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人说笑了,苏逸确实未有婚配,但也谈不上孑然一身……”苏逸不知怎样回答为好,只能陪笑。

    沈长秋浓眉轻挑,手中把玩的玉佩收回腰间,身板往前伸了伸轻言道:

    “既然苏公子未有婚配,不妨直说罢了,在下家里有一幼妹,年十七,我想和阁下倒很是相配……”

    话到一半,苏逸便知晓了意思,沈长秋讲的起劲,忽视了面露难色的苏逸。

    “沈长秋,你好没意思,你怎么不守规,都说好宴后邀请苏状元再商讨,你这种在军队可是要挨重罚的。”

    沈长秋专为此故意压低了声音,奈何两案间隔有距,声音就不自觉大了些,被相对一排的一位武将听见了。

    说话的武将红色朝服上绣着猛兽,不同于文官的文质彬彬,他的周身布着洒脱二字,不止他,似乎所有武将生来就是豪放不羁。

    他没有世人常说习武人般的络腮胡,安稳了多年,连往年饱受风霜摧残的外貌都白净不少,仔细看也能看到细小而多的刀痕。

    “你那点规矩只对你下属好用。”

    沈长秋故意做起样子,悠闲拿起茶杯时不忘呛对面人一句。

    那位武将一时语塞,支吾半天才完整说出一句:“沈长秋你果真是小人。”

    沈长秋看到对面语无伦次的模样,笑着追问道:“小人?长秋不明白,那由梁副将告诉我什么叫小人什么叫君子。”

    一旁的苏逸听着二人的对话知晓对面的人是梁副将梁青云。这梁青云年仅十七参军,年二十被封为校尉,后灭敌除忧当过中郎将,在二十八那年封副将,现不过有三十五。

    周朝立国数年,根基稳固,小国依附,大国交好;无战的盛世,武将却不敢就此松懈,操兵演习不止一日,只不过少见了狼烟和鲜血。

    天下太平时累了文官,兵火连天时苦了武将,也称得上相互扶持。

    “你……不和你争辩。”

    梁青山怒目指着沈长秋,随后目光移向苏逸,换了副温和的态度:“苏状元,不要听那沈长清的,他没安什么好心眼,要我说还是小女与苏状元……”

    “我记得令媛前几日才过及笄礼,怎么?这么急得把爱女往外推。”被坏了好事的沈长秋自然不嘴下留情。

    两人不过是小打小闹,嘴上说的欢,气氛倒很轻松,只不过说的是婚配的事,苏逸不能答应,此事就僵持着。

    这时,一直在案前小憩的付成颂悠悠转醒,也许只是闭目养神,听着外界的纷扰。

    “两位大人不必如此紧逼苏状元,我看他对于此事并无想法,改日再相谈也无妨。”

    付成颂扭动颈脖活动着筋骨,双眼依旧禁闭,说出的话漫不经心。

    沈、梁两位对视一眼,达成共识般相继开口:

    “那就听付公子的。”

    “付公子说的是。”

    付成颂也是从小在军队历练,一群武将里地位仅次于付澈,称其为少将军;再者付成颂是付家唯一男丁,以后大将军一职肯定世袭于他,在场的人都要给付成颂几分薄面。

    付成颂的说辞令苏逸开脱,后者拱手相谢,而前者依旧紧闭双眼,手肘抵在案上,头颅倚着手掌再次昏昏欲睡,不朝苏逸看去。

    苏逸也差不多摸清了付成颂的脾性,对于他的反应苏逸觉得没什么不妥,反而很是敬佩付成颂的洒脱。

    不一会陈望舒撵着小步走了过来,款款落座后盯着对面,要不是她的爹爹说不合礼仪,她可能早过去与付成颂同座了。

    不过既然落座于此,也不好无视一旁的苏逸,毕竟他们也算是好友。

    她手里捏着果脯往嘴里送,目光游走在各处,只是苏逸垂首锁眉,让她不由相问:“苏逸你可是有心事?”

    前几日陈望舒都以“苏公子”相称,苏逸只感别扭,说称呼本命就好,陈望舒欣然答应,就是不知为何苏逸坚持称自己“陈小姐”。

    他只是在客气,再者他应当与女郎保持距离。

    “无妨,只是……想的事多罢了。”苏逸僵僵一笑,只是被刚才两位大人所问弄得心神不宁,后悔没有明确说明家中情况,反而苦增烦恼。

    陈望舒以为他是紧张,笑着安抚说自己去阿姐的寝宫,见到了皇上,还说皇上夸奖苏逸博学多才,最后说让他不必多虑。

    聊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玉临殿外的长呼喊响起:“皇上、皇后驾到——”

    众官纷纷归位,除了丞相和大将军行弯腰礼,其余跪拜在案前高呼着金安。

    帝后二人齐步同行,同穿深紫色暗纹华服,虽不是龙袍凤裙,但华美程度也是屈指可数。

    皇上周璟自知来晚了,既使他是皇帝,没人敢有所怨言,但不见人闻其声,未踏进殿门便听到周璟朗朗笑声:“各位爱卿久待多时了。”

    周璟快步流星般走进殿内,长袖甩地“呼呼”作响,连着他身边的皇后陈如珺一路小跑。

    “爱卿们快快平身,在殿外我听到众卿聊的火热,想必有什么新鲜事。”

    周璟落座后衣袖一挥,底下的人说着叩谢的话。

    面对周璟的“询问”众人一时哑口,眉来眼去之间无人开口,只等着另有其人搭话。

    “让皇上见笑了。”陈靖率先开口:“只是科举后朝中多了些才子,臣子们是替皇上高兴,想着大周往后更待才人出,直让人欣喜。”

    周璟面色依旧,只是在陈靖说话间时不时点头,话了目光转向众人:“爱卿所想也朕所想。”

    “话已至此,爱卿把酒言欢即可。”他举起酒盏对着众人,底下的人看着这一举动也忙拿去酒盏回敬。

    酒下肚后来不及回味,歌姬抱着琵琶缓步走来,舞姬着水袖花瓣裙立于殿中央……

    ……

    屋内红烛闪烁,床幔、被褥尽是红色,连桌上的花生都染成了红色,身着艳丽喜服的吴嘉平依旧端坐在床榻上。

    半响有人推门而入,来了两个丫鬟,吴嘉平看不清,只闻其声:

    “奴婢打来了热水热水供夫人沐浴,二少爷也快来了,夫人稍安勿躁。”

    只是告知一声,恭敬完后径直走向屏风处,倒了几桶便退下了。

    直至外面的犬吠声不断起伏,人声的喧闹慢了下来,门外的丫鬟齐声说了一句什么,一阵刺耳的声响,紧闭的房门被了推开。

    风趁机进来,平静的床幔微微晃动,伴随着关门声又归于平静;顾云舟默不作声,取下雁翎含帽随手放在榻前的桌子上。

    吴嘉平低眉瞧见他站立在自己面前踌躇不前,后来坐上了桌旁的凳子,就这样僵持了半个刻钟迟迟不来掀盖头。

    他不急,吴嘉平急了,往日她的穿着简而再简,现在一身繁重的“凤冠霞帔”让她很不自在。

    半个刻钟过去了,顾云舟还未有动作,就这样坐在吴嘉平的面前,目光盯着眼前人思绪早就不知道飘到哪里了。

    他不满意这门亲事。

    他那日与朋友喝酒作乐归家后,他爹对他说定了一门亲事,起初他以为是李家药铺的千金李云知,想着大概是在爹的耳旁说多了,自然而然就应了下来。

    顾家是员外之家,但是用银子砸出来的,说句不好听的就是个噱头,主要经济来源是从商。

    多年的从商让顾家涉足产业多之又多,其中就包括野生草药的采摘,向李家药铺供需着,一来二去,顾云舟结识了李云知,此后便念叨着。

    顾云舟是次子,家里基业大部分由他兄长顾云堂继承,自己当个甩手掌柜,整日过得悠闲自在,家里长辈对于他的婚配没上太多心,只随着他意。

    顾云舟听到他要娶乡野村姑的时候一气之下砸碎了一墙壁的古瓷器。

    顾父顾济华冷哼一声后把他锁在了屋子里,对着他震慑道:“该玩的都玩了,顾家为你花了不少银子,该为顾家的基业做点什么了。”

    后来他想明白了,一个乡野村姑能有多大能耐,大不了先去顺从,过了风头就把她休了,谁又能左右他,除了他那不讲理的爹。

    红烛灭了一根,宽敞的屋子暗了一角,顾云舟起身续上一根,回来时他看着手里用来挑盖头的玉如意,已经被手掌捂得温热。

    其实刚进来他就看到吴嘉平在发颤,后来愈发严重,他断定是因劳累,后来有意耗着,想让她主动开口。

    不过他低估的吴嘉平,她本不是自愿,怎能示弱,即使脖颈酸痛,她愣是没出声。

    总不能干坐到天亮,总得有一个打破沉寂。顾云舟也是乏味了,打着哈欠就去掀盖头。

    不过一瞬间,双方总算见了面。

    顾云舟如媒婆所言,长相确实不错,爵弁玄端礼服被他穿出不一样的气质,眼尾微翘的桃花眼看起来足够深情,在吴嘉平看来,不过是个粉面桃花的公子哥,一脸倦意让人提不起兴趣。

    “我还当是什么大美人,不过如此。”

    顾云舟把玉如意丢到床榻上,尽可能表现得失望,转身坐到椅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吴嘉平皱了眉,将温怒藏于心底,身板不肯弯下,笑容可掬地说:“让顾公子失望了,我深知其貌不扬,不必让顾公子提醒。”

    说完是死一样的寂静,她话了便后悔说了逞强的话,她本可以保持沉默,没必要去冲撞。

    顾云舟一口而进一杯酒,悠然站起身来,手指敲着酒杯壁,像发生了高兴事一样语气轻快:

    “顾公子这个称呼不错,以后你就叫我顾公子好了。”

    吴嘉平的笑僵了下来,不想他会这么说,勉强扯起来嘴角淡淡说了一个字:“好。”

    “合卺酒这些繁琐的事就免了,我有些乏了,就寝的事你不用多虑,我睡在侧卧。”

    顾云舟继续说下去,也许是真的乏了目光游走在“洞房”中,一口气直接说完想说的话:“这屋子够宽敞,我想你应该喜欢,就留给你了。”

    说完就拿起雁翎含帽就往进来的位置走,正欲推门透过纸窗看到门口站着的下人,后转头向寝卧的后门走去。

    直到两扇门相撞发出闷声,吴嘉平才反应过来,他这是故意要让自己难堪。

    不过走了也好,吴嘉平这样想着,和一个陌生的男子共处一室她确实做不到。她起身盖灭了几根蜡烛,外面的人见灯火暗了下来,低声交流一阵后一同离去。

    寝卧很大,由三、四处屏风隔开,最里面隐蔽处是沐浴的地方,她褪去红底黄印花的长袍浸泡在浴桶,和顾云舟僵持的时候水温低了不少,卸去胭脂水粉换上亵衣就草草了事。

    双人床榻此时大了不少,吴嘉平合上发涩的眼皮,明明比木板床舒服不知多少,可她心事重重夜不能寐。

    她在烦心也在忧心,一夜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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