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咪与人的羁绊一旦建立,就要承担伤心与离别,亦或是更多情感。

    当然,风险也许是单方面的。我可以掉着眼泪爱你,但你为什么不摸摸我。

    无忧亦步亦趋跟着不淫出了汤泉。

    她有好多话想说,问她为什么要弃养自己,没有宠兽陪伴的她过得好不好……可话到嘴边,却又变成了无边的缄默。

    她缓缓踱到不淫身旁,俯低肩颈,将脑袋拱了过去。

    曾经的主人,即使做过伤害她的事,那也有感情。很多人不知,虽然猫儿表面时而高冷时而傲娇,内心却具有丰沛的情感和对主人的忠诚。

    不淫望着那纤细雪白的脖颈,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面露讥色,“一只连埋屎都学不会的宠兽,我养在家中有什么用?”

    妖娆打了个响指,一条哈巴狗从草丛里窜了出来。不淫朝它勾手,狗儿拖动肥胖的身体,铆足气力蹬腿,肚腩抖三抖,却仅仅离开地面了一条微不可察的细缝。跳不到主人腿上,急得嗷呜嗷呜。

    不淫娇柔笑笑,弯腰捞起了哈巴狗,将它放在腿上,轻轻爱抚。

    再瞟了一眼无忧,哼道:“狗儿就是让人省心,会自己跑到野外大小便。不像你,害老娘当了那么久的铲屎官。”

    面对不淫的言语讥讽,无忧不语,失魂落魄地愣在原地。

    得知不淫也跟着玉帝来了昆仑,陆吾匆忙赶去找无忧,可仍晚了一步。

    撞见这一幕,他的眼尾霎时染上一层霜,心头发紧,面色愀然不悦,冷脸递给身后的诸怀一个眼色。

    诸怀昂首挺胸莽了过去,拿出狐假虎威的架势,用身形挡在无忧前面,先毕恭毕敬地向她问了声好,随后用一双硕大的牛眼冲不淫投以轻慢之瞥,俗称翻白眼。

    不淫上下打量诸怀,“哪来的牛犊子?”

    “牛怎么了?”蹄子冲自己比了个别扭地大拇哥,“我是陆吾神君的贴身跟班兼智囊团,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深得神君信任。在昆仑,大家都叫我牛谏知。”

    不淫不耐烦地挥了挥衣袖,“知道了,牛腱子。”

    诸怀脸瞬间气绿了,好吧,招人烦也是三十六计中的一计,这不就不费吹灰之力地把人撵走了。

    复换了个笑脸,转向无忧,“无忧姑娘,神君今日抽不开身,特意遣我来问问无忧姑娘有什么需要的?”

    无忧垂着眼睫摇首不语,转身朝另一侧的幽暗小径去了。

    既然人来了,再烦也得好吃好喝伺候着。神仙们娇气,昨夜将就一晚,今天就吵着要办流水席。凡事都要陆吾亲力亲为,白日里围着他们忙得团团转,晚上还得设宴款待天帝和众神仙。

    无忧和诸怀等人的晚饭也从正殿转移到了偏殿的小花厅。

    为了席面,蛮蛮大厨的锅铲抡出了火星子,无暇再给其他人做饭,所以小花厅的菜色很简单,馒头稀饭就咸菜。

    小兽们围坐一圈,手里拿着硬邦邦的馒头埋头苦啃。

    诸怀环视整间花厅,夺过文文手中的馒头,“吃吃吃,就知道吃!无忧姑娘去哪了?”

    文文一愣,也是急忙张望,“好像一下午都没见着她......”

    诸怀心里着急,没收了小兽们的馒头,打发他们到各处招人。

    遍寻不见无忧,诸怀急急闯了流水宴。

    酒过三巡,天帝和神仙们喝得上头,陆吾作陪喝了两杯,便推辞不再饮了。

    一喝高了就发狠了,忘情了!

    天帝甚至兴起开了天眼,陆吾欲张口阻拦,奈何天帝动作那叫一个快,凡间景致已如画卷般呈现在众人眼前。

    他默默偏转视线,对老人家随意窥探别人隐私这事不敢苟同。

    画面中是奢华艳曳的金銮大殿,龙袍冕旒的帝王将一左一右的美艳佳人搂入怀中,脚前是散落在地的宝钗罗帕,佳人酥/胸半露,调笑不止。

    一根长长的钢丝悬挂于大殿上空,上面立着一只看似只有几月大的小黑熊。小黑熊低吼着,惊恐万分。哆嗦着小小身躯,缓缓挪动踩在钢丝上的脚掌。

    “啪”的一声,长鞭甩来,小黑熊躬着的脊背顿时皮开肉绽。地面上手持鞭子的驯兽员怒目圆瞪,呵斥它动作快点。

    小黑熊被突如其来的鞭子吓破了胆,脚下一滑,重重摔落在地上。

    看到此情形的帝王荒唐大笑,口水四溅。可怀中美人不高兴了,指着小黑熊说扫兴。帝王安抚美人,提起宝剑朝小黑熊走去,手起刀落,小小的熊掌孤零零地在血泊中痉挛。

    巨大的疼痛让小黑熊长鸣不绝,又是一鞭子,不敢再出声,埋下头不停舔舐熊掌连接处的伤口。傻孩子,还以为用舌头舔干血迹就能止痛。

    有几个慈悲心肠的神仙们泪如雨下,别的也是痛心疾首。天帝勃然作色,劈开案几,引来三道天雷,俱落在玉帝身上,厉声命玉帝跪于殿外非他诏令不得起身,接受众人怨怼目光的洗礼。

    “它遭受过的酷刑,你也经历一遍吧。”

    天雷罚身,但诛的是心。

    玉帝撩袍长跪许久,直至星移斗换,飘来一朵阴云,空中飞舞着细密的雨丝,打湿了他被血染红的月白色锦袍。

    “老头儿喝多睡着了,你起身吧。”

    玉帝仰首,见陆吾衣冠俨然,没有丝毫被雨水打湿的迹象,雨珠从他周身绕开落在地上砸出水花。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清贵之气,与他的狼狈形成鲜明的反差。

    玉帝摇首,声线平和但毫无温度,“多谢,是我御下不严,合该受此天罚。”话尤未完,背上的伤口又有血注涌出。

    陆吾蹙了蹙眉,举步欲走,犹豫了下,挥袖赶走了那朵赖着不走的乌云,然后从袖中抻出一条绣得参差不齐的巾帕递了过去。

    玉帝愣了愣,神色略有松动,接过道了声多谢。陆吾无声牵动唇角,暗暗笑无忧的绣品又污染了一双眼睛。

    流水席还未散场,陆吾往大殿行,孰料迎面撞上诸怀跑得满头大汗。

    “神君,无忧姑娘把自己锁在屋里了一下午,连晚饭都没吃!”

    分明感受到了她情绪不对,怎么就不能将她带在身边。陆吾自责不已,却也顾不上多想,急步直奔迷迭阁。

    无忧听见敲门声,探出蒙在被子中的脑袋,搓了一把脸。

    屋内传出略带鼻音的曼声,“谁呀?”

    陆吾松了一口气,声音也柔和下来,“饿吗?怎么不吃晚饭?”

    陆吾神君屈驾来过问她的饮食起居,无忧心中一暖,皱皱鼻子,心道这世上还是有人关心她的嘛。

    侧身打了个滚翻下床,蹬上鞋子跑去开门。

    别人都是开门惊艳四座,轮到无忧画风突变,门被打开,陆吾眼前出现了乱糟糟一团。

    视线由上至下,一头乌发乱蓬蓬,羽睫上挂着晶莹的泪珠,胸前衣襟……也是格外泥泞。

    陆吾的心像被揪住一般,起了某种冲动,想借她个肩膀靠靠,如果她情愿的话,也可以拥她入怀。

    于是想法很丰满的陆吾神君,从怀中摸出来两个包子。

    “鱼肉馅的,你应该会喜欢。”

    哭了那么久当然饿了,无忧眼前一亮,弯起肿胀的眼泡,双手接过鱼肉包。

    包子静静地躺在陆吾的胸膛前,有他的身体保温,依旧热腾腾的。

    大吃一口,暄软的外皮,鲜香的鱼肉在嘴中爆汁,蛮蛮的厨艺愈发精进啦。

    两个包子进肚,心情比之前好了很多,眼角眉梢重有了喜色。

    稍安心些,又见白生生的一张脸上有疲惫之态,劝她早些安置,有些话等天明再说也不迟。踌躇几下,还是走了。

    内心期盼着无忧能叫他留下,一起说说话也好,结果事与愿违,陆吾自觉有点点落寞攀上心头。走到连廊拐角,回头流连,看见无忧独自一人坐在连廊的坐凳楣子上。

    无忧伤心,连带着他也跟着伤神。

    折返回去,坐在无忧身侧。但见微风逐柳,他又何尝不是在追逐无忧的心。

    无忧讶了一下,扭头笑得很难看。

    陆吾沉吟久之道:“谁都不是生来就掌握一切技能,我曾经打碎过天帝珍藏千年的宝瓶,因为手痒在他大婚当日把洞房给拆了……你机灵好学,只要有人悉心教授,不会比别人差的。以后我可以教你,有不懂的尽管来问我。”

    无忧噗嗤笑出声,拆家?

    难以想象高高在上的陆吾神君还有这癖好。不过一番话听出了感同身受的况味,倒令她豁然开朗了。

    好哇,从前的失败猫生已经成为过去式了,自僝自僽不如奋勇争先。

    师从陆吾神君,做人算什么难事。她立下宏愿,偏要修成个神仙当一当!神仙多快活,寿数无涯,岁月如歌。

    忽眼睛眨了眨,眸光狡黠,食指贴在唇珠上,问道:“刺绣女红,神君也能教吗?”

    陆吾眉头打结,暗自打定主意,先从说话教起吧!也怪自己心不静,频频被她的一句话就搞得晕头转向。

    谁知无忧嫣然一笑,捂着嘴咯咯直乐,核桃眼挤成弯月牙。陆吾神君吃瘪现场,比话本子还有趣!

    陆吾细细地瞧她的面庞,月下之人醇浓如酒,平添出一团春色。心旌动摇,眼下浮起红晕,酒不醉人人自醉。

    担心此事的阴霾挥之不去,望了望天,月色妩媚啊。站起来对无忧伸出一只手,“走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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