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看清眼前人的一瞬间,秦栀险些落泪。

    为了带着褚云祁突围,她连续数次动用雷霆万钧击退截杀者,又将大量的内力用于修补前者的心脉,如今已是强弩之末,若再有五阶以上灵师围追堵截,怕是真要拼死一搏了。

    好在,来者不是敌手。

    向来剑不离身的秦栀竟让列缺剑脱了控制,她跌跌撞撞朝那人奔去,迷糊的双目在触碰到他如雪般白皙的手掌时彻底陷入黑暗,她倒在那人怀里安心昏睡,鼻翼尽是龙涎香气。

    明明还有很多话需要嘱咐,明明想要告诉那人,救救云祁、保护好陈风,可哪怕她只字未提,她也相信那人会替自己善后好一切。

    从小到大,他办事向来如此妥帖。

    再睁开眼已不知是何时刻,屋内烛火扑朔着,在墙壁留下闪动的光影。

    他侧坐在榻边,手里把玩着两颗黑曜石手盘珠,鼻梁挺直,硬朗的侧颜透着股凌厉之色,偏偏眉眼修长疏朗,神情又是这般柔和缱绻,在昏黄烛光映照下好似一块泛着莹泽的温玉。

    “醒了?可有哪里不适?”望见秦栀睫毛颤抖的一瞬,他平静的眸子掀起了阵阵波澜。

    他俯身探了过来,温热手掌覆在秦栀额间,似是松了口气,“退热了,白日里,你烧得好生厉害,真是吓着我了。”

    他伸手为秦栀扶正靠枕,又执起水杯递到她唇边,动作自然到似是做过千千万万遍。

    趁着秦栀喝水的功夫,他又自顾自般说道:“那两个小子没事,山匪剿灭大半,可惜几个高阶首领逃了,陈秀英一家被安葬在了陈氏祖坟,陈闵挖到的灵参也从山寨里找了出来,还给了陈秀英。”

    秦栀噗嗤笑道:“不愧是你,真如我腹中蛔虫一般。”

    那人也是眉眼一弯,“也只能给你打打下手了,不论做什么都落后你半步。”

    “能让白帝为我打下手,也是我的福气。”秦栀调侃般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又说,“怎么你也瘦了,三年不见,你没好好吃饭?”

    白曜眉头一挑,丝毫不避开秦栀的触碰,“三年前你说你要闭关,结果当真三年都不曾出山,如今一出手便是剿灭了天道院的一脉分支,失敬失敬。”

    秦栀问过系统,宿主为了走剧情,三年里虽四处作妖,却未曾出过扶桑山的地界,她认为秦栀闭关的这三年外界不相干的故事都不重要,在她的眼里,仿佛只有那些叫得上名号的才配拥有完整的人生。

    好在她的这个决定,让秦栀保留了与这个青梅竹马之间的情谊。

    她不愿招惹颜戈,不愿过多接触李闻雪,甚至每次看到褚云祁都会想起宿主在他身上造下的孽,这一切都让她很不舒服,她对那三年与宿主有过接触的人都有着说不清的排斥。

    心里隐隐也会埋怨,为何认不出她,为何看不出宿主与她的区别?

    于是面对从小到大最信任的伙伴,此刻更多了几分依赖。

    她试探般开口问道:“这三年,你应当听过我的流言?”

    白曜抬眸静静望着她,呵气如兰,“是听说了几句,不过坊间谣言罢了,我知道,那不是你的作风。”

    秦栀一怔,他不曾与宿主见面,他觉得宿主所作所为不过是坊间夸大其词也实属可以理解。

    秦栀转了话头,又问:“我在天道院转灵术的卷轴上看见了鹿角印章,与你的私印一般无二。”

    “若不伪造成我的手笔,怎能传遍天下呢?”白曜嘴角淡然一扬,“但……他们的印章与我的还有些不同。”

    “有何不同?”秦栀好奇问道。

    他眼神深邃地望着秦栀,狭长的凤眸里暗藏着摄人心魄的幽光,“我的白鹿印章上有一朵栀子花。”

    秦栀心脏漏跳了半分,脸不自觉红了起来,好在烛火昏暗看不真切。

    白曜说了句“失礼了”,接着掀开尾部被子,将秦栀的脚轻轻放在腿上,那里不知何时受了伤,被人十分细致地包扎好。

    白曜小心翼翼解开绷带,手掌覆在她脚心,目色深沉。

    “最近在古籍中新学了个术法,传说瑞兽的吻可疗万伤,青青能否给我做个尝试?”

    他们相识于幼年,曾在最落魄时相互扶持,也曾为了温饱生生在对方身上咬下肉来,有着数十年过命的交情。

    在白曜一声声“青青”的呼唤下,秦栀逐渐从回忆中苏醒过来,再抬眸时,便已看见白曜半跪在榻边,俯身贴近她的脚背。

    乌黑长发倾泻而下,酥痒触感自小腿攀上了她的心,她有些慌张地往后退着,想把左脚从他掌心抽离,却被他紧攥着不肯放手。

    “青青,别动,我只亲一下。”

    在他温柔低哑的声调里,秦栀不自觉松懈下来,她乳名青青,如今怕是只有白曜知晓。

    便是此时脚背一热,他竟真的落下了一个吻。

    帝王之吻也许在额发,也许在眉眼,也许顺着挺翘的鼻梁一路吻下,唇齿相接。可他的吻,虔诚又温煦,他垂下倨傲的头颅,忘了从前因政见不合与秦栀争辩的记忆,亲吻着她的踝骨。

    被褥被她揪成一团,她下意识猛地抽开了腿,掀开被子便要下床逃走,可白曜在她身边伴她长大,她的一举一动都预判得了如指掌,长臂伸展便将她揽在怀里。

    “跑什么,三年前同你吵了架,是我不对,我向你认错,别不理我了,好不好?”

    从前他自泥泞中走来,推翻新政反玄复白,用十三年的时间称帝,一统九天大陆,可他骨子里的傲气让他不肯向世族低头,于是才有了凛川与百川一战,才有了秦栀为了救他,在修为不稳时深入战场,大跌境界。

    可如今他低眉顺目,一双眼尽数是悔意。

    秦栀心里一揪,向来嘴硬的她此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于是再一次岔开了话题。

    “我得走了,我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关乎我的性命!”她轻轻推开白曜。

    后者不依不饶贴近一步,“到底发生了何事?——你从来不会如此慌张。”

    秦栀心里腹诽,她如今慌张难道不是白曜的缘故吗?

    她解释道:“来不及了,我中了合欢散之毒,需要一味药,必须即刻动身去往百川北部,否则便赶不上炼药了……”

    “来得及的。”

    “我真的得走了! ”

    “青青,别急。”白曜扯住她手腕,“从前我便说过,你想要的东西只消告诉我便好。”

    “可是。”

    “我说来得及,就一定来得及。”

    他声音镇静,带着些许帝王独属的霸道,紧紧攥着秦栀的手。

    于是秦栀不再扭捏,当即答道:“我需要白顶雾雕的内丹!”

    她从不主动开口向旁人讨要什么物件,想要的东西必须自己争取,可她的原则在这个人面前从来都不是原则。

    只见白曜似是松了口气,眯眼笑着,“我还当是什么天材地宝,原来不过是一只雕的内丹。”

    他转动芥子手镯,掌心竟凭空出现了一颗莹白如玉的内丹来。

    秦栀眼前一亮,望向白曜仿佛在望许愿的神佛。

    “我……我还想要百年灵参!”

    下一瞬,他另一只手中出现了百年灵参。

    “……”

    他笑弯了眼眸,似是十分享受秦栀眼里越发充裕的崇拜之色。

    当着白曜的面,秦栀顺利炼化出解毒丹,而后迫不及待服用下去,感受着毒素消散,墟鼎中久违的顺畅之感,她直呼痛快!

    白曜捏着手中小巧的白色丹药陷入沉思,“从前竟不知,你对炼丹还有些天分。”

    褚云祁养好了伤,他们帮陈大娘安排好一家人的后事,白曜也因为公务问题先行回白帝城,离别时他当着众人的面牵起秦栀的手,将那芥子手镯滑倒了后者腕上。

    明明是轻巧之物,在秦栀注入一丝内力进去观望后,瞬间觉得如坠千斤。

    里面天材地宝数之无尽,仙丹灵药取之无竭,秦栀眼里顿时落满星星,她是有钱,可许多宝物并非金钱能够买到,如今白曜轻而易举便赠给了她。

    不愧是从小到大的情分!

    回扶桑山的路上,秦栀带上了陈大娘一家,如今百川腹地已无亲属,又经历动荡,不太安稳,于是选择带着陈封一同回乌奇镇。

    傍晚陈大娘一家先行歇息,陈风睡不着,同秦栀、褚云祁一起烤火,秦栀忽然记起陈风因为有些修炼天分才躲过一劫,被落霞山山匪掳走。

    于是漫不经心问道:“你如今十岁了,方才我探你墟鼎有一丝内力,是个可修炼的苗子,本命灵兽是什么?”

    小孩抿了抿唇,似是有些难以启齿,“半月灵蛇。”

    闻言秦栀脚下一个趔趄,褚云祁忙身伸手扶她,只见她脸色一片惨白,眼瞳都有些失焦。

    她鲜少会如此失态,褚云祁眉头一锁,他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秦栀回身望着小孩,神情凝重,他一阵腿软,回想起秦栀手刃匪徒的模样他更是浑身发抖,耳边传来她近乎于命令的声音。

    “释放你的本命灵兽。”

    他一边害怕一边将本命灵兽附体,红蓝鳞片覆在手臂,交接之处水与火奇妙地相融在一起,半月灵蛇乃是异化的灵兽,又因属性对立的缘故,许多灵师最终都内力逆转,成了魔修。

    他再抬眸时,竟看见秦栀眼里隐隐闪过的泪色。

    褚云祁咬了咬牙,他一直都知道的,师尊的少年郎死在了她初生情意的那一年,

    他心里一沉,却强忍伤情,轻声安慰道:“师尊,他不是他。”

    可秦栀仿若未闻,扑在小孩身前问他:“你今年……十岁?你生辰是哪一日?”

    “正月……正月十五。”

    秦栀识海瞬间掀起惊涛骇浪,她难以置信回首望向褚云祁,道:“一模一样……与他走的日子一模一样……他……他?!”

    褚云祁长臂伸展将秦栀圈入怀中,一字一顿道:“师尊,修士自尽是没有往生的!扶桑山英灵录记载过,灵师江枫因追击匪徒死于乌奇镇兰西巷,乃自尽而亡,您……曾亲眼目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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