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鸟已经好几天没有和式神说话了。

    她的式神,自那天起,也没有再出现到她的面前。

    也许她们也觉得难以回复。

    难以直言自己为何闭口不谈,难以直言她们为何不说出口。

    妖怪都是坏的。人类都是好的。那厄兽……

    鹤见千鸟在内心历数着自己的过去。

    她在上完国中的时候,家族就不想让她继续学业了。她对此其实并没有太大感觉,因为即使上学,她也是在白天补觉、晚上除妖。她似乎永远都过着这样的生活。

    而母亲那时,却力排众难,在一众的否定之中强行将她送去了冰帝学园。

    最开始,她不懂母亲的深意。但在认识了早间枝子以后,她逐渐懂得了与人类生活的趣味,也明白了母亲对她的好……

    这样的母亲,这样想让她去接近人类的母亲……怎么会是坏人呢?

    但是……但是厄兽呢?

    她轻声:“南、饮月,你们在吗?”

    她们先后从门外走了进来,低眉道:“在。”

    千鸟像往常一样弯唇笑了:“方才我出去查了点东西,赤司财团名下似乎新开了一家糕点屋,我买了些给你们尝尝。”

    南爱吃糕点,饮月爱吃水果。她还买了些时令水果。

    式神们这才松了一口气,也向学着以前的样子交谈了起来。

    氛围其乐融融,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

    接着,十一点的钟声响起,鹤见千鸟起身,一双杏眼透露着些许不知名的色彩,含着笑意道:“我们走吧,南,饮月。”

    南从那一刻发现,她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有哪里不一样了。

    也许……眼神更坚定了。

    *

    赤司征十郎做事情一向是很完美的。

    他准备的宴会,也一定要是完美的。

    无论是场所、佣人、邀请名单,他都做得非常……等一下!

    这个人怎么有点眼生……?

    这个佣人……之前排练的时候好像没见过。

    “停。”

    却见那女人停下,用极恭敬又标准的姿势朝他行李:“少爷。”

    ……太完美了。

    挑不出错。

    不过有点……太完美了。之前排练的时候,可没有人这么完美啊。

    女人似乎是察觉了他的起疑,便解释道:“少爷,山田晴子突然肚子不舒服。我是菜菜子女士找来替她的。”

    山田晴子在佣人名单上确有其人……至于菜菜子女士,则类似于佣人中的老大。

    赤司征十郎颔首,留了个心眼,便让她走了。

    很完美。

    一切都很完美。

    赤司征十郎觉得自己这几个月来的努力都有了好的报偿。

    此刻,他和迹部景吾站在二楼,看着宴会中优雅的人群,成就感油然而生。

    他转过头,想与好友兼舍友交流一下心绪,就看见了迹部景吾正盯着一个忙忙碌碌的佣人发呆。

    赤司的视线也往那儿看去,发现那正是白天他拦下的人。

    为什么迹部景吾一直盯着她……

    平心而论,这个女生长得并不难看,甚至算得上是清秀佳人。但以他们的层次,确实看过不少比这更美的存在。

    如果非要说的话……她身材挺好的?

    赤司征十郎看迹部景吾的目光顿时复杂了起来。

    迹部景吾要是知道了赤司征十郎在想什么,他一定觉得很冤枉。

    他对自己的同桌根本没有任何想法啊!

    但是……但是……这个佣人长得也太像了吧!不,应该说是简直一模一样吧。

    而且,不止他一个人这么想。

    在鹤见千鸟第三次换桌上的茶水壶的时候,一个画着浓妆的女生开口:“鹤见千鸟?”

    她身旁一个女生化着淡妆:“没想到会遇到熟人呢。果然是你,鹤见?”

    与此同时。

    迹部景吾转过头:“赤司君,这是你家的……?”

    “最近一个月请来的,这场宴会整理完就走。怎么了么?”

    “没什么。”迹部景吾希望自己是看错了,“她长得有点像一位故人。”

    不是故人这么简单了啊。

    是长得像他前几天见过的人啊!一模一样啊!

    如果真的是她的话……啧。

    会不会是说明了,赤司家有麻烦了。

    见好友忧心忡忡地望着那个女孩,赤司征十郎也在心里叹了口气。

    虽然这个女生……啊,怎么说呢……算了,其实仔细一看,这个女生是属于气质很神秘的类型,长相也偏大和抚子那一挂。听说迹部小的时候去英国留学……也许就是没见过这种类型所以很青睐呢?

    “赤司君没有好好地调查佣人背景呢。”画着浓妆的女人如此说道。

    “别这么说啦,”另一个女孩口吻颇有些讽刺,“至少,鹤见同学这次做得是正经工作嘛。”

    鹤见千鸟心想,真麻烦啊。

    南想把这两个人桌上的汤水往她们衣服上泼,却被鹤见千鸟制止:“别动!”

    那几个女孩笑了,说:“你又在说莫名其妙的话了啊,鹤见千鸟。”

    千鸟叹了口气道:“你们这样,让别人很难办呢。”

    她抬眸,黑眸中满是冷淡和轻视——那是她在除妖世界中惯用的表情——说道:“这次宴会对少爷很重要,如果你们这些人有好好上过冰帝的礼仪课,就请尊重这场宴会以及其背后的主人。”

    “关于我的传言,我无所谓。就算我真的在歌舞伎町工作过,也与你们无关。”

    “所以你是承认了吗?”

    “少说两句!”一个家世应当不错的女孩斥道,“抱歉,小姐。”

    即使隔得远,迹部景吾看着那几张熟悉的面庞,也能猜到他们在说什么。

    他呢喃道:“真是一群无聊的人……”

    “是很无聊。”

    “啊……赤司,”迹部景吾立刻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赤司征十郎也不喜欢这样的氛围和场所,他最怀念的果然还是那些打篮球的时光,“迹部现在还会和队员有联系吗?”

    “……有时候还会一起聚的。”

    在冰帝就读的人家世基本都很不错,现在也都在一个圈子里。

    但是,赤司的队友……

    迹部景吾也不知道怎么去劝慰他,只拍了拍他的肩:“现在是你的主场,下去吧。”

    *

    终于好了——

    鹤见千鸟感觉在酒宴干活比除妖还累。

    “那些人太过分了,”南很不爽,“为什么不让我给她们个教训!!!我生气了!!!”

    千鸟叹了口气:“因为你给她们教训了之后,带她们去盥洗室换衣服的人还是我啊。”

    “……诶,原来是这样吗?”

    饮月笑了:“好了,我们快结束吧。”

    鹤见千鸟从包袱中拿出了一道阴阳符,将小米呈“○”铺在地上。接着,她往中央一坐,口中念叨着一些句子。

    “这一片是我新修剪的院子,”赤司征十郎叹了口气,“我本以为会有很多人来这的,没想到没多少人发现这里。”

    迹部正想开口安慰,就看见了大树下那个熟悉的女孩。

    迹部沉默了。

    他转过头,用沉默的眼神看着赤司征十郎。

    赤司,你也请了除妖师吗?

    赤司冷着脸站了出去,想要跟这个不速之客谈一谈。

    却听身旁的迹部景吾说道:“你也知道她啊。

    ”

    ?

    知道什么?

    “我早该知道的。”迹部景吾叹了口气,“以你的身份,她的存在不是什么秘密。”

    ……什么东西?

    ???

    “抱歉,”一头雾水的赤司征十郎问,“你在说什么,迹部?”

    迹部景吾莫名其妙:“她不是你请来的吗?”

    “……如果你说她是我请来的佣人的互呛,我想应该是的。”

    “不,”迹部景吾揉了揉太阳穴,“她是除妖师。”

    赤司征十郎听说过除妖师。

    但他的父亲从来没有告诉过他这些。

    那是很小的时候,他的母亲抱着他,对他说着一些童年趣事。

    这也是为什么,赤司征十郎在迹部景吾提到除妖师这些字眼的时候,并没有流露出别的表情。

    如果非要有什么表情的话……那应该是,怀念吧。

    迹部景吾解释道:“圈子里有些人,比如说房地产那一块的人,会找除妖师看看风水之类的。或者,还有一些人,遇到了些不详的事情,也会去找除妖师。”

    “这个女生叫鹤见千鸟。她的家族在除妖世家也是相当显赫的存在……而最厉害的,应当是的场。”

    ……原来是这样啊。

    但是赤司征十郎最想知道的,是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

    *

    白兰·杰索深吸一口气,对着身旁窈窕的女人伸出手:“安娜今天真是格外美呢。”

    果然,他开始头晕了。

    但是,这点小晕算什么。

    他白兰,什么疼什么苦没受过?还怕这点小晕?

    安娜是一个很美的女人。在白兰·杰索看来,至少她比梦里的女孩更符合他的口味。毕竟……东亚人的长相实在是有点幼态,让他有一种在犯罪的感觉。

    安娜朝着他抛了个媚眼,指尖轻轻划过他的手掌,语气颇有种撒娇意味:“我以为白兰大人不会想起我呢。”

    “怎么会呢?”白兰·杰索忍着晕意与她的手十指相扣,“像安娜这样的美人,世间少见呢。”

    *

    “阴阳符。”

    一道孩童的声音从远处响起,接着,一阵风吹过,一个嫩黄的存在出现了。

    鹤见千鸟想,终于引来了。

    她这几天调查的时候,就发现了吉兽的栖息地正好在赤司宅。

    说来也巧,赤司宅平时不好混入。但近期有个大型宴会,她倒是可以用佣人的身份混进去。

    她用厄兽的气息为诱饵,借阴阳符调和厄兽与吉兽之间的能量冲撞,想将吉兽引来。

    如今,眼前那个嫩黄的身影出现。她知道,成功了。

    “你终于来了。”鹤见千鸟的语气冷冰冰的。

    “除妖师,”吉兽的嗓音空灵而童真,但在此刻却显得格外老成,“找我何事?”

    “阴阳符可以调和你跟厄兽的能量冲突,你要不要和它见一面?”

    “我凭什么相信你?你身上有他的味道,他被你重伤了吧。”

    鹤见千鸟抿唇道:“所以我想补偿他。”

    “除妖师除妖天经地义,更何况那是厄兽。你们除妖师不都是这一号人?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我要怎么做,你才能信我?”她的声音很平淡,似乎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

    “很简单,”他说,“你伤了他,我也要伤你一次。”

    接着,赤司征十郎和迹部景吾就看到了一幕堪称玄幻的场景。

    那个举着符文在呢喃着些什么的女孩,突然做出一副在和旁人交谈的姿态,说这些他们听不懂的东西。

    突然——

    她弯着腰身不停地呕吐着,草地上布满了血迹。

    迹部景吾两人立刻赶了过去,女孩却一脸惊喜地想要翻墙走了。

    她一边吐血一边奔跑的样子实在是……很狼狈。而且看起来很疯癫。

    迹部景吾发现她手臂上的衣服也在不断地滴血……他跑过去拉住女孩那只完好的手:“鹤见!”

    却见女孩的瞳孔猛得收缩,双目视线转向他们想触及的地方,不由自主地说出了几个她无法理解的词汇——

    *

    这是白兰展现自己风采的夜晚。

    他今天,一定要上本垒。

    他不能不行。

    不能!

    房间的灯光昏黄而暧昧,玫瑰香薰的味道布满了整个房间。女人在黑裙之外裸露的白皙肌肤似乎在引诱他做些事情。

    他从背后环抱住女人,然后,在他嘴唇覆在女人耳畔时,他的瞳孔不由自主地收缩,原先想说出的情话在嘴边顿时换了词汇——

    “鹤见千鸟,日本。”

    “白兰·杰索,意大利。”

    宇宙间的同一时刻,这一对似乎是命定的情人,在不同的地区对着不同的人说了命定之缘的名字。

    他们的卷帙,以梦为序章,缓缓地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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