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姝婂躺在床上,心里捋着突如其来且混乱不堪的祸事。

    想了半个时辰,才觉明晰起来。那团花笺样式好看,面上有折痕……莫不是钟离绾碰巧拾到了信笺,觉得好看就用来叠纸鹤了,钟离景又恰巧踩了钟离绾的一个纸鹤,然后就被他捡着了?

    思索了许久,脑中混乱不堪,头也是晕的,迷迷糊糊间便睡了过去。

    醒来是,已是傍晚,暮色四起,斜晖柔柔,透过窗棂星星点点洒落在帷幔上。

    屋里头不知何时点上了灯。

    叶姝婂掀开暖被起身,人还未完全清醒过来便走向书案,随手抽出了一张素笺,胡乱研好墨,提起笔来沾了沾墨,想了想,最终还是撂下笔,门那边喊道:“溪云,备车马!”

    是时候要去趟安王府,找秦柏君问个清楚。

    秦柏君给她送来的书信内容太过怪异了,简直就不像出自他之手。

    上一世,秦柏君极少给她写过如此掏心掏肺、真情流露的东西。她倒是给秦柏君写过,想来大抵是被丢完了。

    不过想想,幸好秦柏君并没有在信里写他的计划,不然以钟离景的行事作风和他与秦之的不为人知的关系,自己会有什么下场就难说了。

    可现在的麻烦是,她要怎么和钟离景解释。

    钟离景没有点破她,是想给她留面子吗?可他为什么又要掐头去尾的誊一份出来让她临摹呢?最后还要将这份信给回她?是在警告她吗?

    而且钟离景会怎么看她和秦柏君的关系?

    叶姝婂双手捂脸长叹一声,心里忍不住想:要死了,要死了。

    上辈子和钟离景结下梁子是在她入宫后,本以为这一世能好聚好散的,没曾想生出了这档子破事。

    可想到今早钟离景坐在亭中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叶姝婂又觉得,他应该不会太在意的吧——毕竟钟离景也不喜欢她。

    叶姝婂想着,前世若她没有离开钟离府,又和离不了,乖乖待在府里。日久,钟离景肯定会纳妾,八抬大轿,娶自己真正中意的人入门。届时,她可能就成了那个多余的人了。

    说不定等他官大了,位及宰臣,手中权力滔天,还会找个理由把她给休了,扫地出门,到那时,她可就只剩一个惨字了。

    其实这也是叶姝婂不想留在钟离府的一个缘由。

    狼狈被赶走,不如自己走。

    好在来到时已入夜,王府门前冷清一片。

    叶姝婂此行没带随从,她让溪云在家守着,免得待会出什么差错,要是被抓到她夜里偷偷跑来找秦柏君,可不止是丢脸那样简单了。

    没了溪云在身边,忽然让她去面对曾经自己为之付诸所有真心甚至于生命的男人,说实话,叶姝婂有点生怯了。

    坦白的说,她恨秦柏君。恨他得鱼忘筌,恨他始乱终弃,恨他无情无义。

    可她也会害怕啊。

    只要看到秦柏君的面容,听到他的声音,就会想起前世。

    想起被病痛缠身的每个日夜,想起冷如寒窖的长秋阁,想起那个为青梅竹马掏心掏肺,却最终落得个香消玉损的自己。

    她心里纠结,可也不敢在此耽搁太久,免得惹人生疑。于是便拿出秦柏君给的令牌一递,门房是秦柏君特意吩咐过的,见此令牌,见叶姝婂,便可引着进府。

    叶姝婂摆了摆手,示意门房不必引路。穿过月下回廊,才要进海棠门往书房去时,一道高大身影先迈入门内。

    像是听见了她的脚步声,那人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脸上似笑非笑拱手为礼,

    “叶小娘子。”

    叶姝婂蹙起眉,慢下脚步。

    安之明也来了。武德司那武德司流云玄服太过惹眼,恐怕是担心被人发现,他今日穿了一身素袍,停在竹子旁,那直挺挺的竹子都好似变佝偻了许多。安之明毕竟是武夫出生,素袍白衣也掩不了其高大。

    叶姝婂忽然觉得自己从前可真是胆大,竟敢和这样的人共事,若是踩到这种人的底线,会不会死得很惨?

    对于安之明夜访安王府这件事,叶姝婂并不觉得稀奇,毕竟他和秦柏君本就是一道的。在路上时,叶姝婂就想过会不会碰上安之明,心里头提前做好了应对的预设。见到他时,倒还算冷静。

    “安副使是来找殿下的?”

    叶姝婂抬眼看了他一眼从他身边越过,未做停留,径自向书房走去。

    他们要商议什么,要计谋什么,叶姝婂一点都不想知道,把话说清楚,问清楚,她就走。

    顾江守在门边,见叶姝婂走来,身后跟着安之明懂规矩地推至一旁,伸手去启门。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了。

    她向屋里走,脚步些许僵硬。

    安之明跟在她身后,饶是她走得再慢,也没有半分想超过她的意味。

    目光流转,投向那熟悉的人。

    秦柏君坐在书房的案前,穿着一身魏紫暗纹长袍,敛袖执笔在信笺紧眉凝神,不知在写些什么。

    两人进屋后,都没有说话,而是选择了沉默。叶姝婂站立在书房的中间,与书案隔了段距离,仰面俯看着秦柏君。

    秦柏君长着张清秀文人脸,隽秀儒雅,五官柔和,笑时眉眼微弯一点,宛若春风绿柳,他给人的感觉像是块经风霜打磨过的玉石,只不过,这是他惯用的伪装罢了。

    平心而论,秦柏君装得很好,对谁都和善可亲。可他骨子里的冷漠,是烙上去的,哪怕是刮骨剃髓,抽筋断脉,也祛不掉无情冷血。血肉的滋生只是有了副假皮囊,用来掩盖不为人知的那面,

    所以,他这块玉石握在手心里是冷的,锢在暖怀里也暖和不了,叶姝婂曾用一世,尝试着去将他捂热,企求他也能给他个温暖的怀抱,这个怀抱,要是含情的,要是真心的,要是不掺着一丝一毫阴谋诡计的。

    可是,她耗尽二十二载岁月,直至生命尽头,也没能等到。

    没能等到那个满含情义的拥抱,没能等到他爱她。

    现在,她不需要了。

    秦柏君将最末一个字写好,勾唇一笑,拧紧的双眉也舒展开来。若是婂婂看到这封书信,定是会高兴的。

    因料到来人是安之明,秦柏君也不着急。

    前世他待安之明不赖,也很是信任这位胸有心计城府,在武德司一路摸爬滚打上来的安副使。

    可历经前世后,他也知晓了,这人从一开始接近他,就只是为了借他的手夺皇位罢。

    于是便想着先把送给婂婂的信写好再去理会安之明的,也好挫挫这叛徒身上的傲气。

    可等他搁下笔将写好的信笺卷好后,抬起头看见的却是叶姝婂,目光登时一闪。

    他撑着案沿起身,眼中燃起喜悦,心跳极快,仿佛要从胸腔中蹦出。秦柏君觉得自己像是被牵引着的傀儡人,不由自主地向前走,而那提线的正是叶姝婂。

    她就站在那,面无表情注视着他,秦柏君没有察觉到到叶姝婂的不对劲而是张开臂膀,将那娇小的身子揽入怀里。

    他真得太想叶姝婂了。带着跨越两世的情,面对她时,秦柏君根本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前世死前,脑海里全是她的身影,幼年时的叶姝婂,少女时的叶姝婂……还有他不曾见过的,一身红装的叶姝婂……

    这辈子,他要给婂婂一场大婚,三书六聘、凤冠霞帔、红轿金钗一样都不能少,他要把她娶进门,风光的,体面的。

    秦柏君遐想着,叶姝婂却

    他的呼吸落到耳畔,温热、湿润,似有一股麻意从耳边扩散至全身,惊的叶姝婂瞬时清醒。她用力挣扎着,像绷紧的弓弦猛地推开秦柏君紧贴而来的胸膛,像是在摆脱一种压抑的束缚。

    秦柏君踉跄往后退了一步,显然被她的举动吓得怔愣,看着她微合双目,檀口颤动,低着着头的模样,眼神充斥闪烁着疑惑和不解。

    婂婂怎么会推开他……婂婂是不会这样对他的。

    两人僵持在原地半晌,还是后边的安之明先开口打破了这一局面。

    他倒也不含糊,心中想着谋划之事,没绕弯子有话便直直说了出来,

    “殿下等了许久都未能等到叶小娘子的回信,小娘子是觉得信笺传话终究不妥当,故今夜前来商谈晋王的事?”

    将才秦柏君那怪异的举动真是把她惊的心都歇了,神魂也飞了,安之明的这一句话,倒是把她拉回现实了。

    叶姝婂理了理衣裳,将飘落的发丝挽到耳后,平平心绪,没去看一旁的秦柏君,语气还算冷静道:“我是为此事而来,当然,也不止是为此事。”

    秦柏君听到叶姝婂这样说,慢慢凝回神来,他就知道婂婂收到了信,是来找他的。

    将才她将他推开,可能是见安之明在这,觉着不大好意思吧。

    从前他和叶姝婂,在外人面前从未有如此亲密的举动。

    婂婂的性子也不是那种洒脱爽朗之人,肯定是会有些怕羞的。不大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表露情感,那天在叶府估计也是害怕被旁人发现他们的关系才会避开吧。

    如此一看,倒是他唐突了。

    不知为何,他开始担心,担心会失去叶姝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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