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直往前跑,以为早甩开了荷包主人,哪里能料想到身后有人追踪,就在自己抛着荷包暗自窃喜,白风的剑已然搭在他的脖子上。

    白风道:“不要动,也不要扭头。”

    那男子哪经历过这种事,早已吓得说不出话。讷讷半响,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小人只是一个贼,您却不一样,你不能为了一个贼让自己吃了官司不是?”

    白风嗤笑一声,也不说话。男子心想,这人莫非是个亡命之徒,来黑吃黑的,可又转念一想,若是这样,大可以直接把我杀了,何至于等到现在,听他的声音,是个年轻正气的郎君,他的剑怕不是拿来唬人的,可这人明明身手不凡,不然我何至于一点声响都听不到。

    他回以嗤笑,准备扭身,白风的剑也深了几分,那人哪敢再动,只听白风问道:“你可有手有脚?”

    “有手有脚。”

    “你家里可有一位生病的母亲?”

    “我母亲身体康健,不曾生病。”

    “那是有需要念书的弟妹?”

    那人冷汗狂流,“我是家中独子,并无姊妹。”

    “那是怎的,你有手有脚,家里也没有别的花费,怎么会需要你偷啊抢的。”

    那人跪地叩头,万分惶恐,道:“小人,小人......”

    白风道:“我不会随意杀人,也不接受别人跪拜,你起来吧。”

    男子起来后,白风将金疮药扔给他,道:“将荷包还给失主。””

    说罢转身,身后人道:“郎君,小人名叫赵歌,想跟着你学武功,你能不能教我?”

    白风这人,若是不想说话,你说破了天他也不会理你一句。赵歌追上,道:“你不是昉溪人吧,或者说你是昉溪人,但更是江湖人,你带着我吧,我不会给你添麻烦。”

    赵歌继续叽喳,“你会做饭吗,我做饭天下第一美味,你要是收我当小弟,我天天给你做,顿顿给你做。”

    白风皱眉,道:“不要跟着我,我也不需要小弟。”

    说罢,又补充道:“天下最好吃的饭我已经吃过了。”

    赵歌厚着脸,道:“你又没有比过,怎么知道我的不是天下最好?”

    白风不说话,赵歌又道:“你是昉溪人吗,原来怎么没见过你,我这人别的不说,但凡昉溪有头脸的,我都知道,不能没见过你。”

    白风道:“你要再说话,我的剑可就......”

    赵歌调侃道:“可就什么,砍下我的项上人头?可别了吧,你杀过人吗。”

    白风冷静,道:“杀过。”

    赵歌愣住,一墙之隔的姜绥也愣住。

    赵歌想,他不会看错人,身旁这人,他的剑是冷的,但他的心是热的,灵魂是有温度的,是了,他刚才说他不会随意杀人。

    姜绥走出来,瞬也不瞬地看向白风,道:“白风可不会随意杀人,若是杀人,也一定是被逼无奈。”

    赵歌点头,但又问道:“杀人了就是杀人了,哪有什么无奈之举。”

    姜绥问:“那你为什么偷钱?”

    赵歌抱着后脑勺,坦然道:“因为不想给人当马倌。”

    姜绥哑言,一连说了三声你也没说出别的话来。

    白风问姜绥:“你想知道吗?”

    姜绥直觉这时不能说不,便点头,赵歌也点头。

    只听白风冷静道:“有一个赌徒,因为他爹娘拿不出钱给他,就杀了他的爹娘。我本是想送他去见官,可他说他爹娘该杀,我觉得他也该杀,就杀了他。”

    姜绥点头,道:“这人的确该杀。”赵歌附和,“的确该杀。”

    姜绥上下打量,问道:“你还跟着我们做甚?”

    赵歌道:“我没有跟着你,我跟的是白大哥。”

    姜绥道:“你一个小贼,跟着我还好呢,我顶多打你一顿,但要他再发现一次,你就等着见官吧。”

    三人走着,遇到提着食盒的崔佑。崔佑含笑拱手,姜绥跑过去,问道:“你是从留仙居过来的吗,我们这几天想在家陪陪哥哥来着。”

    崔佑道:“我想着也是这样,不过仍是先去了留仙居。”

    姜绥扭头问道:“白风,我们待会儿还要去哪儿吗?”

    白风看了一眼崔佑,继而看向姜绥,道:“不去了,你先去忙。”

    姜绥含笑望着崔佑,崔佑有些压不住嘴角,终于在转身后轻笑出来。

    “你笑什么?”

    “因为开心。”

    “可是方才没发生什么让我觉得好笑的事情。”

    “我只是开心而已。”

    白风站在原地,看着他们逐渐远去的身影,终是低下了头。

    “你喜欢她。”赵歌肯定道。

    白风沉默太久了,赵歌在想自己是不是不该提这件事时,听到了白风低声的“嗯”。

    赵歌不解:“那你告诉她啊,你再闷不吭声,她的心就真跟着那个小白脸跑了。”

    白风目光悠长,似在怀念,道:“她也曾满心满眼的都是我过,是我没有珍惜。”

    赵歌道:“我不懂,她曾经喜欢你,你难道是过去不喜欢她,现在才察觉到了自己的心意吗?失去了才懂珍惜?”

    白风肯定道:“我一直都很珍惜她,只是我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赵歌道:“比守在她身边还要重要?”

    白风沉默半响,道:“别跟着我。”

    白风在回去的路上,想起了自己刚来昉溪的时候。那时被赵立生托付给姜成,他是不愿意的,他已经十八岁了,也独自走南闯北,见过了许多人事,可赵立生说,往日你去的地方,我没有谁能托付,但姜成不同,为人正直可靠,有他在,我也能少操点心。白风没有反对。怎么好反对呢,怎么好辜负一个父亲的拳拳爱子之心呢。

    白风敲门时,姜成不在,是姜鹤开的门,说明来意后,姜鹤道:“我父亲过几日才回来,带着我母亲去江南省亲去了,不过他叮嘱过了,让我们好好招待你。”

    白风跟着他,先去了院子,“岁岁,赵家哥哥来了,赶紧下来,今日先不打槐花。”

    姜绥皱眉,眼睛里全是懊恼,可她说出来的话又理直气壮的,只听她道:“我是不想下去吗,我下不去了。你赶紧给我搬梯子去。”

    姜鹤取笑她,道:“我就说让你刚才爬之前先准备一个梯子吧。”

    姜绥将手里槐花砸向姜鹤,语气娇蛮:“就你话多,是你说你不想爬树我才爬的。你赶紧去呀。”

    姜绥双手抱于胸前,道“我叫姜绥,你是赵叔叔家的哥哥?你叫什么你名字?”

    “我叫白风。”

    姜绥没有见过白风这样的人。话很少,你不跟他说话他不会看你一眼,可当他注视着你,你又觉得他的眼里似乎看不到其他,只是很专注地看着你。她不记得第一次见到白风地记忆的原本模样,只是越回忆,越觉得当时美好。他仰着头,声音冷而温润,满地槐花,他踏风而来,空气中满是清香,姜绥在那一刻听到了花开的声音。

    白风没有见过姜绥这样多情的女郎,所有的情绪都很浓烈,活得洒脱,笑也放肆,就算生气也只让人觉得可爱,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便匆匆移开目光,远望飞鸟,星点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美的不似真人,可她偏偏坐在树上,双手撑在树干上,晃着腿。

    三人围坐在一起,姜绥吃着杏花饼,咽下后,小声道:“他说他叫白风,怎么姓白?”

    姜鹤小声道:“不知道啊,他说‘我父亲让我来投靠姜叔叔,麻烦了’,多的也不说,我就让他进来了,怕不是找错地儿了?”

    白风道:“没有找错,赵立生是我养父。”

    姜鹤佯笑,姜绥吃了一大口杏花饼,呛住,姜鹤赶忙递给她一杯茶。

    姜绥喝了茶,道:“你大老远来,饿了没有,我做饭给你吃。”

    姜鹤道:“你别看她年纪小,可学了好几年了,想吃什么你就告诉她,别拘着,就当是自己家。岁岁,不用准备我的,我出去吃。”

    说罢,起身离开。白风对着姜绥点头,姜绥高兴,准备起身做饭,白风也起身,跟着姜鹤出去了。

    姜绥啐骂一声,道:“等等我。”

    路上,姜绥抱怨:“他走的好快,他都没来过昉溪吧,知道哪儿有好吃的吗。”

    姜鹤摊手,道:“跟着吧,说不定能发现新天地呢。”

    七拐八绕,走近哑巴酥饼店时,姜绥吸吸鼻子,道:“好香,好香。”边说边摇姜鹤胳膊,“真的好香。”

    几人排队时,白风四处观看。孩子们跑来,老货郎放下担子,一个孩子抱着小狗,凑近担子,满眼渴望,看了会儿便跑开了,另有妇人牵着孩子,挑出风车和拨浪鼓,和老货郎讲价;绣姑席地而坐,布巾上摆放的绣品精巧雅致;卖茶人支灶卖茶,身后背着婴儿,忽地,身后的孩子哭了,卖馒头的小贩拿着馒头,在孩子面前晃了一圈又一圈,孩子哭声渐小,卖茶人递给小贩一碗茶,二人笑得开怀。但方才哇的一声,引的前面排队妇人家的孩子也跟着哭,白风捡起地上散落的竹篾,编成蝉,递给孩子。

    面上虽看不出,可姜绥能感觉到,他喜欢这个孩子,准确的说,他可能喜欢的,不只是这个孩子,他热爱这周遭的平凡而又普通一切。

    吃过饭后,白风又在桌上放了十文前,坐在那儿的顾客来了又走,只有那十文钱,谁也没有动。

    姜鹤拍拍饱肚,道:“没想到啊,你之前来过昉溪吗?”

    白风道:“并未。”

    姜绥好奇:“那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白风道:“走着走着就绕到这儿了。”

    姜绥拍头,道:“我这问的都是什么问题啊。”

    姜绥懊恼,但目光不住地看向白风,姜鹤笑得前仰后合。白风想,这世间的缘分莫过于此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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