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安五十年,岁末,时序隆冬,天寒地冻。

    鹅毛大雪扑簌滑落,巍峨耸立的殿宇覆了层层白雪,远远望去,碧瓦朱墙隐隐约约瞧不真切。

    “碧儿,可收拾妥当了?”烧着地龙的寝殿里,站在铜镜前的素面美人凝着镜中的自己,眼神飘忽蹙眉微语道。

    美人素面朝天,生得臻首娥眉,顾盼生辉,宛若隔世的九天神女。

    薛晚话音刚落,殿中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须臾,一个梳着双螺髻、略显稚嫩的婢女莲步入了殿。

    碧儿薄唇微张本欲答话,又似是想到了什么,愣了一瞬才道,“姑娘,都备妥了。”

    她看着身前的美人,眉尖拢起,澄澈如水的眸子里起了薄雾,一时间心尖都跟着绞得生疼。

    薛晚虽面上不显,却让人徒生出一种风雨欲来之感。

    四下噤若寒蝉,不绝于耳的礼乐声顺着彻骨寒风直往人耳朵里钻,难以想象,她平静如斯的面孔下该藏着怎样的绝望与疯狂。

    “姑娘,可是该启程了?”落针可闻的寝殿内,碧儿压下心下的酸涩,轻声说道。

    薛晚只字不言,兀自拾起梳妆台上掩在一众金簪玉钗之中不起眼的桃花木素簪簪上。

    就在碧儿以为自家姑娘不会答复时,美人婉转轻柔宛若莺啼的嗓音在殿中缓缓响起。

    ——“嗯。”

    说话间,薛晚转了个身,眸中所有的落寞在极目望向连绵如云的四方宫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

    只垂落身侧的纤手后知后觉紧握成了拳。

    她向往自由,却自甘为景昀折翼,做这皇城的囚雀,任由日复一日的深宫生活消磨掉自己的天性,甚至付出困囿自己一生的代价来赌他一世情长。

    可终究,她还是错算了人心,亦让原本就卑微如尘的自己陷入了一败涂地的境地。

    如今,就连那靡靡丝竹声都在嘲笑她过往的荒唐。

    “碧儿,天冷了,再为我斟杯热茶暖暖身子罢。”

    美人轻飘飘的口吻看似只是在叙述暗夜将至风雪愈冷的事实,可分明,冷的并非风雪,而是那颗久经践踏满目疮痍的真心。

    她总以为来日方长,日久见人心,却未料才不到一年光阴,曾答应予她一世娇宠的人就变了心。

    可笑的是,时到今日,她才知道,从始至终,于他而言,她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

    茶水饮尽,婢女跪地磕头和锦靴踏地的声响在大殿中回响不绝。

    很快,夜幕降临,大殿暗了下去,伸手不见五指。偌大的寝殿只剩下了跪地啜泣的婢女,以及满屋在廊外宫灯照耀下隐隐闪光的绫罗绸缎、金钗玉穗。

    犹为诡异。

    —

    东宫

    适逢太子景昀纳侧妃。

    四处张灯结彩,大红喜字高挂,红绸铺地一路绵延,入目即是一片红,端的是喜庆无边。

    原本喜乐无比的礼乐声飘进碧儿耳里,悲怆抑制不住涌上心头。

    最是无情帝王家,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她会心甘情愿留在宫中操持一切,眼睁睁看着姑娘放在心尖的人纳妃,只是因为,她这个太子妃身边的大宫女能落落大方替主子打点好婚礼的一切,是她家姑娘想留给景昀的体面罢了。

    此时,龙章凤姿喜袍冠身的太子景昀正携着新娘子朝她款步而来。

    看着景昀满面春风的俊颜,她很是替薛晚不值。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新娘子程青露出团扇之外的半边脸虽姿容灼约,却远不及太子妃薛晚风姿绝伦。

    便是愚笨如她,也看得出来,景昀看中的,是她身为镇国将军独女的身份。

    娶了她,镇国将军手中兵马就牢牢握在了他手中,他在这太子之位上也就站稳了脚跟。

    景昀望向新娘子时,眸光柔成了一汪春水,眸子里全是她从未见过的缱绻深情。

    她心灰意冷,附在身后的宫婢耳边安排好一切,逃也似的出了正殿。

    —

    空无一人的宫道外,薛晚只身一人失魂落魄地走着,原本好看如羊脂玉的纤手不知何时染了一层青紫,摇摇欲坠的身子也不由自主跟着颤抖。

    不知到底是冻的还是因为心痛郁结才会失态至此。

    从御书房出来,纵使已经远离了东宫,丝丝入耳的礼乐声仍旧不停往她耳里窜。

    为避免引人注目,她戴上兜帽,加快了脚步,一身素白大氅与皑皑白雪融为一体,宛若疾行的林中精灵。

    穿过御花园,便是进出后宫的抄手游廊。

    伤心欲绝的她顾不上看路,与迎面而来的男子撞了个满怀。

    她停下脚步,揉了揉被撞疼的额头,只凤眸微斜,道歉的话就堪堪堵在了喉头。

    男子身穿一身玄色金丝绣云纹大氅,面白如纸,剑眉星目,唇若点朱,说不出的清冷矜贵,看向她的狭长凤目深如寒潭,带着防备,如同盯住猎物的鹰隼,又如幽幽吐信的巨蟒,让人不寒而栗。

    可他眼角缀着的一点桃花意又让他看起来风流不羁,惑人心弦,像极了高高在上的仙君。

    只消一眼,薛晚便知,男子八成是中了媚/春散。

    此乃宫中鲜为人知的一种媚/药,可化于酒水,无形无色,沾上一点便可失去理智,酿下大祸。

    而他欲要前往的地方,恰恰是美女如云的后宫。

    见惯了这深宫的腌臜污秽,不用多想,薛晚也知道,面前长身玉立的男子,只是一个和她同病相怜的可怜人罢了。

    许是出于怜悯,待回过神来,薛晚开口道,“公子……”

    话音还未落,男子一把拽住了她的皓腕,堵住了她后面想说的话。

    他手劲极大,满目猩红,眼尾桃花意渐浓,俨然是把她当成了猎物。

    有那么一瞬,薛晚慌了神,后悔自己多管了这么一桩闲事。

    谁能想到,她只是好心想指个路,便让自己落入了虎穴。

    她很清楚,再晚上一时半刻,男人就会得手。她拼命挣扎,身子抖如风中飘絮,一颗心如坠冰窟。

    棘手的是,男女双方力量悬殊,他肌肉线条分明的手臂犹如铜墙铁壁,她始终挣不开男人的桎梏。

    情急之下,她解下腰间的香囊,往他鼻尖伸去。

    那是她随身佩带的护身宝物,危难之际可以将人迷晕。

    香囊甫一靠近男子鼻尖,他手上力道卸了几分,薛晚才得以趁机挣脱了他的魔爪。

    起初,男子隐有重心不稳摇摇欲坠的迹象,可晃眼功夫,他漆黑的眼眸便恢复了清明。

    直到他清冷喑哑的一声“多谢”随风飘进她的耳朵,她才记起香囊里原有一味媚/春散的解药。

    薛晚给他指明了去御书房的路,看着他踉踉跄跄消失于回廊尽头,夜幕之中,而后便头也不回地往宫门走去。

    出了这道宫门,她便可重获自由,不再被这四方天地所围困,而景昀想要的,也终会如愿以偿。

    穿梭于夜色之中的薛晚嘴角上扬,眸子里宛若淬了万千繁星。

    手中紧拽的一方被鲜血浸污的纯白手帕在寒风中悄无声息掀开了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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