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应该想到的,几个隔壁班的同学和蒋逸呈关系都很好,我还是因为蒋逸呈才和他们认识的,班长和蒋逸呈也是铁哥们。

    我怎么能想不到呢。

    只是事到如今,为什么还要出现呢?

    我已经决定往前走了,为什么又要在背后叫住我的名字呢?

    走散在时光拐角,注定不会再并肩的两个人又何必在某个路口重逢呢。

    所有的理智都在疯狂告诉我绝对不能推开门,一旦推开门有什么一直坚持的东西就会分崩离析,就会轰然瓦解,就会消失殆尽。

    就会有一个很喜欢很喜欢我的人难过。

    所以我在纷繁错乱的终焉毅然转了身,可刚要迈开向前走的步子就迎面碰上了许久未见的隔壁班同学。

    我瞬间收起情绪笑着跟他打了招呼,寒暄了几句后他自然地推开了门。

    随着他的动作,时间仿佛被放慢了一千倍,一万倍,我就这样毫无防备地从越来越大的缝隙里窥见了我如校园小说般的青春,我藏进每个暧昧期小表情里的悸动,我许下与他永不分别的愿望后蜡烛摇曳的火光,我与他并肩抬头望向的皓月星河。

    我抽屉里一张张为了和他相见的车票,我沿路看过的来时是七彩去时是黑白的风景和我至今为止因为他的出现变得绚丽,而又因为他的离开一度凋零的人生。

    蒋逸呈就这么站在离我不到一米的距离,穿了件简约的白色毛衣,深色的长裤露出了脚踝,身材高挑却清瘦了不少,与他目光相撞的瞬间,我确切地感受到有什么一直坚持的东西正在分崩离析,轰然瓦解,消失殆尽。

    而我却无能为力。

    我怔在了原地。

    还是那张让我在初见第一眼时就沦陷的脸,只是眉眼间从前呼之欲出的少年气已经寻不得踪迹,如同葡萄酒般沉淀了下来,还有难以用言语去形容的苍茫。

    他好像变了。

    蒋逸呈是炽热的夏风,是翻滚的海潮,是明亮的曦光,是四散的星火。

    是球场上一个完美的三分,是冲过终点线时身旁被带起的风,是国旗下讲话的意气风发,是舞台中心的光亮,是张扬肆意朝着星辰大海进发的少年。

    可现在他还没有说一句话,我却确确实实从他雾气蒙蒙的眼神里感受到了绵延不绝的悲伤。

    蒋逸呈,为什么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呢。

    明明从那之后雨就下个不停的人是我。

    想要此生不复相见的我也曾无数次想过重逢的场景。

    我应该哭着还是笑着,是纠缠还是释然,是说一声“好久不见”还是问一句“过得好吗”。

    而我现在看着他,唯有开不了口的沉默。

    并不知道个中缘由的同学侃了句:“你的嫣嫣来了,说来你们小两口怎么不是一起来的?”

    但我俩却像是在时空中静止了一般,谁都没有说话。

    只是彼此相望着,一个在门外,一个在门内,在阴雨连绵的回忆里,在回不去的时光里,在连“再见”都没好好说完的路口。

    班长起身招呼着大家出去抽根烟,所有人都面面相觑露出了疑惑之色,但也从我和蒋逸呈的奇怪表现里看出了些端倪,嘻嘻哈哈附和着走出了房间。

    只留我两人在原地。

    该说些什么呢,我不知道。

    胸口好像有千言万语,又好像一片空白。

    沉默在悄然蔓延,我就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任凭思绪肆虐。

    少年越过人潮带起一阵风向我奔来的身影与现在沉默不言的他在时光的缝隙中重叠。

    老电影的胶片开始一帧帧倒退,倒退回了少年问我要不要和他在一起的,连周遭的空气都甜得冒泡的夏天。

    而夏天终究一去不复返。

    最后是蒋逸呈先开的口,似是比从前低沉些却依旧悦耳好听的声音穿过了漫长的时光,朦胧的潇潇雨幕和潮湿恍惚间落在了耳畔。

    “这么冷的天怎么不戴个围巾。”

    我是个怕麻烦的人,围巾进室内要取出去又要戴,于是大冬天也经常光着脖子,然后一边嚷嚷着好冷,一边往他怀里钻。

    他给我买过很多条围巾,但我依旧喜欢蹭他的,喜欢看他无奈地把脖子上的围巾取下给我围个里三层外三层最后只能瞧见眼睛。

    蒋逸呈,这么长时间没见,和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嘛。

    我心口收紧,尽力让语气里不要展露太多情绪地平静回道:“习惯了。”

    包间里很暗,只有头顶圆形的吊灯不停旋转着在墙壁上留下了七彩的光斑,也在他雾气弥漫的眼眸里折射出了细碎的光晕。

    “天气冷,戴上吧,小心感冒。”

    他的声音小心翼翼,很轻很轻,像是冬日降落在手心不过一瞬就消失不见的白雪。

    我却没有回答,转而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冷是冷,怎么会不冷,但那又如何呢。

    “刚回来没几天。”

    “是准备回国发展了吗?”

    “不是,回来有点事。”

    从前连眼角的余光都只能装下他的我怎么会想到有一天我和蒋逸呈的对话会变成这般呢。

    生疏,机械,寡淡,隔着跨不过的名为过去的长河。

    猝不及防,我耳边似是听到了他疲惫不堪的一声:“宁嫣,我真的很累,能不能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我猛然一愣。

    又再次溺亡在了回忆里。

    起于年少的深情曾开出最绚烂的花却最终凋零归入了尘土。

    我和他之间没有第三者,没有八点档的狗血故事,只有我也不知道为何变成那般的现实。

    在最后的最后我甚至都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了。

    蒋逸呈是学的是计算机,清华本科毕业后也去了美国深造。他问过我的意见,如果我不想让他去他会义无反顾留下来。

    尽管我不想再过身旁没有他,思念遥遥无期的日子,但像他这般金字塔顶端的人本就该以星辰大海为征途,不应该为我停留。

    如今来看早知道会是这般结局,我应该自私一点,再自私一点,用尽一切办法把他留在身边。

    对于所学专业金融并没有太多兴趣的我为了能离他近一点考上了北大的研究生,等他从美国回来我们就结婚在北京安家。

    买一栋只属于两个人的房子,养一只猫猫,一只狗狗,过上细水长流却又熠熠生辉的日子。

    白天两个人忙着各自的事业,晚上窝在沙发上一边吃着零食一边看电影讲讲没有营养的废话,插科打诨调侃“你头发变少了”,“你又吃胖了”,洗完澡他给我吹头发,我刷着手机,偶尔看到好笑的图举起来给看,两个人笑得前仰后合。

    周末他开着车到处搜寻好吃的店子,我坐在副驾驶打开窗任凭风涌入,我伸出手想要感受一下自由的风就会被他以“危险”之名制止,我不服气说胳膊没了就没了他正好养我一辈子,他会拍两下头我的头回击说“有胳膊也要养你一辈子,干嘛不要胳膊”。

    玩了一天回到家,我迷迷糊糊在沙发上睡着了,他带着围裙从厨房出来给我整理好横七竖八的睡姿,给我盖上被子又悄悄在我唇间留下一个轻吻后才继续回厨房忙活,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被香味勾得从睡梦中醒来,揉揉发涩的双眼,他在餐桌旁笑着喊我:

    “小猪,别睡了,吃饭了。”

    我对于婚姻所有的期待都在这些琐碎里了。

    茫茫人海,要有多幸运才能遇见一个与你思想,爱好,甚至是灵魂都在共鸣的人呢。

    而蒋逸呈就是这般与我契合的人。

    我们听同样的歌,看同样的电影,玩同样的游戏,有着同样的价值观,人生观。他的每个点我都能心领神会,我的每个眼神他都能心照不宣。

    我和蒋逸呈在一起的十年时间里没有吵过架,他对我太好了,好到我连我偶尔为了情趣展露出一丢丢对他的不满之时,蒋逸呈都会立即承认错误,围着我撒泼卖萌逗我开心。

    “错了错了宝宝别生气,你不要我了我可怎么办啊,家养变野生了活不下去的啊。”

    每每此时我都坚持不了几分钟就会缴械投降,往他的胸口象征性轻轻捶上一圈,说他演技太差。

    他把本就没多少气还被他三言两语哄得云里雾里的我揽进怀里骄傲地说:“没事,反正只演给你看,又不冲击奥斯卡。”

    蒋逸呈说我不可以不开心,要一直笑着。

    为了这个,他什么都愿意。

    他是个被所有人都说“没救了”的恋爱脑,但他却乐在其中。

    我曾问过他像他这般闪闪发光的人为什么会喜欢上我。

    蒋逸呈每次都以为我在试探他,道歉来得飞快。

    “我错了我错了,您明说,我哪里做得不好,我先道歉,你说这话我很紧张啊。”

    好不容易安抚好确定我不是在钓鱼执法后他才胡乱摸了几下我的头无奈地说:“宁嫣,谁说你普普通通了,你明明就是最亮的星星。”

    情话听过太多的我没吃他总是用来拿捏我的那套,虚着眼问他:“那你是什么?”

    谁知他脱口而出了一句让我哭笑不得的:“追星的孩子。”

    蒋逸呈也说过我就是星星。

    可明明星星落在了他的眼眸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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