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九那日,苏璟安从东宫出来时天色已黑,初一架着马车迎上他:“少夫人令小的等您忙完了接您回去,一刻也耽误不得,您忙完了吗?”

    他最近确实在忙。一个小官惹出祸事被革职查办,这个位置空缺,各方都想趁机塞人,陛下属意一人,但他的履历太过完美,为谨慎起见,令太子暗查他的底细,这活自然被派给了苏璟安。他将此人查了个底朝天,知其杀过人,被舅舅保了出来,冒用已故同窗的身份考取功名,从此改头换面,乐善好施,为人称道,而他的舅舅,是济宁侯府的管家,济宁侯与赵凛往来密切,在盛京不是秘密。

    他留了个心眼,收集好一应证据交去东宫,总算将此事告一段落。

    他冷哼一声跳上车:“神神叨叨的,宁钰让你接我做什么?”

    初一笑容不减:“嗐,少夫人的心思,小的哪敢过问。”

    苏璟安回到家,刚走进院子就发现比以往灯火比以往亮得多,原来除了房檐下的灯笼,树上也被人挂满了彩灯,暖黄光芒照亮院落,温馨又喜庆。

    飞鸾小跑而来,将他引至花园凉亭,一路上亦是张灯结彩,凉亭四角垂下帘幕,随微风飘荡。

    “少夫人说,您现在这里等着,她很快来。”

    苏璟安挑眉,饶有兴致地问:“今儿是怎么了?”

    飞鸾忍住笑,回答道:“不如等夫人来的时候,您亲自问她。”

    苏璟安在石桌旁坐下,丫鬟们陆续端来菜,还是以前的量,但菜品更加复杂精致,打眼一看,都是他喜欢吃的。他食指无意识敲着桌子,不满道:“这是小厨房做的?专门交代厨娘宁钰不能吃辣,怎么还有这么多菜放了辣椒!”

    “这……”飞鸾语塞,以问问厨娘搪塞过去,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

    今日天气尚好,风吹叶动,彩云逐月,在这么个清净地,心情也跟着舒畅。苏璟安静静等了片刻,听到石径的脚步声,起身走出凉亭,果见沈宁钰端着托盘小心翼翼地走过来,看到他时展颜一笑,加快速度向他走来,他连忙迎上去,终于看清托盘上的东西——一碗虾面,面条洁白虾肉红嫩,汤水油光透亮,另有青菜点缀,很是诱人。

    想到那日偷看她学做面条的场景,他故意问道:“这是谁做的,手艺这么好?

    ”

    沈宁钰在出锅前浅尝了一口,确认不错才盛出来,闻言快步走进凉亭,将面碗放到他面前,双眼亮晶晶地望向他:“生辰快乐。”

    苏璟安一怔,已经十月十九了?

    这么多年了,他几乎不再把这一天放在心上,十月十九对他而言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日子,这几日更是一心扑在查人底细上,更将这茬忘得一干二净。

    他面色复杂地看了看沈宁钰,又低头注视着碗里的面,迟迟不说话。

    沈宁钰一时拿不准他的想法,心里打鼓,硬着头皮解释道:“今日是你的生辰,但我不清楚你的喜好,不敢太张扬。初一说你喜欢赏灯,我就多挂些灯让你看。你以前令让厨娘按照我的口味上菜,但今日特殊,得依着你来,这是我的主意,你就别为难她了。”

    苏璟安指尖微动,脑袋还是没抬起来,她越发忐忑:“我,很少做这种事,这次也是,想给你个惊喜罢了。你若不喜欢,我令人撤了去。不过我学了几天才做成一碗像模像样的长寿面,你赏个脸,多少吃一口?”

    苏璟安肩膀开始抖动,抖个不停,沈宁钰还在纳闷,就见他缓缓抬头,湿漉漉的眼睛带着隐忍又得逞的笑意,笑容越来越大:“你都这样说了,我敢不赏脸吗?”他拿起筷子吃了一大口,囫囵咽下就道“好吃”。

    沈宁钰意识到她被耍了,先松了一口气,又想锤他,念着他是寿星,半握的拳头轻轻锤了一下石桌发泄掉不忿:“看在你今天生日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

    苏璟安笑嘻嘻地顺杆爬:“娘子大人有大量。”

    沈宁钰哼笑,等他不顾形象地闷头吃完一碗面,双手托腮看着他,随口问道:“吃饱了吗?”

    苏璟安咽下最后一口汤,连连点头。

    这碗面的分量她最清楚,远远填不满他的肚子,但他这般给面子,沈宁钰被逗乐,拿起筷子又陪他吃菜喝酒。

    下人们提前被屏退,天地间唯有他们二人,不受礼仪规矩束缚,像寻常人家的夫妻一样,他插科打诨,她浅笑嫣然,忍无可忍时再回怼几句,两个人足以温暖整个世界。

    吃饱喝足,飞鸾带人收拾,沈宁钰趴在栏杆上吹风醒酒,静静看着天边的月亮,目光放空。苏璟安顺着她的视线看到月亮在云里时隐时现,最终云层被风吹走,明月高悬,月晕如虹,层层扩散,将大片夜空染亮。

    她突然回神,扭头看过来,酒意作用下,她眼尾飞红,清澈平静的眼神魅惑含情,是不同于平日的娇艳。苏璟安心头一振,满脑子只有一道声音:靠近她一点,再近一点……直到她的呼吸近在咫尺,近到他能清楚地看到她眼睫的轻微震颤,看到她眼中意乱情迷的自己,他瞬间清醒,停在原地,迟疑着不敢向前,凭着莫大的自制力移开身体,跟她保持着一臂距离。

    “?”这下轮到沈宁钰奇怪了。她本想跟他说话,但他忽然着了魔一般靠过来,那眼神恨不得把她吃了。她下意识戒备,又自嘲小题大做,反正……总要习惯的不是吗?她忍住后移身体的冲动,双手不自觉地攥紧裙子,就在她以为他要吻上来的时候,这厮竟然逃了?

    沈宁钰越想越憋屈,看着他红得不正常的侧脸,赌气地挪到他身旁,紧挨着他的胳膊,他却像被电击了一般后撤身体,缩回胳膊,她也影子般往这边挪。如此往复,苏璟安下一次避开时,发现已经到了柱子边,除非他从这里起身,否则退无可退。可他珍惜和沈宁钰独处的每一段时光,就这么离开,他不甘心,不过他现在经不起撩拨,继续这么呆着,万一又像上次那样让她不自在,那就不好了。

    沈宁钰对他内心的挣扎毫不知情,满脑子都在想着扳回一城,小臂交叠架在栏杆上,头枕着胳膊,偏过脸看向他:“璟安,你刚才想做什么?”

    苏璟安的脸肉眼可见变成酡红:“我喝醉了。”

    沈宁钰微笑:“喝醉了啊——”

    她直起身,又移过来,赶在他跳起来之前一手按住他的肩,一手扶着栏杆稳住身体。苏璟安不知她在做什么,更不知她脑子里在想什么,只知道自己现在就像砧板上的肉,她的一举一动都在撩拨着他,不断考验着他的耐性,堪比这天底下最烈的酷刑。

    苏璟安不敢与她对视,偏过头看着庭外树影。

    “你能吃了你吗?竟然不敢看我。”沈宁钰不断追问,苏璟安后背几乎要陷进柱子里,酒香混着她的体香扑面而来,冲击着他的每一寸毛孔,他呼吸不畅,身体燥热,他在心里哀嚎一声,安抚道:“宁钰,你喝醉了,我们回去吧。”再这样下去,脑子里那根弦怕是要断掉了。

    “我没喝醉。”

    他的脑袋嗡嗡作响,冷不丁听她这么说,他茫然问道:“什么?”

    话音刚落,他的嘴就被什么贴上,柔软温暖,带着他熟悉的、更加浓郁的幽香……理智轰然崩塌,他下意识环住她的腰,刚想更进一步,这份柔软猝然消失,她支着他的肩后退到正常距离,嘟囔道:“不就是想这样吗?”她侧过身,在他看不到的角度暗暗深吸一口气,“走啦。”

    她还没走出一步,袖子就被人扯住,一股大力将她往后一拉,她不受控制地往后倒,一头撞进他的胸膛。

    苏璟安依旧是半倚柱子的姿势,她整个身体严丝合缝地趴在他身上,一时借不到力,又被他的左臂锁住腰身,她试了几下站不起身,只得抬头,无奈地问道:“你又想做什么?”

    苏璟安眼神一暗,按住她的头吻上去。

    不同于她的蜻蜓点水,他的吻像狂风骤雨一般来势汹汹,毫无章法地在她嘴里肆虐,令她呼吸困难。她空置的手握成拳不断垂打他的肩,嘴里“唔唔唔”地发出声音,苏璟安无奈,只能略微退开一点,她骤得呼吸,又被他追着吻上来。

    远处隐约有下人走动的脚步声,沈宁钰双眼大睁,不停地躲避他的唇舌,挣扎着想停下来,苏璟安无奈,头放在她的肩窝,深呼吸克制着。他呼吸滚烫,扑在耳垂上,轻飘飘的,如一片羽毛落在心间,却烫得沈宁钰浑身酥酥麻麻,身体渐渐软下来。

    察觉到她身体放松,他又执拗地偏过头吻上她的侧脸,安抚般轻轻啄吻,一点一点移到唇角,直到嘴唇。他渐得章法,这次变得温柔多了,沈宁钰的双手从握拳变成回抱住他的肩。

    风又起,遮住了半张月,帘幕舞动,烛火明灭。

    后来,一切都乱了,沈宁钰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只觉得天旋地转间,就从凉亭来到了卧房,意识混沌前,她最后想的是“忘了让飞鸾把所有灯收回去了”,苏璟安不满她走神,轻咬她的下唇,将她意识拉了回来。

    一室烛火灭,红罗帐中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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