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双方已经把话公开说到这个地步,若璃也不顾苏沂林梵两人在场,直言道出自己心中的困惑。

    “可是我始终参不透,你为何会怀疑我是妖?难不成是因为初见时,你就注意到这凝元骨珠?”若璃回忆着在杏台与苏无昧初见时,课上他总是悄不可察地将视线投到自己身上。

    苏无昧还剑入鞘,云淡风轻道:“这凝元骨珠乃仙门难得之物是不错,能遮掩妖气也不假,但修仙之人也可以用来助升修炼。仅因为这东西的话,倒也不值得这般猜疑你。”

    他顿了顿,正色道,“真正让我怀疑你是妖的原因,我曾告诉过你,正是因为你凝的叶子,和他人不同。”

    闻言,若璃在手中凝出一枝凌兰丹,附和道:“这也是我想不通的。仙门百家中,将灵力注入飞叶或是凝出飞叶的修炼之人不在少数,可这拈花飞叶手却不知因何形成,更不知从何而来。师尊过往只叫我勤加修炼,不要深究。”

    苏无昧轻叹一声道:“虽未被证实,但是这应当来自你的骨血。”

    这下若璃三人都听不懂了,齐齐看着苏无昧,等着他的解释。

    “无论是将灵力注入飞叶还是用法术凝成飞叶,终不过是灵力的变化,是以虚化形,只需要强攻便可击化为虚无。”

    “而你的花叶则是真实存在的,一旦凝成,其韧性强度绝非一般的花叶淬灵可比,旁人只能如同销毁实物一般将其销毁。”

    “拈花飞叶手之所以少见,是因为这技法一般只出现在植物系成妖的术法中。正如之前课上所说的,植物修炼成妖比动物要难上数千倍,所以自然是少见的。”

    若璃点头赞同道:“是了,我曾在山脚碰上一个古榕妖,他的飞叶攻伐之术和我的拈花飞叶手很像。可是这样的情况怎么会出现在我身上?”

    苏无昧耐心解释道:“起初,我见你的拈花飞叶手并不全然同妖物一样,便怀疑你是半妖。那出现这样的情况便很好解释,因为半妖只能传承一半的妖力。”

    “可现在看来并不是这个原因,那便是妖界秘术才能进而解释。传闻妖界有一秘术能将自己的术法嫁接到其他妖物身上,但具体要如何操作,仙门尚未可知,这恐怕要去妖界寻求答案。”

    若璃转动手中的花枝沉思,笃定道:“那定是和凌兰丹花妖茕没有关。”

    “传闻初代妖王身陨,建立起来的烨国一夜间分崩离析,茕没率部出走,至今仍不知所踪。可相传她所修的妖法,秉承绞杀植物的特性,以缠绕、寄生、强夺为主要手段,并没有听过她会使用拈花飞叶手。”

    苏无昧浅笑道:“这也是我想不通的,但如果真是茕没所为,那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她将术法嫁接到你身上倒也正常。”

    “这是为何?”下意识脱口而出,若璃却是一顿。

    因为他突然想起在月宬与若瑜分析重丝凌兰丹缎也是与茕没有关,不禁从心底产生一股寒意。

    想到这里,若璃眼前仿佛不再是清冷幽静的西畴学宫后山,而是南麓峰永开不败、漫山遍野的凌兰丹花!

    因此,他的瞳孔也不自觉放大,心中生出的寒意蔓延至他全身,身体微不可查的颤抖起来。

    “看来你已经有些头绪了。”苏无昧捕捉到若璃的所有神情,仍和蔼道,“在这件事上,我赞同欧承铭的说法,拈花飞叶手只需勤加修炼,不要深究。”

    说完,他便转身离去,缓慢没入黑夜。

    虽听不明白其中深意,但是若璃在所有模模糊糊的迹象之中,已经看到一条将它们串连起来的暗线。

    所有人不都告诫他不要深究,可往往兹事体大,他又怎么会按捺得住,不继续往下详查?

    见苏无昧离去,若璃抬手召回独明。长剑归鞘,他狐疑地转头看向苏沂林梵,问道:“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

    苏沂浅笑着温声道:“巡夜。”

    林梵则马上岔开话题,问道:“若璃,你最后几招是哪家路数?”

    “提剑乱舞,果然不得章法,漏洞一下就被无昧仙尊看穿了。”

    苏沂眼里完全藏不住欣赏之色,打趣道:“最后几招乱舞,却逼得伯父使出无风自寒和始凝气肃,若璃很是了得。”

    闻言,若璃笑得灿烂,反问道:“是吗?”

    说罢他便不再理会那两人,直接朝芝兰园方向走去,心中满是道不出的开心。

    因为他确信,至此苏无昧将不再紧盯着他,而他今后是一名再平常不过的听学弟子罢了。

    然而,这些想法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西畴学宫中藏着的猎手可不止苏无昧一人。

    若璃回房后并没有休息,而是一直打坐到第二日清晨。毕竟他的身体只是刚刚恢复,昨夜与苏无昧一战还是大伤元气,仍需要调养,以免被若瑜瞧出端倪。

    照常用过早膳后,芝兰园四人慢悠悠地走向杏坛。

    若瑜见若璃今日仅食用豆乳,担心他伤势反复,便说道:“我总觉得你气色不好。”

    轻摇手中的折扇,若璃浅笑道:“毕竟是元气大伤嘛,哪里这么容易好?”

    “他要是一直这么折腾自己,怕是旧伤难愈又添新伤啰。”

    众人回头看去,原来是苏沂林梵两人走来,朝四人拱手行礼。

    若瑜颇为困惑:“何出此言?若璃除了上课,便是到月宬负责誊抄档案。哪怕彻夜不休,也不至于再添新伤吧?”

    尹南星听出话中有话,一时好奇心起,忙道:“林梵你可不能独享消息!”

    若璃闻言便知若瑜势必追问到底,又懊恼昨夜自己因为心中高兴,忘记嘱咐二人必须缄口不言,只好狠狠朝林梵瞪了一眼。

    见若璃凶狠的目光,林梵一惊,便知道自己失言,歉疚地说:“我当你说的元气大伤指的是昨夜,你向来对若瑜无所不言的。”

    若瑜看向若璃,严肃道:“你又背着我搞什么鬼?”

    若璃和以往一样,用手中的折扇为若瑜轻轻扇风,像是这样就能煽灭他的火气一样。他尴尬地笑着说:“斗胆向无昧仙尊请教了一下,顺便把误会解除了,无碍的。”

    这一看就知道若璃是在试图蒙混过关,若瑜双眉一皱,抱起手臂看向他,不做声,等着他自己交代。

    若璃收好折扇,搭在左手掌心,手中用力握了握扇尾,喃喃道:“打了一架。”

    尹南星最擅长捕捉小道消息,闻言惊呼道:“若璃你竟敢单挑无昧仙尊?!”

    杜仲则是看向苏沂林梵两人,问道:“这么说,你们都目睹了?”

    尹南星作势挤到林梵身边:“快仔细说来听听。”

    林梵揉了揉眉心,不知该如何收拾因自己一时口快搞出的烂摊子。

    至于若璃则像个犯错的小孩,低头看着自己的脚,顽皮地踢着路边的碎石。

    见他这样,若瑜叹气,说道:“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仔细说来听听。”

    苏沂见状,提示林梵道:“若璃昨夜凭千载相望七弦琴,在伯父手下走了二百六十一招才落败。”

    这是在暗示林梵,除此以外,拈花飞叶手与苏无昧怀疑若璃是妖的事都不要提起。

    若瑜还不等他们展开说道,强压下的怒火又窜上来,狠戾道:“好啊,爹留给你的结界,就是这样被你用来瞒我的?”

    自从欧承铭在若璃房中留下虚无结界后,若瑜再也无法感知他在房中的动向,这段时间便一直以为他老老实实地在房中休息。万万不会想到若璃竟会瞒着他,以自身为诱饵,在后山上引苏无昧再次出手。

    若璃自知理亏,只好诚恳地说:“这也是为了消除仙尊对我的敌意,今后你都不用再防备些什么了。”

    说着他举起右手三指发誓:“我今后再也不会背着师哥单独行动了,我保证。”

    若瑜拉下他的手,道:“这件事你必须自己和爹一五一十讲清楚,休想再让我替你蒙混过关。”

    折扇轻轻敲头,若璃感到头痛欲裂,自己本就不打算和欧承铭说暗地里打探拈花飞叶手的事。这下要他主动开口,如若他说谎或者有所隐瞒遗漏的,必会被欧承铭看穿。这可不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见若瑜已和若璃说定,尹南星和杜仲两人在路上便肆无忌惮地缠着林梵讲述昨夜那一场恶斗,连一点枝梢末节也不轻易放过。

    若瑜走在前面,看起来云淡风轻,却也竖着耳朵在认真地听。

    他内心不断感叹自己好不容易勤修苦练才赶上若璃,修炼到千载相望七弦琴,可转眼又被他拉开好一大段距离。一时为若璃的提升高兴,一时又苦恼自己到底是不是在天资上就已输给了若璃。

    仙门中收徒开智是在五岁,若瑜却是从记忆开始就已经在接受道法熏陶,这也是仙门世家的惯例。

    历来名门望族的后人,都比其他修士开智早,这也是名门后人要比同期修士更为优秀的原因。

    按这个道理来说,若璃比若瑜晚了几年才进将台岭内门修炼,他能比肩若瑜便已经算得上难得,例如林梵,他便是这个原因才被苏文允破格收为亲传弟子。

    可事实上,自若璃到将台岭的第一天,他就远远把若瑜甩在后面,成为将台岭年轻一代,乃至仙门中的佼佼者。

    如果说若瑜对这件事毫不在意,那是不可能的。毕竟年轻气盛的少年,绝不会甘于人后。

    二百六十一招吗?就算苏无昧有试探的意味,等着若璃用尽招数,若瑜自认为他怕是不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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