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时节,正是粮食收割季,罗家村村民,家家户户,无不是抓着天光就去地里收粮。

    罗鸭却不慌不忙,她好好地歇了个午觉,而后伸个懒腰,准备出门去割粮食。

    罗鸭夫君急忙把镰刀和麻绳别在罗鸭腰间,口里碎碎念着,“家主,我今日听说,又有人去罗来那打听,咱家那块地的事...”

    罗鸭听此挑起眉,“怎么?那罗桑还不死心呢?”

    罗鸭夫君道,“估计是看粮食能收了,她便想再夺回去。”

    罗鸭摸了摸腰间的镰刀,张口朝地上啐一口痰,“谁再敢来找我说地的事,我这刀可就不长眼了。”

    “若是那罗桑,她还敢闹,我便拿她家罗绫的命威胁她,她只得一个女儿,断不敢与我硬碰硬,我家三个女儿,就算打死她家的罗绫,拿我一个女儿抵命,我可还有两个女儿呢。”

    罗鸭夫唯唯诺诺低下头,小声道,“一个孩子都别拿去抵命,我舍不得我们的孩儿...”

    罗鸭笑呵呵地撇一眼自个夫君,“胆小!”她说完,转身出门去。

    罗鸭一路吹着口哨去地里,没成想,今日地里却热闹,她远远便见一辆马车停在山道边,堵在地里的路口,而马车旁,还有一排护卫站在那。

    罗鸭心里嘀咕一声,哪来的这些人?难道真有人要打她地的主意?

    一想到这,罗鸭立时又露出凶狠的神情,气冲冲走上前,一把抽出腰间的镰刀,“你们是谁请来的?在我的地里做什么?”

    罗鸭话音刚落,便听康叔冷声下令,“拿下她手中的刀,将她按下。”

    护卫们齐声应是,齐刷刷上前便夺罗鸭的刀,罗鸭吓了一跳,不住挥舞着镰刀喝道,“你们,你们谁啊,无法无天了吗,我跟你们认识吗,你们这就冲我来了...啊!”

    她口中怒骂着,到底一人难敌众拳,很快便被云府护卫击倒,被人夺走镰刀,两手也被反扣背后。

    康叔不慌不忙走上前,来到罗鸭身后,忽猛地抬脚,朝罗鸭后膝踢去。

    罗鸭“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她怒目抬头,看着康叔,又怒声喊道,“杀人啦,快来人啊,这儿出匪贼啦。”

    “匪贼?”康叔冷笑一声,“怕你是没见过。”

    他接过护卫递来的镰刀,走到罗鸭面前,晃了晃手中的镰刀,“今儿便让你瞧瞧,何为匪贼。”

    罗鸭大骇,以为康叔拿着镰刀要砍杀她,正要再喊,忽见康叔抬手,以镰刀指着前边的地下令,“你们现在过去点把火,就当着这贼娘子的面,把她家粮食,全给烧了...”

    康叔话还没说完,罗鸭两眼突起,凶狠着脸不住挣扎道,“你们谁敢,谁敢碰我家的粮,我,我我,我跟你们拼了...”

    可惜她的话,怎能阻拦住云府的护卫,很快,一把火当着罗鸭的面,点着了她地里的粮食。

    罗鸭不可置信看着自己的粮食被毁,整个人颤抖在那,扯着嗓子大喊,

    “欺负人,你们在欺负人,可我都不认识你们啊,苍天哪,快来个人报官吧,这儿怎地在欺负人呐...”

    罗鸭还在嘶声裂肺地喊着,一旁马车内,忽传来一道轻笑声,

    “不错,就是在欺负你。”

    小郎君的嗓音如清水流过玉石般,干净剔透得好听,他漫不经心地道,“罗鸭,辛苦劳作一场,却被人毁了所有的滋味,好受么?”

    罗鸭猛地抬头去看马车,嘶声喊道,“可那本来就是我家的地。”

    “既是你家的地,罗桑当初开垦时,你为何不出来阻拦呢?”

    听小郎君这话,罗鸭微微一愣,而后目露凶光。

    罗桑...果然是她干的好事!

    罗鸭愤恨地盯着马车,“好啊你们,果真是那罗桑花钱雇来害我的,我当日不拦着自然是因为,我...”

    “那是因为,你瞧人家罗桑温厚,守在一侧,就等着捡个大便宜,你谅她手里拿不出地契,也不能拿你怎么办,便如此欺负人家。”云祯没耐心等罗鸭说完,打断了她的话。

    罗鸭却拼命挣扎着怒骂,“我,我家的地,我为什么不能捡便宜...”

    “你家的地?”云祯又笑了一下,“那我现下毁了你的粮食,你便拿着你家地契,去官府里告我罢。”

    罗鸭自不敢告,毕竟这地也不是她的,她嘶声喊道,“可我家有老有小,一家子十张嘴等着这粮食吃饭,那罗桑家里就三张嘴,哪有我处境艰难?”

    “关我什么事呢?”云祯又轻笑一声,不再多理会罗鸭一分,只命人看护好地,别让火烧着别人家的粮食,这才离开。

    马车滚滚转动,逐渐离去,就剩下车后罗鸭一人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嗓音响起。

    康叔跟在马车一侧,出声问道,“哥儿,粮食还是好的,怎地就给烧了。”

    “这样她才知晓疼痛。”云祯缓缓眨一下眼,“不烧干净了,反正最后还能得到粮食,她以后还会这样欺负旁人。“

    康叔想了想点点头,“也是,可是,哥儿...”康叔又有些疑惑地,“你既都烧了,为何还要让牙人去她家里,跟她买下屋舍。”

    “我是不想她这样的人,还住在罗家村里,少不得以后又要去找罗绫家的麻烦。”云祯想到罗绫,淡淡地眨一下眼,

    “这块地既是她阿娘开垦出来的,就该归她阿娘,至于罗鸭,她那破屋舍,趁早让人铲了。”

    罗鸭看着自己的粮食被烧个精光,头一回感到难受憋屈得紧,可云府的护卫就住在罗家村,显见是要为罗桑家撑腰了,她愤恨不已,想不到罗桑那等老实人,还能有这般好运。

    看来她倒生了个好女儿,听说罗桑的女儿,罗绫,就在云光书院里念书,这是高攀上云家了?怪不得这么欺负人呢。

    不打紧,后面她再弄死罗绫这小的,看罗桑和方温言没了后半辈子的指望,还怎么找人来欺负她。

    罗鸭如此气呼呼地回了家,远远瞧见自个家前站着个牙婆,不住和自己夫君聊着什么,登时又黑着脸走过去。

    她还没开口,牙婆便迎上来直言来意,牙婆的来意,竟让罗鸭又欢喜起来,原来有人想买下她的屋舍,给了个还算不错的价格,就看罗鸭肯不肯卖了。

    罗鸭忙将牙婆请进家里。

    得知牙婆买屋舍的条件之一,就是她往后再不能来罗家村里住,也不能去找罗桑一家的麻烦,罗鸭笑咧着嘴道,

    “我哪敢再找她家麻烦啊,不不,我就没找过阿桑家麻烦,我和她都是一个村的,犯不着...这屋子也破成这样,谁爱要谁要去,那地我都懒得理,一天天的除草施肥,累得我腰疼...”

    “您可想清楚了,白纸黑字,您签下后拿了人家的钱,往后再去找罗桑一家的麻烦,您可会吃不了兜着走...”牙婆最后提醒道。

    罗鸭自不会给自己找麻烦,更不会和钱过不去,她不住应是,高兴地应下牙婆的条件,虽然丢了块地,到底得了银钱。

    一时间,罗鸭对罗桑一家的恨意,荡然无存。

    这一日很快过去。

    罗家村又将举行秋猎,因着贴秋膘极为重要,村民们此次狩猎,不拘山猪,旁的山鸡、山兔、山鼠都可以打来吃。

    不仅为着吃,更为了猎兽皮,家家户户都做足了准备,备弓搭箭,更由罗来带头,挨家挨户告知此次秋猎,让家中满十五的娘子们都出来狩猎。

    云府此次也收到邀请,原本罗家村不敢去请云家,尤其云家买下村子半边北侧山头,寻常有云府护卫守着路边,瞧着十分不好相处的模样。

    但云光书院建起,村民由一开始的好奇围观,到后来渐渐敢上前与陈子君打招呼。

    陈子君也以她极为平易近人的性情,得到村民的喜爱与亲近,是以此次罗家村狩猎,罗来便去敲了云府大门。

    康叔告知她,府上郎君与夫子都还在书院里未下学,罗来又转去书院处等着。

    直至下昼下学,引泉过来通传,罗家村里正罗来,特意来邀请书院一同观赏村子秋猎一事,陈子君笑一下,

    “哦?村子里近日要秋猎了?那倒是得去观看才是。你去与罗里正说一声,等我片刻。”

    她挥手让引泉退下,又转头和蔼地对罗泽道,“我唤你来,是有一事问问你。”

    罗泽恭敬行礼,“学生静听。”

    “你是有心向学的孩子,原先我收你进书院,也是想好好教导你一番,但世事无常,我往后或会常往文城,如此,你是愿意留在书院,跟随以后的夫子习课,还是愿意跟着我不辞舟车劳顿,去往文城游学...”

    罗泽忙道,“我愿跟着陈夫子。”

    陈子君待他有恩,罗泽自认自己此一生都是陈子君的门生,如今陈子君竟肯带他去天子脚下,于他而言,不知是如何天大的恩德。

    更别提跟在陈子君身侧,便是做个书童,也是受益匪浅的事。

    陈子君淡笑一下,“好极,你虽无仕途之路,但我知晓你的心愿,往后若有可能,文城里我相熟的好人家,还是有不少...”

    “夫子,我...不敢劳烦您。”罗泽一下睁大双眼,明白陈子君的用意,他不敢置信自己的事竟会劳师动众,让陈子君如此之举。

    陈子君却摆摆手,“圣人要我最迟,春初前回文城辅助皇女课业,我答应了,但书院这头,我不能不回来同你们说声。”

    “原本李静与严饼,我欲带去文城,你为男子,我本想将你留在书院,至于罗绫,她留在禾米镇,她的功课,足以参加此次秋闱。可没想到,现下情况有变。”

    “罗绫,我依旧不打算带她去文城,至于你,我倒愿意为你多留意一二,且看往后机缘。”

    罗泽听完,脸色一时红起,小声道,“我确实盼着能嫁入好人家,却不愿借夫子的势。”

    陈子君笑一下,“好孩子,你是我陈子君的弟子,我替你寻一门亲事也是能够的,你不必介意着这一处。”

    罗泽俯身弯腰,双膝跪下,朝陈子君一拜,“学生感念夫子恩义。”

    陈子君道,“起来吧。”

    罗泽欣喜不已,将七夕那日云祯交到他手里的纱花,交给陈子君后,告退离开。

    他迫不及待想回家,告诉他的父亲,他的终身大事有靠了。

    虽然这之后,他将跟着陈子君前往文城,但亲事能有陈子君看着,他自是能嫁去好人家里,如此,他的父亲也能放心了,他离开家乡又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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