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册中均有记载,都是女子一个方子一个结果记来的,症状典型无差错,其余外,每株草药的用途都写得一清二楚。

    只看医册,就能对此次流病了解一大半。

    苏逸一目十行也能记忆犹深,一页一页去看,用了最快的速度。

    女子犹豫不语,不想打扰,后苏逸一句“无妨”,女子放松心接着说道:

    “册中所写,普通草药不见效,昂贵的药材吃了见效甚微,昂贵有昂贵的道理,那些药材里会夹杂些补品强身健体,这是普通药材里没有的。有点用处也会有人争抢,且不说见效甚微易复发,所需的银子百姓能拿出的不多,这事也是个难题。”

    说完在场的人都在看苏逸的反应,见他看得认真埋头不理人,心道一心二用是否进了心。

    不管是失望还是猜忌,不浮于外表,动动头,把目光聚向他们熟知的田益丰身上。

    几页的纸,苏逸看了个大概,心里有个准,在他们视线即将交接的瞬间,放下书,打断了他们沉默中的对话。

    他没直接去问面前的这群医士,同大众一样去看田益丰,只是神情太过严肃,那股平易近人劲不复存在,不知者以为发生了大事。

    气氛过于压抑,平常的对话像是审问,他问了一个意外又合理的问题:“田大人,汴梁城中目前为止,是否有人揭难?人数又是多少?”

    天灾人祸导致死亡的称为揭难。

    有肯定是有,流病不是一夜之间形成,都是从不在意,然后随着不断发现暴毙者和病症相似者,这才定为疫。

    在疫之前,在某个犄角旮旯的地方,病早就存在。

    人数多少真不好算,就说汴梁城中现在乱成一锅粥的状况,谁患病谁无恙大意点都会搞混,没了一个人又不会特意上报。

    这是不称职的表现,一旦揭露上报朝廷,安一个不务正业,无所事事的名头,他这官帽不稳了啊。

    “回大人…”田益丰磕磕绊绊开口,嘴上每日精心打理的胡须,正好藏住他抖动不自然的唇齿:“据汴梁各地县长汇报总计,揭难人数高至千人大关,因起病急,病程长,每日增长幅度不等,不可避免疏忽漏算。”

    苏逸心下一惊,知道病的厉害,不知病的恐怖,四、五日不短,足以一传十,十传百,但是病都应有个前中晚期,给接受和治疗的时间,可不这不许人等待,单一个汴梁就以突破千人。

    这还是在少算的情况下,真算起来,一定是苏逸不能接受的数字。

    这让自己在徽州的亲人如何是好。

    心神不宁的情况下得有个发泄点,得以平静下来,情绪外放行不通,手上的动作随着心发紧,为了取得信任拥戴,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苏逸的手紧扣这衣摆,捏得指关节发白。

    世界就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每时每刻每个人,都在演绎。

    经验所积,苏逸处理得很好,冷静问道:“那致死原因为何?”

    这次,看向的是医士们。

    这谁都能答出来的问题,却没人再抢着答,问得太认真了,说出来的每一句都会被记录,关乎着治疗的决定,不能用谨慎表达,须是万无一失。

    越是德高望重的人说话越有权威,能力都认可的情况下就会被推出去,独当一面。

    不知不觉,苏逸也被带偏了,多双眼睛下没了思考能力,随波逐流。

    目光所指,一人站出,发灰清瘦,仙风道骨不为过:

    “回大人,患者生前气若游丝,有不同程度的口唇青紫,观察暴毙者尸首,可见面色发绀,眼睑瘀斑出血,双眼上翻,手呈痉挛僵硬状,可得出为窒息而亡。”

    这人是汴梁数一数二的名医,个人无欲无求,每日接待的问诊者不多,以稀为贵,越是不易得,名声传的越远,不乏有外地慕名而来的人。

    医术精湛是最主要原因。

    家根如此,一脉相承,出了不少能人,胸怀大志者进了太医院,淡泊名利者守在一分二亩地,都以治病救人为本。

    不看身份看本领,在座的医士对他甚是尊敬,他说时安静听着,停顿后不忙着接话。

    那人似有顾虑,想了片刻全道出:“诊脉患病时,脉象示肺部淤积堵塞,病因在肺,牵制全身,因所关系下多病并存,高热与呼吸不畅为典型。高热未平又起,用药后可见面红变淡,但效果来得快去的也快;憋喘者,针灸于膻中,此法见效快,一针下去便能通气,但只能做应急,暂缓其危症,针去复原,用处浅。”

    苏逸微微点头让他回位就坐,低着眉,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桌面,这是他想事时的表现。事已至此,已无过多惊讶,种种事叠加没一开始的难以接受。

    想到刚刚看过的医册上的记载,首发症状就为高热不退,烧的面红耳赤,口干舌燥,贯穿整个病程,久而久之人糊里糊涂,不能言语处事。

    普通高热好治,开几副清热去火的汤药,最多三日便可痊愈,复杂一点,就如此症,反反复复,导致更坏的后果。

    当紧的点确实多,凡事要一步步来。

    苏逸道:“在无对症药的情况下,暂缓也是一条路,因季节缘故,高热人居多,病与病之间不同,不能混为一谈,要茫然聚集隔离恐不妥。不如以高热作为衡量,城中每日分发清热汤药,三日为界,未能痊愈者再按规处理。”

    这是苏逸能想到最佳的方法了,可看众人的神态,一副难言,想说不能说的样子,他对这没经验,心里更是没有底,以为是自己的无知才造成这种局面,忙为自己的看法解释:“现无对症药,不能彻底医治,不适感只能存于体内,若是缓解,百姓们就能等得起。”

    他又问:“依你们所见,此法能否行得通?”

    行得通大家就不是这个反应。

    潘义默不作声,翻眼去看又垂眼避嫌,他师姐师姐一反常态,用手碰了碰他的臂膀,潘义疑惑使他眼睛睁大,还挺天真无邪。

    师姐对他使眼色,看看他又看向苏逸,潘义知道了意思,心里不想,瘪瘪嘴,颤动般摇头,在求网开一面放过自己。

    师姐哪里肯,手从轻微的碰一碰变成了用力的戳一戳。

    潘义眼一闭,站了起来,说:“大人不知,分发汤药办法为好,可……这现在行不通。”

    “行不通?”苏逸不懂,说:“桂枝、连翘、柴胡等药清热去火,用来防御和退热再好不过,难道是服用后坏处大于益处?”

    潘义一鼓作气道:“那倒不是,常见退热的草药也不是无半点用,只是现在汴梁物资匮乏,大人说的那几种草药,包括其他对解毒高热有效的草药,各药铺均已售尽,库存不多,虽已派人去采摘,可遍地布疫,通行不便,要等新一批到手,还没个定期。”

    真是惭愧,一个大省城,竟因没有草药安排不了,田益丰叹气,都怪自己管理不周。

    苏逸挺了挺后背,不相信亲耳听到的话,音量剧增,不特指一个人问:“汴梁不是盛产草药吗?大周境内所需的草药大部分都是从汴梁和徽州出口,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要是他不问,结果就是瞒天过海,拿生命去紧巴,可笑至极。

    怪唬人的,潘义缩了缩脖子,暗自吐槽不管自己的事。

    撂担子的事田益丰不做,主动站起身领罪:“大人勿恼,怪卑职管理不周,城中多日前感寒高热盛行,那时疏忽大意,没放在心上,导致多家商铺被已患病的人和害怕染病的人洗劫一空,后知后觉已经为时已晚,新的没采来,旧的还在一直消耗,属实是……”

    田益丰两手一摊,说不出什么了。

    各有各的苦衷,苏逸表示理解。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有路就走出个路,办法商讨就是了。

    宅子外来了人,是来找田益丰的,说是已经让城外的难民进了城,现全聚集在城西的隔离区,等着他来安排。

    田益丰说清缘由匆匆拜别,临走时又说西宅的住所打理好了,可立即入住,苏逸诚心道谢。

    这些人来时恰好是午时,不知不觉就过了一两个时辰,每个人身上都有重任,离职越久百姓受苦越久,耽搁不得。

    药的事他有安排,从京城带来的物资中就含有大量药材,汴梁地大人多,供是供不起,但能救急。

    苏逸此次唤人前来主要是为了了解病情,要说安排他们办事,命令不到他们头上,虽然带着御医,但要有这么多人帮衬,他求之不得。

    拿钱办事差不多,奖赏事后定会给,问题是他难开口。

    医士们不知道苏逸顾虑,可看着田益丰刚刚因流病离席,想着家里还未磨好的药,还未配好的药方,和门外等着求药的民,竟脑子一糊涂催促起来。

    “大人。”二三人一前一后开口,字前后撞到了一起,原来都有着一样的想法,有些人看着这默契也是荡起了笑。没有争执谁先说后说,又有默契的留一人,道:“虽不知大人的顾虑为何,但只要大人一声令下,汴梁城中我等可四处奔波,为大人解忧,为民解难。”

    他们想法简单,怎么干活不是干,要是说钦差安排的,那分量,简直跨了一个层次。

    这番话一出,苏逸的顾虑荡然无存,对他们一个个道谢,之后默声一个个点着人头,二十五人正正好好,医士等待着安排,急的热血沸腾。

    东南西北四个角,每处都有隔离区,在西北方向的为第一批患病的百姓,全都到了晚期的憋闷状态,危在旦夕,东南就是封城后新发现的疾患,只要存在高热现象,第一时间就会被人挟制前往东南区。

    苏逸起身,一同起身,苏逸要过,主动让出过道,苏逸去说,他们听的认真:“自选为伍,明日我派御医跟随,凡是对自己医术抱有十足信心的,可去往西北方向,要是自认还有上升空间的,东南方向是首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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