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依赖北方的这五位出马仙,可能也是因为在这儿没接触过。

    所谓邪祟,有些是久居人间不愿离开的孤魂野鬼,有的确实实打实的怨灵厉鬼。

    被邪祟找上之后,初期便是魂不守舍不愿搭理人,慢慢就会因为被附身的时间太长,逐渐失去自己的主观想法,从而形成了词不达意的情况,也就是百姓说的胡言乱语,再往后,就是普通人没有办法对付的情况了,一般在这种情况下,找到出马仙能救回来的概率,只能说是看请的仙水平够不够了。

    这次银翎几人碰见的情况还算是轻易能够对付的时机。

    “银翎,跟我下山去会会这个东西。”

    “不行!”

    神溫曜的话才刚说完,另外两个护花使者救已经开始跳脚了,几乎是同时,两人径直将话说出口。

    虽然很不想承认,

    但是鸢玄和云澍之间的关系好像还真就挺不错,甚至有一瞬间都会恍惚,就像是两人思维相连一样。

    “你们两个是不相信本狐仙的能力,还是说……”

    神溫曜转头看了眼两人,“还是只是不相信我?”

    云澍以前和鹿羡鸢一起来过珈蓝寺,对于神溫曜的能力自然是晓得的,可是银翎的身体,真的能撑得住这一趟下山吗。

    某个狐狸的眼里闪过一丝亮光,像是洞悉了一切,上扬着嘴角薄唇轻启:“你们没发现自打你们来到这里之后,你们的神女阁下,情况已经好了很多了吗,哎呦呦……还真是伤狐狸心,我这么尽心尽力为她保全性命,你们竟然还怀疑我的能力……”

    鸢玄不了解它,但云澍可是熟得不能再熟了,他掐着太阳穴咬牙回应:“老狐狸,你正常一点……”

    “嗯?帮了你们这么大的忙,叫我老狐狸?你们应该叫我亲亲狐狸宝贝。”

    在场的其他三个人都愣在原地,银翎更是往边上踉跄了一下。

    亲亲狐狸宝贝……

    亏它想得出来。

    “鸢玄,云澍师兄,我没事,可以同它一起下山除邪祟的。”

    “嗯,这才对嘛,果然女孩儿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善解人意的生物,从前鹿羡鸢是,现在你银翎也是,真是可爱啊……”

    鸢玄/云澍:“我跟你们一起去!”

    两人再次同时开口。

    只是这次神溫曜却收敛了脸上的好脾气,好看的白玉面上神色淡然,合上眼睛吐了口气道:“都下山了,这儿的百姓有事上来寺里怎么办?不管他们吗?”

    几人出身就在这个与妖物共生的世界,曾经身处不同阵营,但现在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愿不愿意,反正都是一根绳子上的人了。

    他们被普通百姓所拥戴甚至是敬仰,就应该为了这信仰的人而挺身。

    片刻,云澍耸了耸肩,重新坐下:“那我留在这儿,鸢玄,你记得照顾好银翎。”

    *

    “大人,寒舍就在前方了,辛苦你们还特意下山走一趟。”

    中年男子在前面领着路,时不时还转头跟他们几个再表达一下打扰的歉意。

    “您不用这么说,你们受难,我们自然是应当为你们解决的,这本就是我们的责任。”

    神溫曜跟在他不远处,回应着话语,身后的银翎被鸢玄牵着,山路不算平稳,但鸢玄会在颠簸处提醒好她。

    神溫曜当真是有点本事的,别说是银翎在这身体好多了,就连他鸢玄这儿,也是好了不少。

    眼前遮挡的情况愈发好转。

    当然他并没有跟银翎他们说,

    至少还能装会儿可怜。

    银翎从前没有下过山,自然对周围的环境有些好奇。

    “鸢玄,你从弥罗界是怎么上山的,当时身上那么重的伤,不能真的是走上来的吧?”

    银翎提着衣摆,行走间向他开口。

    “我是被他们丢在玉京山山脚的,不过是走了上来的路,人间的事情,我并不知晓。”他顿住似是在思索什么,双目被遮掩目视着前方,“曾经被关押在弥罗界的牢狱之中,日子不比下人好多少,每日还有人变着法折磨……”

    鸢玄自嘲着轻笑,随后又摇了摇头,“不说了,现在可是比以前好太多了。”

    几人前后来到男人的家中,门前田地里的种植物已经疯长,似是男人的妻子坐在口头的地方,女人看着还很年轻,比男人小了不少,真个人神情呆滞,一看就是受了什么刺激,双手拳握在一起,身子前后摇摆,焦虑得紧。

    “银翎神女,过会儿还得麻烦你充当一下出马弟子,不用说太多话,其他的我都拓在纸上了。”

    神溫曜将手中的纸条交到她手里。

    银翎打开看了眼没什么特别的内容,基本就是些前因后果的问询话术,这些其实多半都已经在山上和男人问清楚了。

    她合上纸条,点了点头:“好的。”

    另一侧的鸢玄靠着门框,紧紧盯着银翎和神溫曜的小动作。

    好不容易等到两人分开,他直接粘了过去。

    “当心一点,别磕到了。”

    银翎将人安置着坐在椅子上。

    鸢玄心里没底,现在这个男人女儿的症状确实有些像是他所想的那个玩意儿,如果是失魂魄症的话,也就是说这个梦境的世界已经不稳定且不安全了,随时都可能破碎。

    换一方面说。

    如果不是那群人也想办法进来了的话,那就可能是虚妄海那边出事了。

    “银翎,我过会和你一起看看那个姑娘可好。”

    鸢玄坐着仰起头央求。

    少女牵着他的手,心间微颤,淡淡地回应:“好。”

    几人在男人家里吃了顿便饭,顺便了解了一下情况。

    上山的这个男子名唤柏湛,门口她的妻子叫做陈幸,如他们所想的那样,陈幸虽然名字里带个幸运的幸字,可这辈子确是早早就被毁了,家中父母分家后,小小年纪的她就被独自卖到这里做人家的童养媳,不过柏湛是个好人,对她很好,也没有强迫她,一切的生活走向都是按部就班的前进,先培养感情再孕育小孩。

    他们的女儿有这样的父母也算得上是在爱里长大的孩子,小姑娘年芳二八,名唤柏悦,他们父母亲都希望他能够健康长大就好,偏偏这孩子也不知道随着了谁,天生就容易看见一些别人看不见的邪祟。

    乖顺的小姑娘碰见吓人的幽魂也不闹,全当做看不见的样子,确实让那些鬼魂倍感失败。

    如今不知道被什么样的邪祟找上了,小姑娘一病不起,从前漂亮的姑娘一下瘦得有些脱相。

    银翎站在神溫曜身边,张了张嘴准备叫它名字,却突然发觉有些不妥,纠结的小动作都被身边人看了去。

    “同你师兄一样,叫我阿曜就好了,不用紧张。”

    神溫曜的话兀然出现在她的脑海里,有些不敢相信地转头看着它,那人也只是挑了下眉微笑。

    “过会儿我需得先将你噤声,我模仿你的声音回答话语,等到要我出面的时候你便会恢复,到时候也就是我继续说话。”

    它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在银翎脑海里晕散。

    当开始行动的时候,鸢玄一下就看出来他们的不对劲儿,紧盯着银翎,小姑娘尴尬地朝他看了眼。

    神溫曜没有占用太多的时间,当它说出要请仙的时候,银翎明显感觉到身上一松,轻轻咳了声,感受着声带的震动。

    她向后退了一步,走到鸢玄身边,拉了下少年的衣袖。

    “方才是神溫曜在说话。”

    她侧着身子开口。

    “我若是连这都看不出来,怕是早就被骗得连渣都不剩了吧。”

    鸢玄上扬着嘴角淡淡道,“我早就说过,我对我自己的皮相还是有点信心的,你现在应该还没有到厌恶变心的程度。”

    少年的言下之意——

    你最好最最喜欢我。

    两人细微地纠缠着。

    待到神溫曜查探好柏悦的情况,重新走回两人身边:“咱们到房间外面去说。”

    虽然是这么说,但它还是对着焦急等待的夫妻俩安慰着,“狐仙说能解决的,两位请放心。”

    “柏悦姑娘身上不过是个低阶的邪祟,赶走是很容易的事,只不过棘手的是她的三魂七魄正在逐渐消散。”

    鸢玄终于还是等到最不想听见的消息。

    也就是说,柏悦很可能马上就会变成之前在慕湳城看见的那些失魂魄者,他们竟然真的也出现在了梦境里。

    “阿曜,所以柏悦姑娘这个情况应该怎么办?”

    鸢玄听见她对这个狐狸称呼的转换斜睨着眼盯着它。

    不巧,神溫曜心态良好,全程微笑面对。

    神溫曜撑着脑袋,应该是在想怎么处理失魂丢魄这件事,没有第一时间开口说出解决的办法,反而是身边的鸢玄,竟走上前揽下来,他看了眼神溫曜的方向,又转回来盯着银翎,稍纵少年才出声:“我知道怎么解决丢失魂魄的治疗方式,但翎儿,我需要和神溫曜单独谈谈。”

    鸢玄抬起手,怜爱一般地注视着面前的少女,揉了揉她被柔软覆盖的头顶。

    “你先去外面安抚一下两位长辈。”

    她虽然不知道鸢玄说的办法是什么,但只要是能解决问题的方法,都应该一试。

    *

    前院的银翎站在柏湛身边,男人眼中满是忧伤,他可能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明明什么坏事都没做过,一辈子勤勤恳恳生活,现在却得到了这样的情况。

    银翎自小也是被家中最亲近的人抛弃,但现在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被拐来的陈幸,在玉京山上有关心她的师兄和长老们,他们给了自己没有感受过的亲情,这玄之又玄的感情,当真叫人难懂。

    门前的粮食作物倾倒杂乱,没有人有心情收拾它们,或许它们也能够感觉到照顾他们人家里的异样,即便是无人照看,也仍旧在顽强生长。

    “柏叔叔,您女儿一定会好起来的,那位狐狸仙是个很厉害的神仙。”

    柏湛对她苦笑。

    银翎没了办法,自己走到柏悦出事的那个后山想去寻找线索,走之前她想着去房间同两人说一声,但看着紧闭的木门,还是没有这个胆子去打扰他们商量救人的计划,只得留了张纸条压在烛台之下。

    出门前又和柏湛打了声招呼,若是神溫曜他们找起来也有人会跟他们说。

    少女身上带着那个狐狸给她配的香囊,即便是在这乡野之间,也依旧芳香,整个人精神状态是前所未有的舒适,泥泞的小路走在脚下好像也没有那么难受。

    山林里布满了竹子,地面上青草奋力地散发着微弱的清新,银翎不知道那些植株是否是可以入药的,就算是知道了她也是不敢尝试的,毕竟自己这条命根本不够糟蹋。

    行走间,身后传来了另一方的脚步声。

    银翎警惕地加快了脚步,身后的人也跟着加快。

    就在她摩挲着手上的手链,准备召唤法器的时候,后面传来了声音。

    “那个臭狐狸还真是大手笔,这样珍贵的香药都给你拿出来用了……”

    声音落地,果然转头便看见了那个熟悉的鲛人,不过这次没有拖着那条骚包的蓝色尾巴。

    “你有什么事吗,总是跟着我?”

    镜黎笑得灿烂,挑起一缕头发缠绕在指尖:“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认识带你来的那狐狸么。”

    “阁下神出鬼没,若是想知道什么,我猜应该难不倒您……”

    方才将银翎支出去之后。

    鸢玄扯下脸上的白缎,稍显灰白的眼睛看着面前的人。

    “你是认识镜黎的,对吧。”

    他的语调冰冷,双瞳染上猩红,凌冽的杀气环绕着他们,少年歪着头欣赏着面前淡定的狐狸。

    “你们几个人,应该都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吧。”

    从他们几人出现在玉京山的时候,不远处的岐眠山,此人就算到了异常。

    借着入梦的幌子将人送到一个完全不相关的世界修补。

    “当真是好手段……”

    那时候神溫曜就摩挲着手里的串珠喃喃。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应该没什么好瞒着你的,那个卧床的女的,她现在的症状和我们所在的那个世界有的病症极其相似,失魂魄症本身无解,但你既然说了有办法救她,我觉得你肯定已经猜到了很多事情。”

    神溫曜饶有兴趣地端起茶盏吹了吹,坐在床沿上,等着面前的人继续讲故事。

    “银翎身体不好本不是偶然,我们前来也正式为了修补她的身体缺陷,这个世界发生的怪异之事,说简单点,只要我们几个完成任务离开这里,就会恢复正常。”

    “他们鲛人族说了什么你们都信,万一是骗你们的,你该如何?”

    上挑的狐狸眼中竖瞳显现,金黄的光芒乍起。

    “你是什么意思?”

    许晏有些听不下去了,暴戾的脾气返上来,闪身到神溫曜面前,抓着它的衣领责问。

    “没什么,鲛人一族确实脊椎尾端有一节多生骨,也确实能在紧急情况下救人一命。”长睫飞斜,两人身上的力量毫不吝啬的碰撞、缠斗。

    再之后,那个狡猾的狐狸没有继续说下去,许晏也像是明白了它的意思。

    ——

    献出多生骨的条件不一样!

    另一边的镜黎和银翎对立而视,少女不想猜它的意思,转头继续向着山林深处走去。

    “别再往上走了,山上什么脏东西也没有了,就那个卧床的孩子身上那种程度的邪祟,往常那狐狸都是不愿意出手的,就连它身边带的最短时间的出马弟子也是能解决的,他们商量了这么久,一定不是为了除掉邪祟这么简单的事儿,而是——”

    镜黎的话还没说下去,面前的银翎兀然歪斜着踱了几步,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喂,你怎么了,不至于啊,那狐狸的香囊不至于连这点都保不了你啊……”

    它走上前,将银翎翻过身来仰躺着,将一块石头垫在脑袋之下,端详着她的情况。

    生命力骤减,呼吸微弱,整个人的四肢末端都变得有些透明,抓取不住。

    与此同时,躺在家中的柏悦猛然苏醒,在没人注意的时候,悄然来到神溫曜和鸢玄交谈的房间门口,拉开木门,阴沉着脸盯着懵逼的两人。

    “太久了……”

    “太久了?什么太久了。”

    许晏重复着她的话,神溫曜却是掐指一算,随后眉头紧锁打断许晏的重复,直接拉着许晏化成一缕白烟离开了房间。

    “太久了,银翎要死,鱼岁岁也要死。”

    “你们谁也救不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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