辗转了一晚,贺声回到院落时,钟离景的房门也已经闭上了,只是里头的灯还亮着。

    他没有进去,只是敲了几下房门,仰起头对里边大声喊道:“你媳妇回来了,只不过落了水,看脸色不大好,药没给你拿回来,你自个去要吧,太晚了,我要回去睡觉了。”

    “哦,还有呢,”

    贺声想起刚才在晏湖发生的事不忘提醒道:“你媳妇莫名其妙成了别人的丫鬟了,还扯到了你弟弟娶妾的事,不多说了,你自己多留意一下吧,我走了。”说罢,没等屋里头的人回应,贺声便一甩衣袍,打着哈欠转身离去。

    贺声走后,屋内又是一片寂静,钟离景放下手中的书卷,起身走向床边,将压在枕下的药瓶取出。

    白瓷瓶身泛着光亮,握在手心里,又冰又硬。

    那晚叶姝婂会找过来,是他意料之外的。包括突发的状况,也是意料之外……

    而药瓶子本装有六颗药丸的,他吃了一颗,还少了一颗。

    少的那一颗,在她那里。

    她会不会发现呢?

    他低下眼睫,思索着贺声说的那番话,还有秦柏君寄于叶姝婂的那封满含情意的书信。

    吾妻婂婂……

    吾妻婂婂……

    可现在叶姝婂明明是他的妻子。

    罢了,其实也无关紧要。

    *

    翌日一早,叶姝婂被溪云叫醒。昨夜昏昏沉沉趴在床沿就睡过去了。她看了眼床上躺着的叶云瑶,人还没醒,双颊有些微红,拧着眉头,看着有些难受,她用手背探了探额头,果然有些发烫。

    洗漱一番后,叶姝婂便让人去请了个大夫来给叶云瑶瞧瞧。小平也找了过来,得知自家姑娘安然无恙便也松了口气,把叶府如今焦头烂额的状况同她说了一回。

    昨夜晏湖上发生的事似乎还未传开来,不过想来也快了吧。只要再用钱财打点一下,让人把事添油加醋传开,这婚约不退也得退。

    退了婚,叶云瑶就自由了,秦柏君就没法让叶云瑶替他办事了。

    只是眼下叶云瑶待在这始终不大好。请来的大夫开了张方子,叶姝婂趁着替叶云瑶去抓药的机会,打算去找张大娘一趟。

    抓完药从药铺出来,叶姝婂把药给小平让她先带回府里,随后对一旁候着的车夫道:“去东街的六条巷。”

    六条巷子人口杂乱,住的多是些走卒贩。

    张大娘就住在里头。

    将才马车路过时,叶姝婂没瞧见张大娘支摊,索性就直接去她家找人了。

    溪云和陈宁找过张大娘,她的态度还算是很温和的,也很感激叶姝婂能帮助她开店。说是想要见叶姝婂一面,可之前有事耽搁了,这次总算有机会来一趟了。

    巷子狭小,叶姝婂走到门前,轻轻扣响那有些破烂的木门,长年累月,木门爬满了斑驳的痕迹。

    不过一会,门那边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还有“吱呀”的开门声。

    半张疲惫的脸先映入眼帘。

    她和张大娘离得并不算远,是以能清楚地看见,那红肿的眼睛还含着泪,

    是了,叶府的人应该也来这边找过。张大娘昨夜就听闻了叶云瑶失踪了吧,只是叶云瑶平安无事的消息她还不知晓。作为亲人,肯定是担心了一整夜吧。

    张大娘打量着敲门的人,衣着打扮,颜色虽素雅,却也能看出皆是绫罗绸缎所制,站在门前的人,眉眼间有些熟悉,可一时也难想起这种熟悉的感觉来自那,便疑惑问道:“姑娘是哪位?找我有何事?”

    叶姝婂淡笑一声,

    “大娘,我是叶云瑶的姐姐,叶姝婂。”

    小时候总爱来买糕饼的那个小女孩。

    张大娘听到她这么一说后,忙忙打开门来将她迎了进来,请客落座后,又折去屋里拿了壶沏好的茶走来。

    院落很小,只有一张石桌子,周遭也只有两间房,一大一小,估摸着那间大的便是做糕饼的厨房,小的就是住的地方了。

    从前她也听说过,张大娘是个寡妇,夫君很早便病死了,家中仅有她一人,没人愿意娶她,忙于生计,她也无心再嫁。后来她的生意做大后,人们得知她是寡妇,更是为此感叹,这女人真有能力。

    叶姝婂喝了口茶,将昨夜的事絮说一番,也算是替叶云瑶给亲人报平安了。张大娘原先愁色不展面容立时转喜,嘴里不停地道谢。

    得知叶云瑶还好好的,张大娘欣喜地落泪,可叶姝婂却放松不下来。叶云瑶还待在钟离府里,那儿始终不安全,万一被人发现了该怎么办?她又该如何解释。

    不知贺声有没有和钟离景说昨夜的事,钟离景会不会和钟离远说呢?

    她不知道。不过看样子,后者应该是没有的,一早上了都没见到老太太那边派人来找她。

    叶姝婂心中不禁感慨,万事万物的利弊都是说不准的,比如钟离景和家里人关系僵硬,还有他那不爱管闲事的脾性在这个时候的就能看出好处了。

    原是想等叶云瑶醒来后,就把她送走,再计划后面的事。可叶云瑶还病着,叶姝婂让溪云和陈宁守在府里,就是担心被人发现,

    眼下叶云瑶是不可能回叶府的了,若是回去了指不定要受折磨。

    将这些顾虑同张大娘说了一通,只见她没多想便说道:“姑娘把瑶瑶送到我这来吧,”她看了眼那间住人的房间,有些尴尬地揪着褐布衣,“我这虽不大,不过住下两个人应该是没问题的。”

    其实叶姝婂也是这样想的,暂且让叶云瑶在她姨妈这里住下,待到婚约之事过后,就看叶云瑶自己想去那了。

    心思定下来,叶姝婂想起耽搁了有好一阵的事,她放下茶杯问,

    “大娘,开饼铺之事您筹备的如何了?选铺面的事我不懂,不过钱财不够可以去钟离府找我。”

    听到她提及开铺子的事,张大娘有些犯难地低下头,手里褐布衣揪的更起劲了,

    “我知姑娘是好意,上次你不在我不好说,姑娘应该不知,开家铺子没那么容易,筹备起来要采买的东西不少,这些年我也攒了些钱,虽有这样的想法,可也害怕那些钱打水漂,姑娘帮我,虽说要分红就好,可万一铺子是不挣钱呢,赁金该如何?我又该如何还姑娘的恩情呢?”

    说完,她叹了口气,盯着桌上的茶杯出神。

    看来张大娘是在忧心挣不挣钱的事啊。叶姝婂很想把前世的事都告诉她,这铺子一开,定是会挣钱的,还会挣得盆满钵满。

    可总不能说自己活过一世吧,这样旁人多半会把她当做失心疯,于是,叶姝婂便换了个说法,

    “大娘别太多心,我找人算过了,肯定会挣钱的,只要铺面选的好些,凭您的手艺,挣钱不难。”

    一言罢,叶姝婂能看到她黯淡的眼眸亮了许多。

    想了想前世张大娘开饼店的地方,叶姝婂道:“繁宝街如何?赁金是贵了些,可那地段好,钱不够我可以先垫着,届时挣到钱了再还我也不迟。”

    一听叶姝婂要选繁宝街的铺面,张大娘微张着嘴,讷讷地点点头后,“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再抬起脸时,眼泪已是布满双眼。

    “姑娘救了瑶瑶一命,又助我开店,您的大恩大德我们定会牢记在心……”

    张大娘又说了好些感激的话,答应过几日便会去找丫人看看铺子,叶姝婂将她搀扶起,又交代了一番这才回府。

    这件事也算是有了个苗头,届时铺子一旦能挣钱了,她就可以找个时机投湖假死,得亏了上一世投湖的经历,如今的她水性算得上是极好的,假死之事于她而言并非难事。

    回到屋里头时,叶云瑶还没醒,小平守在床边,桌上放在个空碗,看来已经是喂过药了。

    叶姝婂走到床头,摸了摸她的额头。貌似没那么烫手了,应当是好些了。在走之前,叶姝婂和张大娘约好了,不论今夜叶云瑶醒来与否,趁着夜深人静时,便把她送到张大娘住处。

    溪云和陈宁拿着钱财去外边打点了,叶姝婂坐在屋里头,半日光景过,老太太那边没动静,钟离景那边也没动静,看来昨夜的事也算是这样安然脱身了。

    转眼间很快到了夜里。大致是用饭的这段时间,溪云和陈宁也都回来了。想着现在府里头的人要么在小憩,要么在吃饭,于是便让小平和溪云把还在昏睡的叶云瑶从床上扶起来,给她套上件披风,三人顺着小路去角门先上马车。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叶姝婂收拾了些细软也往角门那边去。

    溪云侯在车轱辘旁,见她来时,掺着她缓缓上了轿凳。

    而长街的另一头,有人缓缓走来,。

    今天是沈节的忌日,钟离景告了一日的假,清早起便孤身一人往去了城郊那边去。表哥沈节是朝中罪臣,死的时候只有一卷草席裹尸,若不是有秦之的帮助,沈节的尸身估计已经埋于乱葬岗难再寻回。

    钟离景手里怀抱着一件披风,远远望去,前方车马旁有个那熟悉的身影正往马车上走,不知为何,看到是叶姝婂就不想再往前走了,一时间也停下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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