着,都皎洁纯白,纤尘不染。

    是一个十分圣洁的高僧呢!

    可那样,让他更想将和尚身上那件皎洁衣袍,在和尚穿在身上时,磨搓成同样咸菜般的形状。

    自然,磨搓的不只是衣裳。

    仿佛又置身竹林中,一滴凉露从竹叶中滴下,有风一吹,坠落在坐着相拥的两个人身上。

    他低垂了头,一张小脸已如染醉了丹霞。

    “咕噜,咕噜”肚子不合时宜的在这时,唱起空城计。

    他才想起,自己已经接连四顿没有吃。

    整艘宝船,也只有玉京既无职位,也无职责的半客卿身份,才能够这样不知餍足地睡觉。

    他撑了撑懒腰,山峰巍峨。

    将衣服重新换了,布帛重新绑好,一头青丝也束得规规矩矩,这才开了门。

    是了!

    布帛,青丝……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现了多少形,但也只有硬着头皮走出去。

    和尚昨天给自己送棉被衫袍,想必并没有疑心他。

    他甚至有些可怜和尚,这样从小和尚堆里长大的人,只怕根本就没见过……没见过……

    他又在吃吃地笑。

    可想到李将军那双灼灼盯住自己某处的眼,玉京有点笑不出了。

    胡思乱想中,他走出长廊,经过甲板,预备去王船厨那里找些吃的来填饱肚子。

    才走几步,玉京已经看见了王船厨。

    王厨头正直愣愣跪在甲板上,任金灿灿的太阳光,洒落在身上。

    跪在甲板上的,又何止王船厨。

    许多熟悉的身影都跪在那里,正在被火热的阳光炙烤:

    值守的兵丁,经常一起赌钱的杂役,甚至还有妙空小和尚。

    只有少数兵丁,还在各处正常轮值。

    玉京见了,忙三两步上了甲板问:“这是怎么了?王船厨,今天午饭吃什么呀?”

    被太阳晒得睁不开眼的王船厨,眯着眼辨认半天:

    “将军派了个小军官给大家烧火,吃什么,老王我真不清楚。说来晦气,前天我喝了点酒,睡得早,鬼知道李厨役那小子有没有出去过?”

    一众兵丁,厨子,船工看王厨头开了头,纷纷加入抱怨。

    有人熟睡,不清楚同室行踪;

    有人夜不归宿,说是在甲板上吹风,却没人能够作证;

    有人夜起出恭,这玩意还能别人看着不成?

    当然没有证人。

    妙空小和尚最冤枉,在蒲团上打坐,是每天都在做的功夫。

    可跟他一起睡的船工,哪有心思盯着他枯坐。

    结果就人人一视同仁,说不清楚自己或同舱去向的,就一直在大太阳底下暴晒。

    这不是胡闹么!

    玉京嘀咕。

    株连这样广,闹得人尽皆知。

    别说放火之人定有伪装,未必是说不清楚去向的人。

    就算真在这里头,大伙儿一起陪着跪。做饭的不去做饭,开船的不去开船,都派临时的人去盯着,这宝船出了啥事,才是活天的冤枉。

    玉京也不敢找李将军说项。

    从头到尾,就没人找他问过话,这是一种与众不同的对待。

    可这不是说明他获得了绝对信任,反而是引蛇出洞的信号,不知多少双眼睛在暗处盯着他。

    他更没忘记,前一天李将军看着他,炯炯的目光。

    玉京打个哈哈:“将军既然这样吩咐,自有将军的道理。好几顿没吃饭了,饿得慌,我去厨下看看,也给各位备上一餐。”

    别人还好,王船厨眼光蓦地一亮,连声催促:

    “你快去,别让那门外汉糟践厨房里的食材。你煮的那荔枝菌白粥味道比我老王还强,别的也差不了。”

    另有两个兵士在底下附和:“小兄弟你上次煮的天香菉豆汤,光闻闻,也是上等好货。”

    当日在甲板附近值班的兵士也出来作证:

    “那菉豆汤必定是上等美味。我们值守在岗位上吃过多少次饭食,哪有一次像玉京小兄弟一样,抱着煲汤,被一群海鸟追得东躲西藏。整个人都摔出去了,那些鸟还来抢食。”

    听他们说得绘声绘色,跪了一早上,早就饿了的众人,肚子里的鸣叫声此起彼伏,无数人出声催促:

    “我都饿了,小兄弟你快去罢。”

    人人都知,他是南越国来历不明的少年,他去求情说项,对李将军、王大人说不定起反作用。

    是以,都只出声催他做顿好吃的,并不指望借他脱困。

    玉京笑着一一答应,又问了王船厨果蔬肉菜都收在哪里,这才朝着灶房方向走去。

    刚走下甲板,就碰见了李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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