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桃殊在拍戏时,和平日是截然不同的状态,抛弃了一系列的干扰因素,诸如偶像包袱、爱美之心导致不敢做大表情、无法入戏的分神等。

    需要拍摔跤的戏份,她就在夜雨中的泥地中老老实实打滚,眼里充斥着光芒——更准确地说,是一种信念感。

    拍戏的过程比呈现出来的结果,也就是影视剧,要枯燥乏味上一百倍。

    没有动人的声响,没有美好的视觉,只有拍摄的原理和辛勤的劳作,甚至有时会多次ng和拍摄重复场景,不高贵,没有距离,也会在泥里、雨中、田里、山间度过,仅仅是360个工种里的一个类别

    ——没有多少人能耐得住性子观察影视剧是如何形成的,大多数人更乐于欣赏它呈现的成果。

    雨滴沿着屋檐,滴落地面,泛起涟漪。

    林叶想到她姐的交代——要是沈择觉得无聊,他的助理可能不认路,让自己先送他们走。

    但沈择一贯不显露情绪,他只能问:“沈董喜欢看拍摄的过程?”

    “有些意思。”

    淅淅沥沥的雨水让远处的小山丘模糊起来,看不真切,林叶也把握不好他要不要走,什么时候走,只见他的目光有时落在温桃殊身上,有时落于整个场景,林叶选了一个稳妥的表达:“好,那您先看着,如果无聊了,我不清楚您助理认不认路,他要是不认识,想去哪可以跟我说声,我带你们去。”

    “不必,”沈择自带一种既近又远的氛围,同夜雨相融,他勾了勾唇角:“我是她的影迷。”

    **

    沈择的航班踏着云开雨霁的清晨飞回了首都,副导演生病请假,但剧组的拍摄并不会停滞不前。

    温桃殊深夜回了酒店,隔壁房间空荡荡的,沈择的助理早上已退了房间。

    一日复一日,城郊没有再呈现过盛大的烟花,也没有人再隔着千里之外的距离来找她,温桃殊是不是在线上戳一戳沈择叽叽喳喳讲点事情,慢慢习惯了这种方式。

    在A市拍摄的倒数第三日,是风和日丽的周末。

    晚上九点,吊威亚的绳子固定温桃殊的腰部,脚底铺了厚厚的软垫,这是整个剧组唯一一场威亚戏。

    她爸打了个电话,工作人员给她上设备,温桃殊不方便接,林叶替她拿着电话:“桃殊,你妈想去A市找你,我们预计明天出发,你说下周什么时候走来着的?”

    温桃殊:……

    她后天就走了,她爸妈这是A市一日游的节奏。

    “下周一下午的航班,你们要来找我就算了,你们要想旅游就来吧。”

    温桃殊抬起右手,工作人员给她调整服装。

    手机的主动权落在她妈手里:“宝贝,上次不是说下周末回么,是提前结束任务了?”

    温桃殊知道她爸是个粗犷的男人,能记住“周末”两个字就不错了,她说:“唔,也许上次说的是这周末回,但进程延缓了两天左右。”

    “好吧,”她妈说:“我们还打算去A市给你庆生呢,能回家过生日就更好了。”

    温桃殊的生日是六月五日,恰好是下周五。

    她妈又说:“你猜猜我给你买了什么礼物。”

    温桃殊的好奇心激活了:“什么礼物?”

    她妈卖了个关子:“你想想。”

    温桃殊前脚说好的我想想,后脚来了□□的王牌。

    “尊敬的母亲。”

    “美丽的母亲。”

    “摩登的母亲。”

    “大方的母亲。”

    “时髦的母亲。”

    她妈呵呵笑了一阵:“我才不会告诉你我前些日子挑了一条丝巾,你爸选了一个玩偶给你做生日礼物呢。”

    温桃殊挂了电话,几个工作人员笑着说:“温老师和叔叔阿姨的相处方式很温馨呢。”

    “温老师一看就是文雅的富养家庭出生的。”

    “也不算很文雅吧,”温桃殊不想给自己到处给自己立这些不存在的人设,她懒得费神记:“我比较放养。”

    她小时候还荣登方圆十里斗蛐蛐小能手榜首呢。

    大家:……

    温桃殊对吊威亚已经轻车熟路,她进了三楼的房间,从窗口跳下来翻几个跟头,就结束了这一场戏。

    温桃殊踩上三楼的窗户,眉毛也没皱,王导打了一个手势,黑色的威亚吊在她身上,她直直往下跳,表情冷凝。

    像是从天而降的女英雄。

    咔挞。

    金属接口发出细微声响。

    不知是年久失修,还是只有一场威亚戏,工作人员疏于操作,落到三楼和二楼之间,温桃殊心里咯噔一跳,果不其然,吊着温桃殊的威亚一松,重心移动,人在高速下坠时,几乎来不及思考,会产生一种丧失所有安全感的心慌,重力死死拽着她往下坠落。

    周围传来惊呼,有人迅速冲了过去。

    温桃殊护住了头部和脖子,从二楼到三楼之间砸了下来,软垫提供了缓冲,瞧着没有外伤,但没人敢挪动她,万一真有事,挪动了反而伤筋动骨。

    “温老师你怎么样。”

    “温老师你没事吧?”

    “温老师……”

    趴在软垫上的人轻轻说出一句话。

    “什么?”他们不敢挪动温桃殊,凑近了听。

    温桃殊坐起来,慢慢呼出一口气,轻轻摸了摸脖子,察觉到脖子没受伤:“我说,拍到了没有?”

    “哈?”

    不是没有演员吊威亚出过事,常见的事后反应有——嘤嘤哭泣,直接晕倒,胆大一点的可以站起来。

    但也没人落地第一句就来“拍到了没有”啊。

    温桃殊晃了晃其他的地方,都还好,但右手食指用力的时候,会有痛感,可能是骨折了。

    温桃殊还没有完全出戏,女主角的人设胆大包天,能从四楼直接跳下来,也给了她一部分的勇气,她说:“我跳都跳下来了,没拍到不是亏了吗?”

    大家一听,好像确实是这个道理。

    **

    今日剩余的为数不多的戏份,导演也没让温桃殊参与了,她先去城郊的医院检查和拍片,两个小时等到了结果,右手食指是外伤,没有骨折,其他地方没受伤,温桃殊放了心。

    最终查明的原因是金属扣子年久失修,剧组的保密措施很好,导演和负责的工作人员给她道了歉,再三强调绝对不会再出现此类事故,温桃殊没有受伤,也懒得闹大,这个意外就没有发酵。

    进了酒店,电梯上行时又冒出了失重的感觉,温桃殊后知后觉有点心慌,但她上下眼皮直打架,清洗过后就躺在床上睡着了。

    电梯上了四楼,温桃殊抱着很多礼物回了家:“我回来啦。”

    “生日快乐!!!”

    许多礼物和美好充满了家里,面前是一张张为她庆生的脸,有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和沈奶奶,还有柳云璃林叶红姐一干同事。

    温桃殊很高兴,左看看,右看看,总觉着空了一大块。

    哦,她想到了,少了沈择。

    沈择还不知道她生日呢,她要告诉沈择。

    不知为何,身后的实体墙壁变成了窗户,她蹲在窗口,风呼呼往里吹,她往下一看,是万丈高楼。

    她心里一紧,就想往里走,脚踝却被强有力的手拉住了。

    她往后一看,是一张陌生又熟悉的面孔,他露出浑浊的双眼,粘腻的目光盯着她,露出一口黄牙:“桃桃要嫁给我吗?”

    时空仿佛重合,这是她第一回遇到的闯入家里的私生,她一进门,门后藏着这个人,他也是问这么一句话,还有被带走的时候,那种如附骨疽的粘腻眼神。

    温桃殊忍住反胃,抽出腿:“滚,我当你祖宗都嫌晦气。”

    电话接通,温桃殊想听沈择说话,这让她有安全感。

    下一秒,肥大的手以要捏碎骨头的力道:“那就跟我一起走吧。”

    一阵强烈的失重感袭来,温桃殊还没等到沈择开口,就直直往下坠落。

    温桃殊猛然从床上坐起来,意识慢慢回笼,是做了一场梦。

    她慢慢擦掉头上细密汗珠,打开床头灯,闹钟显示凌晨一点。

    睡意完全消散,温桃殊在床上呆坐了一会,也不知道现在要做什么。

    看电影?喝酒?去楼下24小时的健身房运动?看剧本?

    都不是很愿意。

    她莫名很迫切想要听到沈择的声音。

    也不知道他睡了没。

    温桃殊给沈择发信息:[睡了吗?]

    还戳了戳他的头像,页面显示她拍了拍他。

    五分钟后,床上的电话开始振动,来电人显示是沈择。

    温桃殊接起电话,确认:“是你吗?”

    沈择:“嗯。”

    即便只有一个应答,温桃殊不安的心被慢慢抚平了。

    她不愿意总是跟沈择抱怨,就掠过了今日的事故,问他:“你现在还没睡吗?”

    “没睡,怎么了?”

    温桃殊说:“今晚有点睡不着,给你打个电话。”

    温桃殊跟沈择分享这几天剧组发生的事,掠过了威亚事故:“我没有被宁谧粉丝的同事拉黑,还有很多同事跟我打听你,隔壁房间还没住进其他人呢……”

    温桃殊并没有冷场,但能感觉出来,她的兴致一般,却闭口不提原因。

    沈择突然开口:“做噩梦了吗?”

    “啊,”温桃殊没料到他如此敏锐:“哈哈,是有点,还好啦。”

    “为什么?”

    令温桃殊出乎意料,沈择没有轻易罢休的意思。

    但温桃殊不想让他担心,她打哈哈:“一点小事,睡一觉就好了。”

    “温桃殊。”沈择叫她的名字。

    其实没有情绪的变化、也没有怒火和施压的意味,声音也一如既往的悦耳。

    但就好像情况完全调转。

    几日前,温桃殊还看着他,执拗找他要一个答案,希望无论是高兴的事、还是悲伤的困扰,都可以和她分享。

    凌晨1:12分,情形重复,在短暂的沉默中,沈择在找她要一个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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