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自四面八方来,拉扯着他坠入无尽深渊,窒息失去神志的最后一瞬,脊背忽然传来一阵麻痒,他拼命挣脱千机藤的束缚。

    不知为何,自脊背出现异样后,他心中杀意暴增,脑海里挤进了从前未曾见过的无数杀招,竭尽全力想要游回岸边,再将李闻雪斩杀。

    可还不等他彻底挣开,千机藤已然将其重新捞回岸边。

    “现在,你可知错?”

    李闻雪手指微动,一根千机藤缠上褚云祁的脖颈,强行抬起他的下巴与之对视。

    可后者冻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李闻雪轻叹了一声,“阿栀将你看得极重,我不会杀你。”

    “但我会时刻看着你,若你再对阿栀起杀心,休怪我无情。”

    ——

    葛家村,秦栀一帮人围在小泽身边,那新郎至今仍穿着大婚时的喜服,一张枯槁的脸毫无生机可言。

    “他本名张泽,南诏腹地人士,三年前进京赶考得了状元,回乡探亲途中遭到山匪袭击,被葛家村的葛小姣所救,两人一见如故,彼此心生情谊,状元郎得了白帝的器重,谋得一官半职,于是决定迎娶葛小姣去白帝城享福,没想到竟在成亲当日葛小姣被山匪掳走,状元郎也一睡不起。”

    李闻雪描述了事情的经过,秦栀看不出张泽是何病症,只是听到“状元郎”三字忽然觉得有些耳熟,似是在哪里听说过。

    “他是得了什么病,怎会醒不过来……难道被人摄了魂魄?”秦栀搭上那人脉息,轻咦了一声。

    与李闻雪对视一眼,后者道:“葛小姣你怕是见过。”

    “我见过?”秦栀惊讶道,脑海里仔细搜索这个名字,却一无所获。

    “她是你灵晔峰的外门弟子。”

    难怪方才探了张泽的墟鼎,感受到了一丝不属于他的内力波动,像是刻意护着什么似的,微弱却又十分顽强。

    “她应该还活着!”秦栀目光灼灼,李闻雪点了点头,望向远处深山。

    “只是不知,那山匪的窝点究竟在何处?”

    秦栀摸出昨日用剩下的半株响铃草,道:“师兄,以人血混入响铃草汁服下,可看见他的回忆,不如让我一试?”

    “不可。”李闻雪立刻阻了她。

    “你身子还未大好,又无法掌握药物的用量,还是我来吧。”

    拗不过李闻雪,秦栀只好将响铃草交到他的手里。

    服下汁液前,李闻雪抬眸望了一眼褚云祁,后者毫不客气地回瞪了个眼神,显然是记下了昨日溺水之仇。

    “褚云祁,护好你师尊。”李闻雪撂下一句没头没尾的话,然后服下汁液躺在了张泽身边。

    秦栀若有所思地来回望了望两人,好奇问道:“你与师兄在打什么哑谜?”

    褚云祁似是不想提起,可与秦栀对上眼神,仍是答道:“没什么,徒儿本就该护着师尊。”

    秦栀被他逗笑了,戳了戳脑瓜子道:“什么话?哪有徒弟保护师父的道理,该是我保护你才对啊!”

    褚云祁不是没探过秦栀的识海,知道她如今境界大跌,如今堪堪二阶灵师罢了,而他不久前已升入四阶。

    他不戳穿秦栀,任由其在自己面前自夸。

    “就你那点本领都是为师教的,等你超过为师再说吧!”

    “……”

    村长领着两个丫头进了屋子,招呼二人为秦栀和褚云祁上茶,从前秦栀与扶桑山下的村民们相处甚久,时常帮助他们处理几个小贼,因而对葛家村的村民也十分热切。

    她接过茶谢了两位姑娘,拉着他们一同围着桌子坐下,可村长略有些迟疑地望着门口那道颀长的身影,道:“那位仙师不过来坐坐吗?”

    褚云祁抱着胳膊倚在门边不作声,秦栀扫了眼他便答了村长的话:“小孩子叛逆,说不得半点不是,如今正闹脾气呢!”

    村长哈哈大笑,两位小姑娘也被逗得直乐,望向褚云祁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戏谑。

    他耳尖微红,合上双眼,似是这般便能听不见众人的谈笑。

    村长旋即又道:“仙师与李仙师是道侣吗?”

    秦栀被一口茶水呛住,轻咳了几声,尴尬笑道:“不是不是,他是我师兄。”

    “哦……”村长若有所思地打量着门边的褚云祁,“那与这位仙师是道侣咯?”

    秦栀扯了扯嘴角尴尬到想找地缝钻,这村长怎么乱点鸳鸯谱呀?!

    旁边的小姑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看上去还没有我大呢,怎会是仙师的道侣?”

    眼看褚云祁冷冽的眼神射了过来,秦栀解释道:“他是我的徒弟,我们都是同门,还有村长,不要再叫我们仙师了,我们不过是寻常灵师,担不起这个‘仙’字,您叫我秦栀便好,那位叫褚云祁。”

    就在众人开着玩笑时,李闻雪身子忽然抽动了一下,秦栀十分敏锐地捕捉到这一动态,连忙起身查看情况。

    他面上浮着一层薄汗,手指紧握着衣袖,嘴唇翕动,似乎望见了什么可怕的事物。

    秦栀发觉有些不对劲,试图唤醒他,就在此时他猛地睁开了眼,伸手便去揪秦栀的衣领。

    这边褚云祁见他险些伤着秦栀,疾步走来打开了他的手,又将后者拉到自己身后站定。

    李闻雪喘着粗气,眼前模糊的事物逐渐明晰,一抬眸便看见褚云祁冷冷望着他,以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你自己都险些伤了她,竟还好意思说我?”

    李闻雪这才瞧见秦栀衣领被揪皱,神色十分担忧地望着自己。

    “师兄,方才你十分激动,似是看见了什么可怖之物,你看见什么了?”

    李闻雪缓了气息,手指轻揉眉心,答道:“……吃人。”

    “?!”

    秦栀瞪大了双眼,有些不可置信。

    “吃人?”

    “嗯……现在想来或许是个幻术。”

    李闻雪娓娓道来。

    他在张泽的记忆里,看见了事发的那一日,葛家村与白帝城之间路途遥远,普通人怕是要三日才能赶到,出于对葛小姣的重视,他决定先在葛家村办一场喜宴,次日再迎她回白帝城。

    可谁知那日夜里,雷雨交加,一道狐狸身影站在井边,抬起前腿以站立的姿态望着房中二人。

    张泽文弱书生不敢轻举妄动,唯有小姣提着剑走到狐狸身边,厉声道:“哪来的妖孽,休要作乱!”

    下一刻,那狐狸扑在小姣身上,利爪一瞬间掏出了她的心脏,放在嘴边啃食。

    那双碧色眼眸死死凝视着屋子里瘫在地上的张泽,竟让他吓得晕死过去。

    秦栀听完忍不住面露嫌恶地啐了张泽一口,道:“什么男人?竟躲在女人身后发抖,我呸!”

    说完才发觉身后还有村长几人。

    两个小姑娘方才还在嘻嘻哈哈,此时听说小姣被掏了心,顿时吓哭出声,村长一瞬间苍老了十岁,颤着手指扶住桌子站稳。

    “小姣她……她真的?”

    葛小姣是村长的外孙女,父母皆在南诏海边做生意,小姣是村长一手带大的孩子,当年也是他掏了多年积蓄为小姣置办了一把宝剑,送她去扶桑山求道。

    他力排众议,大手一挥:“女孩又怎么了?葛家村几十年都出不了一个灵师,小姣既然有修炼的资质,那便可以出去搏一搏。”

    几个男人边抽烟边叹气,“小姣若是修炼成才,将来回来了比男人还厉害,可不好嫁人呐!”

    村长拍了桌子,指着那男人鼻子骂道:“我家小姣必是不会嫁给你们这种贩夫走卒,将来出人头地,有的是好儿郎给她挑!”

    一番话打消了家里人想将小姣早早嫁人的念头,隔日村长便亲自送小姣去了仙山。

    两个小姑娘是小姣多年好友,此时抱在一起泣不成声。

    秦栀连忙安慰道:“我方才在张泽体内探到了葛小姣的一丝气息,她现如今定然还活着!”

    李闻雪点了点头,补充道:“张泽没有修为看不出真相,那狐狸,我看不是真的妖兽,而是幻术师假扮故意吓唬他的。”

    “葛小姣也当是被那幻术师掳走了。”

    秦栀摸了摸下巴,来之前听李闻雪说这里有个闪电魔狐灵师作乱,魔狐可没有幻术的能力,难道还有其他灵师?

    她忽然想起了个从前与她跟颜戈一同拜入扶桑山的灵师——卞薇薇。

    她的本命灵兽是风影狐,遴选时以第七名的位次拜入御风谷,却因位次太低,齐玄知并未看上她,只将她指给了自己徒弟,因而于辈分而言,该是秦栀的师侄。

    风影狐拥有极致的风属性,卞薇薇出身市井,母亲是戏院的花旦,自小耳濡目染,竟自行修出了魅术。

    以内力汇聚于眼中,眨眼之瞬便叫人迷惑心志,又有风属性的加持,她十分擅长近战,同等级一对一的状态下,鲜有败绩。

    遴选那日若不是有人给她使了绊子,不至于停在第七位。

    不过这次的事也不可能会是卞薇薇作乱。

    因为她已经死了。

    死在三年前百川与凛川的战事里,秦栀曾亲自为其立碑。

    收回思绪,只听李闻雪又道:“除了狐狸,我还看到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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