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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凹人设的伪君子，滚。”
“亏我之前在各个平台疯狂安利你，感觉现在自己被啪啪打脸，我的互联网案底，呵呵。”
“你以为你自己靠什么变成的百大up？之前大家都是因为你做公益觉得你有爱心很感动，结果到头来在外装得大爱无疆，对家人见死不救？呕，拿别人的苦难营销，恰人血馒头流量红利的烂钱，你自己拿着安心吗？快退钱滚吧，恶心。”
“现在救助的那个班里女孩子多，不会是看年轻小姑娘好骗，所以对她们图谋不轨吗？草，好恶心，怎么不报警抓起来啊。”
宋未海垂眸，看着微博底下源源不断地弹出恶言恶语，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他阖了阖眼，翻转倒扣手机，努力平复下情绪，站起身，将书桌上的一叠书合拢，堆放至纸箱内，他刚打算拿玻璃胶封口，就看到一个约摸十五岁的小姑娘，有些焦灼地站在门口。
宋未海转头，还是维持着成年人的体面，微笑了下，用手语比划道：有事吗？
小姑娘徒劳地张了张口，但却发不出任何一个完整的字节，只是有些急切地发出了“啊啊”几声，有些慌张地比着手势：老师要走了吗？
宋未海一顿，随即轻轻地点了点头。
事已至此，为了学校的名声的考虑，在多方协商下，他决定离职。
小姑娘见状，乖巧地背着双手，低下头，沉默不语。
宋未海很耐心，仍然温和地看着她，等待她的下一步动作。
过了须臾，女孩儿将嘴抿成一条直线，唇线微微发抖，她的面容有些僵硬，鼓起勇气抬眼看向宋未海，眼角闪过一点晶莹。
紧接着，她快步走过来，从口袋里掏出什么，迅速放在了宋未海的办公桌上，然后直起身，整个人都绷得紧紧的，唰地一声展开一张纸条：
老师，好。
这个送给您，它很重要。
重要的人送的，要顺利。
展示完，小姑娘收回纸条，双手叠在身前，冲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宋未海见状，心里有了些安慰，他伸手招呼她过来，然后在她的手心里放了颗糖。
阿尔卑斯，草莓味。
宋未海微微一笑，还想用手语比划写什么，就见小姑娘握紧糖块，深鞠一躬，随即怯生生地飞奔出了办公室。
“……”宋未海没想到在没有事先通知的情况下，自己离职的消息能传这么快，他收回视线，有些发愣地盯着姑娘留在桌上的礼物。
那是一个非常普通的钥匙扣，上面是一条鱼，上半身海蓝，下半身淡黄，模样可以说是低配版的微信小鱼emoji，能看出来已经有好些年头了，角角落落的地方都粘了灰尘与划痕。
再普通不过的挂件，却是一个孩子最赤诚的心意。
宋未海难得感到一丝慰藉，微微勾唇，将挂件揣进口袋，然后继续给箱子封口。
等到一切结束，他抱起自己的杂物，最后看了一眼这间办公室，便转身离开了。
宋未海站在校门口，两手托着纸箱，用肩膀和耳朵夹住手机，跟网约车司机确认地点。
“喂，师傅，我在蓬山市第五聋人学校的校门口。”
对面传来一阵粗旷的男声，听起来极为不耐烦：“哎呀转弯太麻烦了，车停在对面，打着双闪，你自己过来吧，反正我到了。”
“……”宋未海看着对面被迫挂断的电话，也没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将手机揣进兜里，抬手颠了颠手上的箱子，一边环顾着找对面打双闪的轿车，一边朝马路对面走去。
正当宋未海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找车上时，突然一阵尖锐刺耳的鸣笛自耳边响起，由远及近、呼啸而来，宋未海心中一凛，他猛地转头，发现一道刺眼的白光从自己身旁直逼而来，紧接着迅速占满了他的整个视野———
轰！！！
宋未海来不及反应，在千钧一发之际，他唯一的念头，是紧紧攥住了自己手中的海鱼挂件。
.
———哗！
还没来得及感受到车祸的剧痛，紧接着一阵冰凉刺骨就直抵肺腑，宋未海感觉自己浑身上下被淋了个透彻，他猝不及防呛了一口水，然后彻底清醒。
他剧烈地咳嗽了几声，睁开双眼，下一秒，一阵强烈而明媚的光芒直刺进他的眼睛。
他揉了揉眼睛，环顾四周，视线落在周围橙棕的砖墙上，才发现这里根本不是什么惨不忍睹的车祸现场，而是他再熟悉不过的高中校园！
宋未海有些不确定地抬头，走廊上穿着校服的学生形形色色，有几个男生正勾肩搭背地倚着栏杆，一脸戏谑地看着他的方向。
自己这是……重生了？
他还没来得及弄清到底是什么情况，楼上的男生就吹了声口哨，冲他打了个手势，赔笑道：“对不起啊哥们儿，不小心浇到你了，我手滑。”
宋未海：“……”
别人的重生文都是死得凄艳悲壮，活得光芒万丈，结果他不仅变成了注意力不集中结果被车创飞的安全教育典型案例，还在落地时被淋成了彻头彻尾的落汤鸡？
他的水逆体质不至于这么死缠烂打地跟着他到了下一世吧？！
宋未海十分屈辱地抹了把脸上的水，看向那群罪魁祸首。
为首的男生毫无诚意地道完歉，又微微偏过头，蓦地勾起唇，吊儿郎当道：“诶，旁边那位，兄弟几个闹着玩儿是，不好意思啊，你不会这么开不起玩笑的吧？”
他此话一出，宋未海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遭殃的还有一个人，便条件反射性地转头去看。
但在二人视线相撞的瞬间，他突然愣住了。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旁边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宋未海学生时代喜欢多年、却连话都没能说上一句的暗恋对象沈余离。
“……”
宋未海表面风平浪静，内心像被雷劈。
他本以为自己上辈子积德行善，老天开恩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好巧不巧自己又回到了学生时代，可以和这位暗恋对象擦出爱情的火花，一路甜蜜走上人生巅峰，不料什么充满粉红色泡泡的故事还没发生，他们俩先一起被莫名其妙淋了一身。
不是，等下，这跟小说情节不一样啊？！
只可惜沈余离没有看他，更没兴趣揣度他峰回路转的心理活动，只是低头甩了甩身上的水。
二人站在正中央，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额，那个……”
宋未海眼神毫无章法地躲闪，四肢像是僵化了一般，大脑被各种各样的场景和情绪塞满，让宋未海在一时的混乱中，几乎是不带任何思考地、下意识地伸出一根食指，在沈余离的肩膀上轻轻点了点。
沈余离转过头，抬眼看向他。
二人在目光对上的刹那，宋未海的心脏开始怦怦狂跳起来，突然很不争气地怂了。
刚刚这个动作快到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就做了，丝毫不拖泥带水，结果现在倒是慌得六神无主，一时不知道下一步该干什么。
他上辈子单身22年，跟他说过话的姑娘寥寥无几，撩妹经验几乎为零，对恋爱和妹子那一点微薄的了解全来自于他看的小说。
“……”
宋未海崩溃，宋未海沉默。
他从脑海中搜刮了各大男主的撩妹宝典，就这样保持一个姿势沉默了许久，才缓缓抬手，犹犹豫豫地脱下了自己的校服外套，有些不好意思地推了过去，小声试探道：“你……你如果需要……就拿走吧。”
沈余离身上只穿了一件校服短袖，她垂下眼，淡淡地扫了一眼宋未海手中的校服外套，简短道：“不用，谢谢。”
“……”
宋未海没想到她拒绝得这么干脆，微微一噎，搭着校服外套的手悬在半空中，一时有些尴尬，脑海中立马上演了一出高岭之花嫌弃穷小子的古早言情大戏，越代入越觉得脚指扣地，满脸涨得通红。
沈余离抬眼，看见他有些慌乱无措的表情，沉默片刻，还是轻声提醒道：“你外套也湿了。”
说罢，她别开目光，径直绕开宋未海离开，只把他一人留在原地。
宋未海一手拎着校服外套，表情呆滞几秒，紧接着心中飞过无数吐槽：
对啊！！
两个人都淋湿了，这时候拿外套给她有屁用啊？！
他的耳根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飙红，整个人羞愧得想当场晕倒，赶忙捂脸转身，准备着撒腿狂奔逃离现场，不料他刚迈开脚，就被方才那个男生叫住了。
“哎，兄弟。”男生的声音从他头顶上方传来，调笑意味十足，“这么绅士体贴，你不会喜欢她吧？”
宋未海现在是真的觉得自己还不如死了，整张脸都在发烫，连连退后几步，果断矢口否认：“没、没有……只是习惯性地递了一下。”
他现在脸红成这样，一半是害羞，一半是紧张，他这人话少也很排斥社交，俗称社交恐惧症，不喜欢待在众目睽睽下，更别说还被当众揭穿自己极其隐秘的心思。
“……真的没有。”宋未海生怕他不信，又硬生生地重复了一遍。
“哦，这样啊。”男生尾调上扬，意味深长地看了宋未海一眼，脸上笑意不减，“那就好，要是喜欢她就遭大殃了，前几天学校里传得沸沸扬扬的，你不会知道她……那个吧？”
话音一落，像是触发了什么开关，他周围的男生顿时不怀好意地哄笑起来，用一种揶揄但极其令人不适的目光打量着宋未海。
这样的笑声和目光太令人感到不对，宋未海微微移开挡脸的手，脸上的热意因为这些话褪下半分，微微皱眉：“什么？”
男生的表情忽然变得神秘，随即微微探出身，冲他扬了下眉，满脸嘲讽和鄙夷，故意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轻快道：
“——公交车啊。”
他明作窃窃私语状，但是音量却能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清，瞬间数十人惊愕的目光唰唰投来，聚焦在沈余离方才远去的方向。
宋未海表情没什么变化，他其实没太听懂那个词是什么意思，但从众人的反应来看也不是什么好词。
他退后半步，看向那名男生，咳了一声，带着一些茫然，非常认真地回答他：“我不清楚，也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原本一脸幸灾乐祸等着看戏的男生像是没料到他会这么回答，表情一僵，随即敛了笑，一脸无趣道：“嘁，这个太正经了，没意思，散了散了。”
说罢，几人勾肩搭背地走了，临走前还居高临下地看了宋未海一眼，眼神里满是看不起和轻蔑，宋未海对上他们的目光，微微一顿，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安静地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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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未海所在的蓬山三中是全寄宿制，分文理之前是两个实验班和四个平行班，宋未海被分在了高一一班，跟沈余离的班级都是平行班，但两班之间隔了三个号，实在离得太远，让宋未海这种社恐在上一世连搭话的机会都没有。
此时宋未海浑身都湿透了，他稍微处理了下，又找认识的同学借了件干外套，等看起来没那么狼狈了才回班。
不料他刚拉开椅子坐下，身旁的同桌突然一脸八卦地看向他，好奇道：“诶，听隔壁班的说你很喜欢四班沈余离，说是要追她？”
“……”宋未海在心里默默腹诽，这绯闻的速度传得倒是够快。
“没有。”他摇了摇头，“不熟。”
同桌一手转着笔，一手抵在下巴上，微微扬起头，蓦地勾起唇角：“真的不熟？”
宋未海在低头掏桌肚，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平静道：“我不认识她。”
“嘁，我还以为能吃瓜了呢。”同桌一翻白眼，悻悻地缩回身子，啧啧感叹道，“反正听哥一句劝，别爱沈余离。”
宋未海抽出书本，面色波澜不惊，佯装只是随口一问：“为什么？”
“因为玩得花啊。”同桌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停顿哪怕一秒，一脸漫不经心，和一种隐藏的、难以察觉的兴奋，“你没听赵志云他们说吗，这女的就是个公交车啊。”
他把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宋未海大概也猜到了公交车三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他捏着书页的手指微微收紧力道，但表面上仍然维持着镇定，像一个局外人一般，毫无感情起伏，自然而然地问出一句：“为什么？你看到了吗？”
“……”同桌一顿，随即摆手道，“我当然没看到啊，我又不去那种地方我怎么会知道，赵志云这么说的……你这么认真干嘛，不会真喜欢她吧？”
“都说了不认识。”宋未海淡声重复一遍，随即微侧过身，不再与他说话。
同桌见他这么扫兴，切了一声，正要转回去，门口见突然传来一阵齐声大笑，引得全班同学都把注意力转向了门口。
“笑死我了，你们今天看到公交车那个样子了没，太惨了，啧啧啧。”
“谁叫她拒绝赵哥，还好意思说人家普信男，要不是我们赵哥不肤浅，想看看内心不看脸，哪里轮得到她？结果没想到这女的不给脸，贱得表里如一。”
“她真的很过分的，跟赵志云说连朋友都不能做，又不是刘亦菲转世，也不知道就她那样儿的在拽什么。”
“诶。”身旁有男生拿胳膊肘顶了顶那名名叫赵志云的，就是那个今天泼水时站在最中间的男生，冲他夸张地挤眉弄眼，“被公交车拒绝的感觉如何？”
“滚。”赵志云不屑地别过脸，一脸不愿提起的样子，“老子那是之前觉得她看着乖乖巧巧的，所以找她玩玩儿，谁知道这家伙真把自己当成什么了？”
周围男生顿时爆发出一阵毫不收敛地哄笑，赵志云身旁的人甚至直接把手搭在了他的肩上，凑近他笑得浑身发抖。
“这可得钉上耻辱柱了啊，人生案底啊赵哥。”他们笑着去推赵志云，“这下你被公交车妹拒绝的悲惨过去一辈子都洗不掉了。”
“我赵哥真的一时眼瞎，她真的长得很普通啊，身材也一般，飞机场，哥你不如考虑一下我们班班花？”
“笑死，长得一般是一般，那种工作该做的不还是要做吗。”
“我还真是蛮好奇的，她接的客看到她能硬/的/起/来吗？”
话音落下，几个男生又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怪笑，那些带有侮辱性质的、极其难听的字眼，一字一句、毫无保留地传进教室。
音量不大不小，教室里的人恰巧都能听到，瞬间教室里的气氛就变得奇怪起来，有低笑声、有私语声、还有附和声。
明明周围人什么都没有说，但宋未海心里却像是长了一块疙瘩，让他觉得硌得慌，他抿紧了唇，转头看向几个男生经过的方向，眉毛轻轻拧起，整个人都倍感不适。
几个人正聊得热火朝天之时，不料教室后门突然又出现了另一个身影，一个女生抱着书本，缓缓停在了几名男生身后。
在这条长廊的尽头，七八个男生并排而行，把这一条走廊的路堵得水泄不通，沈余离也没有出声提醒他们让道，只是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随意非议自己，面容异常平静。
那几个男生还要说什么，但突然感受到了身后的视线，转过头，猝不及防地看见了此刻风口浪尖的女主角。
“诶。”第一个发现的男生赶忙顶了顶周围笑得欢的几人，压低声音道，“别说了，你看看后面是谁。”
话音落下，几个男生纷纷转头，向下斜睨着看去，在看见沈余离后，都不约而同地收起嘴角，没了声音。
赵志云站在中央，上下打量了沈余离片刻，随即那种高高在上的、如同打量一件商品的目光，自上而下地落在了沈余离怀里的书本上。
“……《局外人》？”赵志云轻声念出书名，转而哼笑一声，“沈余离，你看得懂这玩意儿吗？你不要又当又立的，晚上去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结果白天捧着本书装文艺女青年啊？”
他说完，身后立刻有人压着声音低低地笑起来，笑声中带着意味明显的讥讽，小声地跟身旁人咬耳朵：“好装。”
沈余离终于从原来一味的沉默变成有了些许反应，她抬起眼，面容平静地和赵志云对视。
一行人在门口对峙，火药味顿时腾升，赵志云双手抄着口袋，得意洋洋地看着沈余离。
而另一边，宋未海能清楚地看见门口的场景，他一只手紧紧攥住了桌子边沿，腕骨处青筋脉络分明凸起，肩线因为太用力而微微发抖，一脚死死蹬着地板。
心底所拥有的人道主义和对于暗恋对象本能的护短，让他很想现在就掀翻桌子站起来，走过去挡在沈余离身前，像所有英雄救美的桥段一样帮她喝退那些人，心底那股强烈的冲动一直在推着他、催着他赶快行动，想把他整个人从椅子上拽起来，但他始终紧紧黏在椅子上，连后脚都开始发麻了，也仍然没有站起来走出教室。
内心深处的某种顾虑在发出微弱的声响，虽然音量并不大，但存在感极强，始终牢牢地根植在他的心底，并以一种更强大的力量，把他死死摁在座位上。
教室里的人无一例外地都在旁观，他现在冲出去，会不会显得太怪异、太出格？
再者，赵志云是学校里出了名儿的风云人物，成绩好，长得帅，但是痞里痞气，还是个刺头儿，谁跟他杠上都没有好果子吃，不说受到伤害，至少也会受到极大的影响，让对方连正常地上学都做不到。
宋未海转过头，上一世的那些恶言恶语又不受控制地冒出来，漂浮在他的心头，那样被周围人用异样眼神和讽刺话语包围的不适感，再一次紧紧包裹住他的全身。
宋未海的内心从最原始的一腔热血到有些动摇，他低头，看向自己书桌上的课本。
真的值得吗？
为了一名从来没有说过话、只是单纯对她心存好感的同学，把自己卷进这趟浑水，让自己屡遭非议，让自己受到阻碍甚至是霸凌，连正常地上学都做不到——
——只是为了出这一时的头，这真的值得吗？
想象何其简单，行动又何其艰难。
这一丝念头紧拉着宋未海，让他无论如何都难以迈出第一步。
他的目光钉死在了几人身上，握着桌沿的手愈发用力，甚至连指腹都被摁得发红发痛，但始终都没有迈出一步。
但正当他踌躇不定时，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声响，紧接着是男生骂脏话的声音。
宋未海赶忙循声望去。
只见教室门口，沈余离面无表情地拽起赵志云的领子，把他狠狠地拉向自己，随即用力往旁边一甩！
沈余离力量有限，赵志云没被她撂倒，但也踉跄着往一旁连退几步。
“卧槽！”他没想到面前这个女生会真的跟他动起手，瞪起双眼，怒道，“你这个……”
他的话戛然而止。
沈余离从怀中掏出书本，轻轻拍去上面的灰尘，随即径直走到赵志云面前，迅速抬手扬起书，紧接着一阵疾风挂下，她唰地一声把书扣上他的头顶，一串动作行云流水干脆利落，把那人的脑袋直直地拍上栏杆，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一瞬间，周围都寂静了，所有人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沈余离，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沈余离从头到尾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她根本没给赵志云跳起来继续骂她的机会，抱着书利落转身，大步跨进了宋未海班级的教室，越过人群，径直走到宋未海面前。
“……”宋未海喉结一滚，想起方才的场景，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退，背部紧紧贴着墙壁。
这姑娘看着瘦瘦小小的，结果刚才单手就把一个一米八的大男生拍在了栏杆上，这会儿又冷酷肃杀气势汹汹地走到他面前，宋未海脑中开始飞速回忆刚刚究竟有没有哪里得罪了这位活阎王的地方，那一瞬间他甚至连跪下去是什么姿势都想好了。
只不过沈余离并没有把他拎起来摁进墙里，她无视了身旁男生一脸“我就知道”的目光，弯下身，向他伸出手。
宋未海望去，随即瞳孔一缩。
少女掌心摊开，上面躺着一个挂件，形状像条小鱼，落了灰尘，上面还沾着一星半点的血迹。
那是他本以为早已被遗落在上一世的海鱼挂件。
他抬头，张了张口，有些惊讶道：“这——”
“前面在楼底，这个东西从你口袋里掉出来了，我重新回去时捡到的。”沈余离抱着书，抬头看向他，目光平静如水，“是你的吗？”
“凹人设的伪君子，滚。”
“亏我之前在各个平台疯狂安利你，感觉现在自己被啪啪打脸，我的互联网案底，呵呵。”
“你以为你自己靠什么变成的百大up？之前大家都是因为你做公益觉得你有爱心很感动，结果到头来在外装得大爱无疆，对家人见死不救？呕，拿别人的苦难营销，恰人血馒头流量红利的烂钱，你自己拿着安心吗？快退钱滚吧，恶心。”
“现在救助的那个班里女孩子多，不会是看年轻小姑娘好骗，所以对她们图谋不轨吗？草，好恶心，怎么不报警抓起来啊。”
宋未海垂眸，看着微博底下源源不断地弹出恶言恶语，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他阖了阖眼，翻转倒扣手机，努力平复下情绪，站起身，将书桌上的一叠书合拢，堆放至纸箱内，他刚打算拿玻璃胶封口，就看到一个约摸十五岁的小姑娘，有些焦灼地站在门口。
宋未海转头，还是维持着成年人的体面，微笑了下，用手语比划道：有事吗？
小姑娘徒劳地张了张口，但却发不出任何一个完整的字节，只是有些急切地发出了“啊啊”几声，有些慌张地比着手势：老师要走了吗？
宋未海一顿，随即轻轻地点了点头。
事已至此，为了学校的名声的考虑，在多方协商下，他决定离职。
小姑娘见状，乖巧地背着双手，低下头，沉默不语。
宋未海很耐心，仍然温和地看着她，等待她的下一步动作。
过了须臾，女孩儿将嘴抿成一条直线，唇线微微发抖，她的面容有些僵硬，鼓起勇气抬眼看向宋未海，眼角闪过一点晶莹。
紧接着，她快步走过来，从口袋里掏出什么，迅速放在了宋未海的办公桌上，然后直起身，整个人都绷得紧紧的，唰地一声展开一张纸条：
老师，好。
这个送给您，它很重要。
重要的人送的，要顺利。
展示完，小姑娘收回纸条，双手叠在身前，冲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宋未海见状，心里有了些安慰，他伸手招呼她过来，然后在她的手心里放了颗糖。
阿尔卑斯，草莓味。
宋未海微微一笑，还想用手语比划写什么，就见小姑娘握紧糖块，深鞠一躬，随即怯生生地飞奔出了办公室。
“……”宋未海没想到在没有事先通知的情况下，自己离职的消息能传这么快，他收回视线，有些发愣地盯着姑娘留在桌上的礼物。
那是一个非常普通的钥匙扣，上面是一条鱼，上半身海蓝，下半身淡黄，模样可以说是低配版的微信小鱼emoji，能看出来已经有好些年头了，角角落落的地方都粘了灰尘与划痕。
再普通不过的挂件，却是一个孩子最赤诚的心意。
宋未海难得感到一丝慰藉，微微勾唇，将挂件揣进口袋，然后继续给箱子封口。
等到一切结束，他抱起自己的杂物，最后看了一眼这间办公室，便转身离开了。
宋未海站在校门口，两手托着纸箱，用肩膀和耳朵夹住手机，跟网约车司机确认地点。
“喂，师傅，我在蓬山市第五聋人学校的校门口。”
对面传来一阵粗旷的男声，听起来极为不耐烦：“哎呀转弯太麻烦了，车停在对面，打着双闪，你自己过来吧，反正我到了。”
“……”宋未海看着对面被迫挂断的电话，也没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将手机揣进兜里，抬手颠了颠手上的箱子，一边环顾着找对面打双闪的轿车，一边朝马路对面走去。
正当宋未海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找车上时，突然一阵尖锐刺耳的鸣笛自耳边响起，由远及近、呼啸而来，宋未海心中一凛，他猛地转头，发现一道刺眼的白光从自己身旁直逼而来，紧接着迅速占满了他的整个视野———
轰！！！
宋未海来不及反应，在千钧一发之际，他唯一的念头，是紧紧攥住了自己手中的海鱼挂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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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
还没来得及感受到车祸的剧痛，紧接着一阵冰凉刺骨就直抵肺腑，宋未海感觉自己浑身上下被淋了个透彻，他猝不及防呛了一口水，然后彻底清醒。
他剧烈地咳嗽了几声，睁开双眼，下一秒，一阵强烈而明媚的光芒直刺进他的眼睛。
他揉了揉眼睛，环顾四周，视线落在周围橙棕的砖墙上，才发现这里根本不是什么惨不忍睹的车祸现场，而是他再熟悉不过的高中校园！
宋未海有些不确定地抬头，走廊上穿着校服的学生形形色色，有几个男生正勾肩搭背地倚着栏杆，一脸戏谑地看着他的方向。
自己这是……重生了？
他还没来得及弄清到底是什么情况，楼上的男生就吹了声口哨，冲他打了个手势，赔笑道：“对不起啊哥们儿，不小心浇到你了，我手滑。”
宋未海：“……”
别人的重生文都是死得凄艳悲壮，活得光芒万丈，结果他不仅变成了注意力不集中结果被车创飞的安全教育典型案例，还在落地时被淋成了彻头彻尾的落汤鸡？
他的水逆体质不至于这么死缠烂打地跟着他到了下一世吧？！
宋未海十分屈辱地抹了把脸上的水，看向那群罪魁祸首。
为首的男生毫无诚意地道完歉，又微微偏过头，蓦地勾起唇，吊儿郎当道：“诶，旁边那位，兄弟几个闹着玩儿是，不好意思啊，你不会这么开不起玩笑的吧？”
他此话一出，宋未海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遭殃的还有一个人，便条件反射性地转头去看。
但在二人视线相撞的瞬间，他突然愣住了。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旁边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宋未海学生时代喜欢多年、却连话都没能说上一句的暗恋对象沈余离。
“……”
宋未海表面风平浪静，内心像被雷劈。
他本以为自己上辈子积德行善，老天开恩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好巧不巧自己又回到了学生时代，可以和这位暗恋对象擦出爱情的火花，一路甜蜜走上人生巅峰，不料什么充满粉红色泡泡的故事还没发生，他们俩先一起被莫名其妙淋了一身。
不是，等下，这跟小说情节不一样啊？！
只可惜沈余离没有看他，更没兴趣揣度他峰回路转的心理活动，只是低头甩了甩身上的水。
二人站在正中央，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额，那个……”
宋未海眼神毫无章法地躲闪，四肢像是僵化了一般，大脑被各种各样的场景和情绪塞满，让宋未海在一时的混乱中，几乎是不带任何思考地、下意识地伸出一根食指，在沈余离的肩膀上轻轻点了点。
沈余离转过头，抬眼看向他。
二人在目光对上的刹那，宋未海的心脏开始怦怦狂跳起来，突然很不争气地怂了。
刚刚这个动作快到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就做了，丝毫不拖泥带水，结果现在倒是慌得六神无主，一时不知道下一步该干什么。
他上辈子单身22年，跟他说过话的姑娘寥寥无几，撩妹经验几乎为零，对恋爱和妹子那一点微薄的了解全来自于他看的小说。
“……”
宋未海崩溃，宋未海沉默。
他从脑海中搜刮了各大男主的撩妹宝典，就这样保持一个姿势沉默了许久，才缓缓抬手，犹犹豫豫地脱下了自己的校服外套，有些不好意思地推了过去，小声试探道：“你……你如果需要……就拿走吧。”
沈余离身上只穿了一件校服短袖，她垂下眼，淡淡地扫了一眼宋未海手中的校服外套，简短道：“不用，谢谢。”
“……”
宋未海没想到她拒绝得这么干脆，微微一噎，搭着校服外套的手悬在半空中，一时有些尴尬，脑海中立马上演了一出高岭之花嫌弃穷小子的古早言情大戏，越代入越觉得脚指扣地，满脸涨得通红。
沈余离抬眼，看见他有些慌乱无措的表情，沉默片刻，还是轻声提醒道：“你外套也湿了。”
说罢，她别开目光，径直绕开宋未海离开，只把他一人留在原地。
宋未海一手拎着校服外套，表情呆滞几秒，紧接着心中飞过无数吐槽：
对啊！！
两个人都淋湿了，这时候拿外套给她有屁用啊？！
他的耳根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飙红，整个人羞愧得想当场晕倒，赶忙捂脸转身，准备着撒腿狂奔逃离现场，不料他刚迈开脚，就被方才那个男生叫住了。
“哎，兄弟。”男生的声音从他头顶上方传来，调笑意味十足，“这么绅士体贴，你不会喜欢她吧？”
宋未海现在是真的觉得自己还不如死了，整张脸都在发烫，连连退后几步，果断矢口否认：“没、没有……只是习惯性地递了一下。”
他现在脸红成这样，一半是害羞，一半是紧张，他这人话少也很排斥社交，俗称社交恐惧症，不喜欢待在众目睽睽下，更别说还被当众揭穿自己极其隐秘的心思。
“……真的没有。”宋未海生怕他不信，又硬生生地重复了一遍。
“哦，这样啊。”男生尾调上扬，意味深长地看了宋未海一眼，脸上笑意不减，“那就好，要是喜欢她就遭大殃了，前几天学校里传得沸沸扬扬的，你不会知道她……那个吧？”
话音一落，像是触发了什么开关，他周围的男生顿时不怀好意地哄笑起来，用一种揶揄但极其令人不适的目光打量着宋未海。
这样的笑声和目光太令人感到不对，宋未海微微移开挡脸的手，脸上的热意因为这些话褪下半分，微微皱眉：“什么？”
男生的表情忽然变得神秘，随即微微探出身，冲他扬了下眉，满脸嘲讽和鄙夷，故意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轻快道：
“——公交车啊。”
他明作窃窃私语状，但是音量却能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清，瞬间数十人惊愕的目光唰唰投来，聚焦在沈余离方才远去的方向。
宋未海表情没什么变化，他其实没太听懂那个词是什么意思，但从众人的反应来看也不是什么好词。
他退后半步，看向那名男生，咳了一声，带着一些茫然，非常认真地回答他：“我不清楚，也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原本一脸幸灾乐祸等着看戏的男生像是没料到他会这么回答，表情一僵，随即敛了笑，一脸无趣道：“嘁，这个太正经了，没意思，散了散了。”
说罢，几人勾肩搭背地走了，临走前还居高临下地看了宋未海一眼，眼神里满是看不起和轻蔑，宋未海对上他们的目光，微微一顿，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安静地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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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未海所在的蓬山三中是全寄宿制，分文理之前是两个实验班和四个平行班，宋未海被分在了高一一班，跟沈余离的班级都是平行班，但两班之间隔了三个号，实在离得太远，让宋未海这种社恐在上一世连搭话的机会都没有。
此时宋未海浑身都湿透了，他稍微处理了下，又找认识的同学借了件干外套，等看起来没那么狼狈了才回班。
不料他刚拉开椅子坐下，身旁的同桌突然一脸八卦地看向他，好奇道：“诶，听隔壁班的说你很喜欢四班沈余离，说是要追她？”
“……”宋未海在心里默默腹诽，这绯闻的速度传得倒是够快。
“没有。”他摇了摇头，“不熟。”
同桌一手转着笔，一手抵在下巴上，微微扬起头，蓦地勾起唇角：“真的不熟？”
宋未海在低头掏桌肚，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平静道：“我不认识她。”
“嘁，我还以为能吃瓜了呢。”同桌一翻白眼，悻悻地缩回身子，啧啧感叹道，“反正听哥一句劝，别爱沈余离。”
宋未海抽出书本，面色波澜不惊，佯装只是随口一问：“为什么？”
“因为玩得花啊。”同桌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停顿哪怕一秒，一脸漫不经心，和一种隐藏的、难以察觉的兴奋，“你没听赵志云他们说吗，这女的就是个公交车啊。”
他把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宋未海大概也猜到了公交车三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他捏着书页的手指微微收紧力道，但表面上仍然维持着镇定，像一个局外人一般，毫无感情起伏，自然而然地问出一句：“为什么？你看到了吗？”
“……”同桌一顿，随即摆手道，“我当然没看到啊，我又不去那种地方我怎么会知道，赵志云这么说的……你这么认真干嘛，不会真喜欢她吧？”
“都说了不认识。”宋未海淡声重复一遍，随即微侧过身，不再与他说话。
同桌见他这么扫兴，切了一声，正要转回去，门口见突然传来一阵齐声大笑，引得全班同学都把注意力转向了门口。
“笑死我了，你们今天看到公交车那个样子了没，太惨了，啧啧啧。”
“谁叫她拒绝赵哥，还好意思说人家普信男，要不是我们赵哥不肤浅，想看看内心不看脸，哪里轮得到她？结果没想到这女的不给脸，贱得表里如一。”
“她真的很过分的，跟赵志云说连朋友都不能做，又不是刘亦菲转世，也不知道就她那样儿的在拽什么。”
“诶。”身旁有男生拿胳膊肘顶了顶那名名叫赵志云的，就是那个今天泼水时站在最中间的男生，冲他夸张地挤眉弄眼，“被公交车拒绝的感觉如何？”
“滚。”赵志云不屑地别过脸，一脸不愿提起的样子，“老子那是之前觉得她看着乖乖巧巧的，所以找她玩玩儿，谁知道这家伙真把自己当成什么了？”
周围男生顿时爆发出一阵毫不收敛地哄笑，赵志云身旁的人甚至直接把手搭在了他的肩上，凑近他笑得浑身发抖。
“这可得钉上耻辱柱了啊，人生案底啊赵哥。”他们笑着去推赵志云，“这下你被公交车妹拒绝的悲惨过去一辈子都洗不掉了。”
“我赵哥真的一时眼瞎，她真的长得很普通啊，身材也一般，飞机场，哥你不如考虑一下我们班班花？”
“笑死，长得一般是一般，那种工作该做的不还是要做吗。”
“我还真是蛮好奇的，她接的客看到她能硬/的/起/来吗？”
话音落下，几个男生又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怪笑，那些带有侮辱性质的、极其难听的字眼，一字一句、毫无保留地传进教室。
音量不大不小，教室里的人恰巧都能听到，瞬间教室里的气氛就变得奇怪起来，有低笑声、有私语声、还有附和声。
明明周围人什么都没有说，但宋未海心里却像是长了一块疙瘩，让他觉得硌得慌，他抿紧了唇，转头看向几个男生经过的方向，眉毛轻轻拧起，整个人都倍感不适。
几个人正聊得热火朝天之时，不料教室后门突然又出现了另一个身影，一个女生抱着书本，缓缓停在了几名男生身后。
在这条长廊的尽头，七八个男生并排而行，把这一条走廊的路堵得水泄不通，沈余离也没有出声提醒他们让道，只是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随意非议自己，面容异常平静。
那几个男生还要说什么，但突然感受到了身后的视线，转过头，猝不及防地看见了此刻风口浪尖的女主角。
“诶。”第一个发现的男生赶忙顶了顶周围笑得欢的几人，压低声音道，“别说了，你看看后面是谁。”
话音落下，几个男生纷纷转头，向下斜睨着看去，在看见沈余离后，都不约而同地收起嘴角，没了声音。
赵志云站在中央，上下打量了沈余离片刻，随即那种高高在上的、如同打量一件商品的目光，自上而下地落在了沈余离怀里的书本上。
“……《局外人》？”赵志云轻声念出书名，转而哼笑一声，“沈余离，你看得懂这玩意儿吗？你不要又当又立的，晚上去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结果白天捧着本书装文艺女青年啊？”
他说完，身后立刻有人压着声音低低地笑起来，笑声中带着意味明显的讥讽，小声地跟身旁人咬耳朵：“好装。”
沈余离终于从原来一味的沉默变成有了些许反应，她抬起眼，面容平静地和赵志云对视。
一行人在门口对峙，火药味顿时腾升，赵志云双手抄着口袋，得意洋洋地看着沈余离。
而另一边，宋未海能清楚地看见门口的场景，他一只手紧紧攥住了桌子边沿，腕骨处青筋脉络分明凸起，肩线因为太用力而微微发抖，一脚死死蹬着地板。
心底所拥有的人道主义和对于暗恋对象本能的护短，让他很想现在就掀翻桌子站起来，走过去挡在沈余离身前，像所有英雄救美的桥段一样帮她喝退那些人，心底那股强烈的冲动一直在推着他、催着他赶快行动，想把他整个人从椅子上拽起来，但他始终紧紧黏在椅子上，连后脚都开始发麻了，也仍然没有站起来走出教室。
内心深处的某种顾虑在发出微弱的声响，虽然音量并不大，但存在感极强，始终牢牢地根植在他的心底，并以一种更强大的力量，把他死死摁在座位上。
教室里的人无一例外地都在旁观，他现在冲出去，会不会显得太怪异、太出格？
再者，赵志云是学校里出了名儿的风云人物，成绩好，长得帅，但是痞里痞气，还是个刺头儿，谁跟他杠上都没有好果子吃，不说受到伤害，至少也会受到极大的影响，让对方连正常地上学都做不到。
宋未海转过头，上一世的那些恶言恶语又不受控制地冒出来，漂浮在他的心头，那样被周围人用异样眼神和讽刺话语包围的不适感，再一次紧紧包裹住他的全身。
宋未海的内心从最原始的一腔热血到有些动摇，他低头，看向自己书桌上的课本。
真的值得吗？
为了一名从来没有说过话、只是单纯对她心存好感的同学，把自己卷进这趟浑水，让自己屡遭非议，让自己受到阻碍甚至是霸凌，连正常地上学都做不到——
——只是为了出这一时的头，这真的值得吗？
想象何其简单，行动又何其艰难。
这一丝念头紧拉着宋未海，让他无论如何都难以迈出第一步。
他的目光钉死在了几人身上，握着桌沿的手愈发用力，甚至连指腹都被摁得发红发痛，但始终都没有迈出一步。
但正当他踌躇不定时，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声响，紧接着是男生骂脏话的声音。
宋未海赶忙循声望去。
只见教室门口，沈余离面无表情地拽起赵志云的领子，把他狠狠地拉向自己，随即用力往旁边一甩！
沈余离力量有限，赵志云没被她撂倒，但也踉跄着往一旁连退几步。
“卧槽！”他没想到面前这个女生会真的跟他动起手，瞪起双眼，怒道，“你这个……”
他的话戛然而止。
沈余离从怀中掏出书本，轻轻拍去上面的灰尘，随即径直走到赵志云面前，迅速抬手扬起书，紧接着一阵疾风挂下，她唰地一声把书扣上他的头顶，一串动作行云流水干脆利落，把那人的脑袋直直地拍上栏杆，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一瞬间，周围都寂静了，所有人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沈余离，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沈余离从头到尾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她根本没给赵志云跳起来继续骂她的机会，抱着书利落转身，大步跨进了宋未海班级的教室，越过人群，径直走到宋未海面前。
“……”宋未海喉结一滚，想起方才的场景，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退，背部紧紧贴着墙壁。
这姑娘看着瘦瘦小小的，结果刚才单手就把一个一米八的大男生拍在了栏杆上，这会儿又冷酷肃杀气势汹汹地走到他面前，宋未海脑中开始飞速回忆刚刚究竟有没有哪里得罪了这位活阎王的地方，那一瞬间他甚至连跪下去是什么姿势都想好了。
只不过沈余离并没有把他拎起来摁进墙里，她无视了身旁男生一脸“我就知道”的目光，弯下身，向他伸出手。
宋未海望去，随即瞳孔一缩。
少女掌心摊开，上面躺着一个挂件，形状像条小鱼，落了灰尘，上面还沾着一星半点的血迹。
那是他本以为早已被遗落在上一世的海鱼挂件。
他抬头，张了张口，有些惊讶道：“这——”
“前面在楼底，这个东西从你口袋里掉出来了，我重新回去时捡到的。”沈余离抱着书，抬头看向他，目光平静如水，“是你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