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英在湖里见到了那群古怪的僧众。如入无人之境般,穿进了那奇怪的结界。

    而追赶他们的文海和城隍衙差们则无论如何都绕不开那结界,甚至被一个个水涡缠住,托往幽幽的底。

    陌英双手运诀直指那结界。

    一朵朵冰晶咔咔着凝结起来,很快将那结界冻住。水涡也停止旋转。

    文海他们乘机赶紧脱身,连忙来到陌英身侧。

    “快走。”陌英没甚波澜地说道,“凝冰撑不了多久。”

    “可是,我等怎可舍弃大人,只顾自己逃命?”

    “你们不是在追那帮僧众吗?”陌英微微有点要被气笑了,这文海怎么固执得有些让人无奈,“快点离开这里,阎君还需要你们协助。”

    文海忽地感到一股子悲壮油然而生,心一横,带人往上游出湖面,以等待那些僧众出水。

    陌英见他们已经离开,一手化出古老的姑射神剑,凝神紧盯那正在逐渐崩塌的冻冰。

    湖水死去了一般。

    手中剑忽然微微颤动。是兴奋。

    一个身着大红暗金细丝衣裳的男子曳尾而出。

    眉心的红色水纹妖娆艳丽,墨色长发随着水流迤逦,他半抬眼皮,不慌不忙地朝着陌英游来。

    “姑射一族的神君不过如此呢。”那男子打量了一番陌英,撩了撩飘到眼前的发丝,“哦?那就是姑射神剑了吧?听说能削山劈海,送人进黄泉,人还无知无觉哦?”

    “你知道的倒不少。不过今天倒是要委屈我的剑,杀一条不自量力的鱼了!”

    “哼!那你尽管来试试!”男子不屑,开始运诀,周身泛起一圈红光。

    他的衣袖里游出一群又一群小鱼。

    条条争先恐后地大张着尖尖的牙,扑向陌英。

    陌英挥剑,所划之处,凝水为珠。

    那一颗颗水珠包裹住那些小鱼,它们失了呼吸,挣扎得厉害。有的为了争夺活下去的机会,甚至将尖牙撕咬进同伴的身体。

    最后,一颗又一颗水珠爆破。

    一朵,一朵,又一朵。混着鲜血的水珠妖异着绽放。

    诡异地好看。

    水烟花一般,只是那颜色只有鲜红。

    血腥味很快弥散。

    陌英喜洁,嫌恶地皱起眉头。

    “呵,倒也不是废物神族呢。”男子一边欣赏地点点头,一边向那结界游去,“不过,我不陪你玩了!”

    陌英甩出缚妖绳捆住那男子:“你倒是能屈能伸啊?打不过就跑啊?”

    “那不然呢?”

    “鬼车在哪里?是不是在那个结界里?”

    男子冷漠地看着陌英。

    “你要是不说,我就散了你的法力。”

    男子有些动容。

    “我耐心有限。”

    “神君那么大本事,自己进结界看看不就得了?”男子嘴角勾起一抹嘲讽,“还是说神君不敢?”

    “激将法对我没用。”

    男子的嘲讽笑意更深了:“哈哈,我真看不起你们这些神族。鬼车大人说的对啊,你们这些神族仗着先天为神,个个惜命,唯恐有损修为。”

    忽地他脸上浮现嫉恨,那张原本美艳的脸庞扭曲狰狞起来,他朝着陌英大吼:“我呢,只是一条勤勤恳恳修炼的鲤鱼精,我花了一千三百四十七年才修得一个炼化成仙的机会!可是呢!就是这帮讨厌的凡人!在我这洞府建山庄,扰我修行,害我在最后紧要关头功亏一篑!这些苦楚你们这些神族哪里会知道?!”

    他随即旋身变化为本体鲤鱼,大尾巴狠狠一甩。

    控着缚妖绳的陌英一个不着,被尾巴激起的水涡给带着旋转起来。

    鲤鱼精乘着陌英未恢复过来,带着仍旧死死拉着缚妖绳的陌英快速游向结界。

    湖面上,鸣骁几次施咒试图定身渡月,毕竟是凡人,不好乱用神法,伤及他们性命,何况渡月还是一个修持佛法之人。

    可是渡月踩着金刚步总是能够堪堪避过。

    如行未行,如止未止,如相如离,应化非真。

    这金刚步很是玄妙啊,鸣骁心下想着回去一定研究一下。

    鸣骁快速计算着,渡月虽然现下心魂迷失,但作为佛门弟子,仍旧还是以慈悲为怀,一定不会见死不救。他遂一震长剑,直向葛婴芝刺去。葛婴芝吓得不管不顾地一边放声大叫,一边使出浑身力气躲避。

    果然渡月步伐被葛婴芝搅乱,破绽大出。鸣骁见状,立即施咒点向渡月。

    不过,渡月像是早有准备一样,大力往葛婴芝后脖子一劈,葛婴芝立时昏迷,然后他乘着鸣骁踏空来施加定身咒前一刻,大吼一声:“柳檀越,接好了!”

    葛婴芝被渡月从地面快速地甩了过去。

    柳惜娘对琉江浅浅一笑,转身从容地抓住了葛婴芝。

    “你们别乱动,不然我随时要了她的命。”柳惜娘冷淡地说道,“阎君,与其盯着我,你不如看看你身后呢?”

    琉江不用看也知道那群僧众已经上岸,同样踩着金刚步,青乙和文海他们正与其斗法,阻止他们进一步接近满是凡人的山庄。

    “日游夜游。”

    两人飘着脑袋出现了。

    “不管这些凡人能动与否,带着他们分散成几组掩藏,不要再让他们呆在这里了。跟文山也说一声。”

    “是!”

    柳惜娘看在眼里,惋惜地摇摇头:“阎君,晚了呀。你看那边。”

    琉江顺着她的指向看过去,只见有三个僧人突破了青乙他们,快速地向文山守着的一层跑去。

    文山带着一众衙差迎上,却也捉不住他们。

    三个僧人打起了配合,两个与众人周旋,另一个乘机踏着金刚步破了阵法。

    文山忙指挥众人分成两拨,一拨对付僧人,一拨力图带着一层的凡人逃离。

    一层乱作一团。

    二层、三层的凡人恐惧至极点,纷纷大骂柳惜娘,大骂林家,大骂这帮黄衣和尚。

    日游夜游指挥着城隍衙差利用各色法器将被摄魂的凡人保护起来运送,没被摄魂的凡人紧紧跟随。

    齐宥宁并不愿离去,乘着别人一个不注意,回身进了二层一间偏僻的屋子。

    这次,这次一定不能再放开她了。

    青乙打着打着就觉得这么周旋下去不是办法,对方仗着自己是凡人,料定己方不会对凡人下狠手,肆无忌惮地走那幺蛾子步伐,己方则投鼠忌器,根本施展不开。

    哼,他要是循规蹈矩就不是他了。

    青乙轻盈一跃向空中,居高临下,仔细观察那金刚步,而后风驰电掣地在那些僧众头上轻轻点过。未出鞘的长刀则力度正好地一击这些僧众。

    他们错了步伐,城隍衙差们三人一组拥上前去抓住。

    柳惜娘真心赞叹:“道长真是好本事。不过……”

    湖面汹涌起来,不祥的波涛从湖底惊窜而起,声响越来越大,浪涛追逐着泛向四周,山间有鸟雀慌忙飞走,也惊散了闲闲飘动的薄云。

    一个美艳的男子狼狈地从湖底而起,领口因为厮打而歪斜,美丽的衣裳已经有多处被剑气划破的伤口,碎布被夜风无情地吹乱,原本戴着的金冠现在也摇摇欲坠,一头漂亮的墨发松松垂落。

    好不可怜。

    但是,他混没觉得一般,在见到琉江的一刹那,向她诡异地笑了一下。

    他拿出了一把剑,无声地说了一句话。

    琉江认出了那是陌英的姑射神剑,她也读懂了他的话。

    “神君已死。”

    琉江几乎想也没想就向他甩出一道炽焰鞭。

    只见那男子身子被炽焰鞭牢牢一缠,比三昧真火还烈上三分的金乌炽焰沿着鞭身在那男子身上炙烤起来。皮开肉绽。那男子忍不住痛呼起来。

    琉江将他狠拉至身前,夺回陌英的剑,垂着眼皮冷冷道:“是么?那你去给他陪葬吧。”

    那男子嘴角流着血,不掩美艳,忽地一笑:“咳咳咳……早就听闻东州地府阎君是位神女,还来自罪族。本以为你会谨小慎微地当这个阎君呢,今日一见,倒是不同凡响。可是阎君,你到底没办法救那么多人呢。”

    “为那九重天任劳任怨,可有消弭你罪族身份一二?”

    “倒不如和鬼车大人一起,搅它个天翻地覆呢?”

    琉江秀丽的长眉蓦地一蹙:“你话真多。”

    男子哈哈一笑:“好吧,那我璃朱长话短说,最后送你一份大礼吧。”

    “白骨离土,载悲载喜,助彼鬼车,重现三界!”

    湖底哗啦啦一阵阵地涌出一大批斗笠人,那斗笠之下,赫然是一具具骷髅白骨森森。有些没有完全白骨化的斗笠人,皮肉腐烂着粘连在骨头上,随着他们的动作晃晃悠悠。

    他们麻木地、咔咔咔地往岸上爬去。

    青乙他们已经再次动手。

    琉江面无表情地看看璃朱,缚妖绳捆了他三圈,一掌废了他半生法力,便将他扔到湖心岛左边的小岛上。

    璃朱无所谓地笑笑。

    目前的情况真糟糕。敌方握着一大堆的凡人神魂,以及葛婴芝,利用凡人和尚的佛法解除防御阵,扫清斗笠人无法进入的障碍,以便他们宴享一场活人美餐。

    而这一切的幕后之人却到现在还没有出现。

    琉江向鸣骁示意了一眼,随后她定定看着柳惜娘,又向她走近了一些:“柳惜娘,我知道你心里的怨。既然如此,你迟迟不下手,是在等鬼车的命令吗?”

    “阎君不用套我话。”

    “没有,我不过在同情你。怎么每次都无法自己做主,总是要为别人做嫁衣呢?”

    柳惜娘忽然像被戳中了痛点一样,浑身散发出戾气:“你问我?你不如去问问那些掌着凡人命运的神?为什么要这样安排我的命运?如果这一切是既定的,那你为什么要阻拦?如果这是意外,你算不算在干涉凡人命运?若这一切真不是我原先命格中要发生的事,我现在做的一切,难道不能称为为自己做主吗?”

    她越说越激动,身后渐渐映现出一道虚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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