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张府,敲门后是一位年轻小厮开的门,姜绥秉明来意后,小厮说道:“您稍等,我去请管家来。”

    不多时,一位约莫四十岁的男人向姜绥施了一礼,只听他道:“这本该是我们上门前去商量具体事宜,不曾想,竟让娘子先来了。”

    姜绥心里暗自忖度:哪里等得到你们上门呢。

    管家将姜绥带去一间房门口,介绍道:“这是我们大娘子未出阁时的房间,我和您核对细节时她会在旁听着。”

    姜绥哪里能说什么,只能连连应好。

    和管家核对完后,姜绥也准备告辞。

    “岁岁,我可以这么叫你吗?我比你年长一岁,你可以唤我一声姐姐。”这个声音很温柔,“我和我家郎君去游玩时遇到了你哥哥,帮了我们很多忙。他有向我提到你,所以一直想过去见见你,和你说说话。”

    姜绥眼睛酸疼:“哥哥还好吗?每月的信件只写了姜鹤敬上四个字,别的什么也不说。我和爹爹都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

    张含道:“是有太多的话要说,真要写反而写不出什么。你哥哥看着有些黑,右半张脸有一道疤,但是并无大碍。你家哥哥一直不会喝酒吗?一碗酒下肚就开始说胡话,说对不起你这个妹妹。倒是那位叫白风的,感觉你们应该也是相识的,每次你哥哥一说胡话,他就一个劲儿地喝酒,越发沉默了。”

    姜绥摩挲腰上坠的荷包,道:“哥哥在家的时候就不会喝酒,不过他倒没有对不起我。白风原来在我家住过一段时间,他没有和你们说过吗?”

    张含道:“不过萍水相逢,虽是同乡,却也不好多问什么。”

    姜绥有些难过,道:“留仙居晚上还有的忙,我就先告辞了,若下次有机会再好好和姐姐说话。”

    张含点头,道:“去吧,得空了可以向钱府递交拜帖,这段时间你只管来,我会备着好酒等你。”

    姜绥回了留仙居后直奔厨房,庞田看她心情不佳,问她怎么了也不说,只说一句我没事后便开始忙活。大家面面相觑,庞田道:“都愣着干什么,晚上是不来客了吗?”大家才生火的生火,切菜的切菜。

    大约亥时一刻,姜成看不会再来人,菜也上齐了后,才喊姜绥回家。

    月亮很亮,来往行人瑟瑟缩缩,两手合起来呼气。

    “说吧,心情为什么不好,哪个不长眼的惹我们家岁岁了。”

    “他们家小娘子之前和郎君去游玩的时候碰到哥哥他们了。”

    “难怪你心情不好。你哥哥怎么了?姓白的那小子怎么了?”

    “哥哥黑了不少,在外面应该也吃了不少苦,脸上还有一道疤,当时疼不疼呀,每次的信件只写那四个字,却不想这样更让人担心。”

    顿了一下,继续道:“至于白风,谁也看不出来他到底怎么想的,张家姐姐就算想和我说也说不出来什么。”

    姜成道:“当时我问你,愿不愿意跟着哥哥他们走,是你说不愿意的。”

    姜绥抬头看月亮,道:“我又不是真的不想去。你又不是不知道,每次一到一个新环境我就要适应好几天,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到最后反而还要哥哥他们照顾我,哥哥他们还要去很多地方呢。而且哪能留你一个在昉溪,多寂寞呀。再说了,就昉溪一个地方的菜系我都没有整明白呢,还要不断精进,不断学习。再去那么多地方学那么多,哪儿能行呢。”

    姜成摸了摸姜绥的头,道:“你可不要在街上哭呀,我都多少年没有哄过你了。”

    姜绥用胳膊肘怼姜成:“你怎么这么烦人,我才不会哭。待会我要吃两个蛋饼。”

    从姜成一家搬到昉溪以来,每次回家,总能在路口见到一位大约四十多岁的大婶儿推着一辆小车卖蛋饼。姜绥不知道她每天卖到什么时候,只是有一次睡不着出来,那时万籁俱寂,什么声响也没有,只有这位大婶儿在收拾东西准备走。只是今天大婶儿没来。

    姜绥有些懊恼:“只好明天吃了。”

    回到家后,姜成拿出姜鹤寄来的那些信件,一张张的看,没忍住落了泪。

    姜绥梦到了自己十四岁的时候,那时候尤悠还活着,哥哥也在身边,白风来昉溪游历,被赵立生托付给了姜成。白风带着他们兄妹二人去各个小店吃饭,给二人讲自己的游历见闻。姜绥在开满鲜花的山坡上说,我也要走遍神州大地的每一个地方,我要让每个人都知道,有一个叫姜绥的厨娘,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还梦到了尤悠去世,来了好多人,江南的外翁外婆一家、镖局的叔叔婶婶们、赵立生和白风,所有人都在劝姜绥不要哭了,他们来了又走,身边只有哥哥和白风陪着。

    再后来白风说他要走了,问姜绥愿不愿意跟着他走,“我要去江衡了,你哥哥也要去,你愿不愿意跟着我们。”

    “爹爹同意哥哥去了吗?”

    “嗯,同意了。”

    “我就不去了,我得在家陪着爹爹。而且我身体不太好,一换环境就会生病,你们还得照顾我,多么耽误时间啊。”

    白风没有坚持,只说了一句“那真是好可惜。”后来姜绥想,这句可惜不只是因为姜绥不能跟着走,更多的在可惜两人之间的有始无终的感情。

    姜鹤临走前的前一晚,问她真的不去吗,会不会觉得可惜。

    姜绥想了想,说,我才活了多久,就已经觉得值得可惜的事情有那么多,这哪里算得上可惜。又说,其实是有一点的,只恨我这身体不太争气,有一次咱们三个约好了看日出,可是爬到了山顶我却生病了,他觉得有你照顾我就可以,只看了我一眼,可是我想要他也照顾我,哪怕只有一会儿,因着这事儿我还跟他吵了一架。而且我不适合居无定所的日子,我喜欢昉溪的一切,况且我也有我的梦想。如果我跟着你们的话,要吵的事情可太多了,还会耽误我成为流芳百世的美厨娘呢。你放心,我会照顾好爹爹,也会让咱们留仙居越做越好。

    姜鹤说:“谢谢妹妹,也辛苦妹妹了。”

    过了会,又道:“他对你很好。”

    姜绥道:“那又怎样,他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我也不会跟着他走太远。”

    姜鹤走的时候,姜绥哭的很伤心。姜鹤没有说‘妹妹,不要哭了’,姜绥也没有说‘哥哥,你们能不能不走’。

    白芷隔着床帏,道:“娘子,娘子。”

    姜绥抹了脸上的泪珠儿,问道:“白芷,什么时辰了”

    白芷递了帕子进来,道:“将将辰时。娘子可是梦到不好的事儿了?”

    姜绥不欲多说,掀开床帏,只道:“梦到了母亲,也梦到了哥哥。”

    白芷道:“早些时候,刘叔来了,问你想打一只什么首饰。”

    姜绥道:“玉的话做成梅花簪,荷花也行。珠子缀到彩色发带上,上面绣一些植物纹样。”

    吃过早饭后父女二人前往留仙居。

    “胖哥,太傅不能吃蒜,别的官人没有什么要注意的。到时候他们会订八人桌,但是没有说会来多少人,之后那边管事的核对好后会知会咱们一声。对了,我听管事的说太傅生辰那天凡是去说吉话的,都能领九十九文,他这一个生辰,花销可不会低。”

    庞田笑得爽朗:“到时候咱们也凑个热闹去。”

    姜绥道:“那肯定,说了又不会少块肉,还有将近一百文拿呢。”

    往日正午人正多的时候,姜成都会担任行菜一职,只是今天,哪里也不在。

    “我爹呢。”

    “去醉仙楼了。”

    “哼,早该去了。”

    醉仙楼里,姜成点了几道招牌菜,小厮记录好关上门将菜单送去厨房后,便去找黄云了。

    小厮面色焦急,道:“东家,姜员外来了,怕是来闹事儿的。”

    黄云负手站立,道:“不会,他点了什么菜上就行了,爱点就多吃。哼。”

    小厮去厨房,只说,这单菜一定要十二分仔细的做,切不可疏忽大意。

    姜成吃了饭,果真没闹事儿,还留了十文赏钱。

    申时的留仙居最是寂静,叶蓁推开门的时候,所有人或是趴在桌子上补眠,或是在长桌上铺上褥子躺在上睡觉。

    曹凤本就在闭目养神,听到动静后坐起来,还没等说话,叶蓁做了一个“嘘”的手势,曹凤点头继续趴着。

    叶蓁蹲到靠着柱子睡觉的姜绥身侧,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肩膀。

    姜绥有些惊喜,但仍不忘控制音量,只听她道:“姐姐,你怎么来了。”

    叶蓁道:“出去说。”说完牵着姜绥的手便出去了。

    叶蓁道:“我在云清街租了个铺子,雇了三个手艺人,你待会和我过去,我想把铺子过到你名下。等这个铺子生意红火点了,我就替自己赎身,欠你的钱你可能还得多等几年。”

    姜绥回绝,“真的不必,姐姐,留仙居我都忙不过来呢,哪能再看顾一个店。”

    叶蓁摇头,道:“你可以的,再者说了,我以后就指着这家店营生了,除了我每月的吃穿和三位大哥的工钱,剩余的钱还不是都进你的口袋,到头来都是一样的。”

    姜绥道:“哪里一样,店在你手里,我的那些钱还完了的话,每个月的收益就都是你的啊。”

    叶蓁有些失笑,道:“还完我都成了六七十岁的老太太了,哪里还有余力管这间铺子。”

    姜绥笑着戳了下叶蓁的腰:“姐姐这话说的,哪里能还到那个时候,再者说了,若真到了那个时候,我也是一个老太太了,也是没有那个余力的。”

    姜绥好说歹说,还是拗不过叶蓁,只得答应她把铺子过到自己的名下。

    晚上在家吃饭时,姜绥把这个事儿说给姜成。

    姜成道:“你告诉她钱的事儿不着急,凡事得先自己过得舒坦。”

    姜绥回道:“我说了也得她听啊。 ”

    姜绥问:“你们今天说开了吗。”

    姜成道:“没有,我今天只是去吃了个饭。”

    姜绥气的吃不下饭,冷笑道:“留仙居的饭看来爹爹是吃够了啊。”说完放下筷子就走了。

    只留姜成的怒喊声:“鬼丫头,不要假装生气掩饰自己吃不完饭的事实啊。赶紧回来把饭吃完,吃不完明天还是你的,还得接着吃。”

    可姜绥哪里会理他,和紫苏、白芷说着笑着走了。

章节目录

于生命流浪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聊破小说网只为原作者白色旎梦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白色旎梦并收藏于生命流浪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