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的白裳变黑衣,实在闹了一个大乌龙。但此事也怨不得诸怀和文文,因为昨夜无忧的确挑了一条霜色绣花裙,叠成小豆腐块摆在了枕边。

    但早上起来一想,腾云驾雾哎,不裹严实点怎么行。天上风大,若是裙裾乱飘,随时都有走光的风险呀。于是翻箱倒柜,寻摸了一身黑衣黑裤,将腰带扎得紧紧,小身板勒出利落的线条。

    陆吾一只手在空中划过弧线,遥见清气盘旋,从天边飘来一朵云。

    他举步踏上祥云,转身朝无忧伸出手。无忧将自己的手放进他掌心,被陆吾带到云上。

    世人除了羡慕神仙的生命永垂不朽外,还对神仙们的神游充满极其浓厚的兴趣。翻个筋斗十万八千里,压根不存在的。

    无忧摇摇不定地站在云上,脚趾抓地,手上也不能松泛,紧紧拽着陆吾胸前的衣襟,如同救命稻草。导致陆吾胸前衣裳豁开一个大口,精壮的胸膛和性/感的锁骨再度显露在无忧面前。

    看吧看吧,又不是第一次了。陆吾垂眼望她,但那煞风景的兜帽隔绝了他的视线。佯装不小心,抬手碰掉了她的帽子。一张紧张兮兮的小脸露出来,陆吾替她擦去额角的汗。

    无忧哪有心情欣赏男色,再向下张望,其他人的身影已渺渺然。

    “哎呦,我都恐高了。”

    脚下的云是一朵欢脱的云,时而快得如雷电迅即,时而蛄蛹着往前飘。它身上的两个人,无忧动若脱兔,手在各处游走寻找抓点。陆吾静若山岳,任凭她在自己身上煽风点火。

    双手不自觉地环上他的腰。这腰板真直溜,颀而瘦劲,是一点赘肉也无,让她联想到了排骨。舔了舔唇,扁下去的肚子和不争气的口水提醒她还没吃早饭呢。

    路程很远,纵使这不稳当的云飘得飞快,但也得行至中午才能抵达青檀山。

    “神君。”两人离得近,声音像贴在他耳边说似的。

    “嗯?”陆吾红着脸应她。

    “你教我腾云吧。”

    “好。”

    无忧心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总抱着人家也不大好吧!其实陆吾心里不情愿,多么好的机会可以一直在她怀中啊。

    无忧学东西很快,也或许猫儿生来就有优异的平衡感。

    陆吾见她掌握了技巧,便让她一人在云朵上享受乘虚飞行的乐趣,自己则腾着紫雾在一旁跟随。

    凡人腾云,她是第一人吧!无忧沾沾自喜。

    遥见远处群山上方清气盘旋,倏然四周缭绕的云海消散,天地变得清宁。陆吾把她的那朵云拉到身边,“青檀山到了。”说着云雾合二为一,陡然俯冲下去贴地而行。

    青檀山主峰被四山环匝,却并不幽僻。晴昼花香,草木灵秀,一路上可见许多年轻小神仙往来不绝。有的聚在园亭中抚琴咏诗聆听雅乐,而亭外的一对小神仙互相搂抱着咬耳朵,情到浓时直接手拉手钻进了一旁的小树林。

    无忧身形顿了一下,陆吾亦是汗颜,那姿势原来如此羞人,幸好方才无忧和他匿在云中无人窥见。

    “青檀山不归我管。”他干咳一声,心下决定要好好敲打敲打周公这老顽童。

    “果真是雅俗共赏呀!”无忧回眸一笑,此处真乃世外桃源,连众山所宗的昆仑都被比下去啦。

    二人又行了百余步,来到一处洞府。还没进去就听见里面叮叮咣咣的杯盏碰撞声。

    “你在此处稍待片刻,我去去就回。”撂下一句话,陆吾健步如飞消失在洞口。

    不一会,从里面跑出来几个顶着满头包的老仙,嘴上哎呦哎呦喊着疼。路过无忧,叫喊声愈加大了一倍。

    “陆吾神君好凶啊!”

    “暴力男要不得!”

    “我凭本事赢的钱都被扣下啦!”

    无忧叼着刚折下来的狗尾巴草一脸懵,这听起来和她认识的陆吾神君出入有些大啊......

    正琢磨着那几个老仙的话,一道皎白清隽的身影出现在洞口。陆吾朝她勾手,眉目疏朗,面带春风拂柳的笑意。

    “你来。”

    无忧觉得今日他好看得晃眼,神思朦胧着就被勾了过去。

    外面风景如画,洞内破破烂烂。无忧皱眉打量,视线落在石椅上坐着的赤脚大仙身上,想必那就是周公。白发垂耳,皱纹横生,和寻常老头没什么两样,不过这满头大包倒是挺有特色的。

    晚辈见长辈,何况自己还有求于人,礼节是必不可少的。无忧拱手拜了一拜,身子对折再直起,嗓音清脆,“无忧拜见周公。”

    周公嗯了声,松弛的眼皮掀了又翻,小声嘀咕道:“可比某人强多了......”

    他请二人入座,又斟了两盏茶摆到他们面前。刚坐下,无忧顿时闻到好大一股酒味,复细端详周公,才发现他面色酣酣,呼出的气都带着醉醺醺的味道。

    抿了一口茶水,见身旁的陆吾不饮,偷偷觑了眼,扑哧笑出声。她手中的这盏茶清澈透亮,而陆吾的茶水里翻涌着的全是茶叶沫。

    周公在石桌上焚了一根香,从广袖里摸出一副香牌,尤带着怨气,一股脑摊开在桌面上。

    对着陆吾傲慢地哼了一哼,复笑眯眯地看向无忧。

    “无忧小娘子,先把你做的梦细细说与老夫听听呀。”

    无忧把那日的梦复述了一遍,周公捋着胡须喃喃:“蓑衣公子……应是你命定之人呐。”

    两只小鹿眼眨了又眨,无忧抚着茶盏有些迷惘。陆吾却心一紧,一双蓝瞳直盯着周公。

    周公这个人,私下里烟酒都来,是个老不正经的,但天界无人质疑他解梦的能力。几万年前的祸斗之战,多亏他在天帝梦境中提前预料到,天帝亲自请旷世瑞兽白玉麒麟出山降服凶兽祸斗,一场覆灭之灾得以避免。

    蒲扇挥来一阵风,各怀心事的二人回过神。

    周公指指桌上香牌,示意无忧和陆吾抓牌,又在牌上施了一道阵法,咕咕哝哝念了好一会咒语,再抽走二人手中的牌。

    他眯眼觑着香牌,嘬了半天牙花,笑道:“无忧小娘子是火象三傻之一的狮星座,陆吾你嘛……是土象三憋之首的苍羯座。”

    陆吾的脸色比刚才还要难看,胸腔直发闷。

    出了一口恶气,周公顿觉心头畅快许多,继续拉着无忧解梦。

    “斜风细雨绿蓑衣,寓意你命中缺水,而你又主火,蓑衣公子命中注定要与你双宿双栖呀。你既已梦到了,那说明他离你不远啦,老夫这厢先恭喜小娘子了。”

    “远水解不了近火,周公这回怕是解错了。”陆吾憋着口气,冷冷打断他。

    无忧被一团一团的话说得心惊,“我连那公子长什么样都没看清……”

    周公和陆吾杠上了,灌了口凉茶,“无碍,你再形容形容,我必定帮小娘子找到你的有缘人!”

    咽了口唾沫,嘿了一声,“无忧小娘子,你看那人像不像?”

    蒲扇所指的方向,白衣玉冠的翩翩君子迎面踱来。

    “帝君!”

    这一声喊得陆吾拧眉,他眼见着无忧起身朝玉帝跑去。发自内心的欣喜溢在脸上,玉帝看向她的眼神也满是宠溺。

    无忧凑近他,他便用手爱抚那乌黑浓密的发顶,二人彼此间的默契如同行云流水般,看得陆吾心里发酸发胀。

    而最让他难受的是——玉帝和他撞衫了!

    越看越刺目,陆吾强迫自己调开视线,可那身与他同样的白色氅衣好像幽冥似的阴魂不散。此时此刻,他真的很想爆揍诸怀,顺便再给周公这个碍眼的老家伙来上一头包!

    “南海一别,没想到能在此碰见帝君。”

    无忧喋喋不休说起在昆仑的生活,“我已经学会腾云了!”

    玉帝的视线落在桌上的香牌上。

    无忧以为他对星象也感兴趣,“周公在帮我解梦,我是火象星座,陆吾神君是土象星座,帝君你呢?”

    “我是水象,单鱼座。”

    周公蒲扇摇得飞快,“无巧不成书!无忧小娘子的梦中情人也是水象星座哦。”说完狠狠瞟了眼颓坐着的陆吾。

    无忧搔了搔头皮,怎么梦中情人都冒出来了。

    “是吗?无忧有喜欢的人了?”玉帝惊讶看她。

    无忧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怪梦而已,我哪有喜欢的人呀。”

    听闻此话,陆吾转头看向无忧,目光沉沉。没有喜欢的人……心像被带刺的巾帕揉搓了一通,他之前的所作所为都没能让她心动么。垂眼不再说话了,长长的睫毛盖住了他的沮丧。

    玉帝笑着,眼神从陆吾身上而过,牵起无忧的手,口吻轻柔,“青檀山有一处种满猫草的园子,无忧想去看看吗?”

    猫草?!无忧拍手说好,她得多采一些备着,哪天消化不良的时候拿出来吃。

    无忧被玉帝牵着出了洞府,回头看了看陆吾,陆吾也看她,眼神呆呆的,不再是那个神威赫赫的大老虎,很像是只被人抛弃的猫咪。

    陆吾仰首将一整杯茶叶沫吞进肚,怎奈喉咙的生涩抵不过心里的。

    转身却被拉住胳膊,沉着脸回头,对上周公满面凝重,对他道:“你没发觉这姑娘有些奇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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