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铛冰冷的触感刺激着沈凝的神经,她感觉面上一阵燥热,像久旱的流民渴求水分般,她一时间竟有些贪恋这一抹凉意。

    她大脑无休止的放空,她发觉自己好像有点不能辨别江鸣谦在具体说些什么。

    明明江鸣谦距离她不过咫尺之间,她听得见他的每一声喘息,也看得见他的唇张张合合。

    沈凝没有说话,她侧过脸,无意识间抬起胳膊覆上自己的双眸,心间不受控地涌上诸多想法。

    其实她一直知晓自己的性子,从小被娇惯着长大,面对事情总是图一时口舌之快,往往知晓不该如此,可最后还是会选择贪图那点口头上的便宜。

    为此吃过的诸多亏她总是转眼就忘,典型的记吃不记打。

    沈凝思及此不由得自嘲一笑,五感尽失可思绪却仿若愈发清明起来,她清楚的知晓,有些事她是注定逃不脱了,可是今日过后呢?

    难道要被永远困于枕席之间,日复一日仰人鼻息,和一个她并不爱的人做尽天下最为亲密之事,然后和他共度一生,白头偕老吗?

    未免有些可笑。

    ……

    长绳缠绕在江鸣谦长指关节,随着他的动作,铃铛不间断地发出声响,他撂下那句话后便低头望沈凝的反应,可沈凝面上却淡淡的。

    如若沈凝竖起獠牙,他便磋磨一下她的性子,可她偏偏是这般反应,好似和他多说一句话,都是不堪。

    喷涌的怒意瞬间堵在胸前,灼烤着他的肺腑,他一时间,竟不知下一刻应该说些什么。

    她做着今夜以来她重复了无数遍的那个动作,偏头,防御性的姿势,躲避着他的视线。

    记得幼时他去尚书房,每每讲习结束,徐太傅总爱重复几句话。

    喜行不露于色,大事淡然。

    怒不过夺,喜不过予。

    这些年来他自认秉毅守志,笃行致远,万事不浮于面上,心思不让人知,可怎的一遇上沈凝,一切都在瞬间倾覆呢。

    她很轻易就能激怒他,唤起他的劣根性。

    先皇那老头说的果然没错。

    一身华服独坐高台,权势竟在掌握又能如何,依旧遮掩不了他是条无人教养的野狗的事实,本质还是条缺爱的蝼蚁,卑微又可怜。

    不管他如何摇尾乞怜,依旧无人爱他怜他。

    江鸣谦这么想着,上手钳住沈凝的下颌,可猝不及防的,却摸到了满手的泪水,沈凝无声地抽噎着,哭得几尽背过气去。

    似乎是知晓江鸣谦已然察觉,沈凝也没再避躲,直接哭出声来,她眼睫轻颤,泪水止不住地下坠,一滴滴砸落在江鸣谦掌心,然后化开。

    烫的江鸣谦指尖微颤,一时间有些无措。

    他静默一瞬,起身坐定,拉过衾被将沈凝包裹完全,即使他离得远了些,依旧望见沈凝团成小小一个,周身止不住的簌簌发抖。

    屋外不知何时落了雨,雨滴击打着窗户,仿若在低声吟唱着不知名的曲调,江鸣谦回神,又望了沈凝一眼。

    沈凝用衾被将她的脑袋也捂了起来,抽噎的声音也逐渐放轻,几乎不可闻。整个人不着痕迹的朝着床榻内侧靠,好似在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江鸣谦默默注视着沈凝的动作,眼神晦涩不明,他沉默着,伸手探进衾被,一把握住她的脚腕。

    他清晰地察觉出因他的动作而浑身一僵的沈凝,他没多言,自顾自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他抓着沈凝的脚腕将其在衾被中拉出,置于自己腿间,然后将铃铛自自己长指拿下,缠绕至沈凝脚腕,一圈又一圈,然后系上一个好看的结。

    做完这一切,江鸣谦终于又笑了声,他松开握着沈凝脚腕的手,沉声道:“晃一下,听个响。”

    沈凝闻言,吓了一大跳,她在心里宽慰着自己,将刚才张嬷嬷告知她的规矩在心里默念几遍,就在她鼓足勇气,准备照江鸣谦所说的做时,又听见江鸣谦笑了声。

    “罢了。”

    说完这几个字,江鸣谦重新攥紧沈凝的脚腕,将其塞进衾被,又扯着边边角角,将沈凝包裹完全。

    然后便起身走下床榻,将他有些散开的衣物拢好,转身大步走向屋外。

    沈凝只听见“哐当”的一声,屋内重新恢复寂静,沈凝心间一颤,有些不敢置信江鸣谦如此就会离开,所以一时间不敢动作。

    过了良久,她才敢转身朝屋内张望。

    江鸣谦,确实是走了。

    明明他离开,沈凝是应该高兴的,可是沈凝却紧绷着,仍处于警戒不敢放松的状态,悬于她头顶的闸刀将落不落,这才是最难以表述的压迫。

    一时间,沈凝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就这么平躺在榻上,脑海里想着明日又该如何,现下每一步如何走都处于未知的状态,人为刀俎,她为鱼肉,万事万物都被他人尽在掌控和决定,她好似想得再多……

    都是徒劳。

    过了不知道多久,门随着“吱呀”一声,又被人推开了,沈凝面色瞬间煞白一片,她不受控地吞了口口水,起身坐起,扶着塌边,朝着门所在的方位张望。

    下一瞬,沈凝听见一阵抽噎声,然后,一抹雪白的身影飞快地朝着她跑了过来,随即一把将她搂在了怀里。

    沈凝只觉泪水顺着她的脖颈下滑,她本就怕痒,不由得轻笑了声:“本宫没事,你哭得如此厉害,叫什么事啊?”

    碧秋闻言哭得更厉害了些,抽抽搭搭的一句话也说不完全,于是索性不说了,抱着沈凝哭得更大声了些。

    张嬷嬷一走进里屋便瞧见这一幕,跪下给沈凝行了个礼,便伸手去拽碧秋:“你个小蹄子,惯会没大没小!”

    “没事,张嬷嬷。”沈凝强挤出一抹浅笑:“她自幼跟着本宫,都是自家人,谈什么逾矩不逾矩的,你以后见着本宫啊,也能这般随性些,本宫倒也觉得更舒心点。”

    张嬷嬷本就强忍着自己的泪水,闻言只觉眼睛一酸,又不想在沈凝面前失态,于是背过眼抹起泪来。

    过了好一会儿,碧秋才缓过神,又跪在沈凝面前磕起头来:“奴婢该死,白承公主这么多年的恩,一点用也没有,您受了委屈,奴婢竟什么也做不了。”

    碧秋说着,只觉鼻子一酸,险些又落下泪来。

    这段时日她看着公主和驸马的关系日渐紧张,她只等着公主和驸马和离后便跟着公主去随便什么地方一起生活,她到时候好好侍候公主,绝不再让她受丁点委屈。

    原本想着今日公主生辰一过,驸马便会放过公主,她们就能离开这儿,可这怎的愈发糟糕起来。

    刚才她在后厨备着公主爱吃的吃食,却被张嬷嬷火急火燎地拽出,听明白缘由后她只觉眼前一黑。

    她家公主这是遭的什么罪啊。

    沈凝有些无奈地笑了声,她轻抚碧秋额前的碎发,将她扶了起来:“说的什么傻话,他是天子啊,这世间又有谁能将他怎么样呢。”

    说着沈凝望向张嬷嬷,轻声问她:“他去哪了?嬷嬷可知晓?他是离开将军府了吗?走之时,可有说些什么?”

    “回公主,陛下离府了,老奴估摸着陛下应该是回宫了,陛下走之前,只说让老奴好好侍候您,别的一概没有提及。”

    沈凝“哦”了声,又问了句:“嬷嬷可知晓驸马现下身在何处?”

    “回禀公主,这个老奴就……”张嬷嬷刚说了一半,就被碧秋打断了,她望着沈凝道:“这个奴婢知晓,奴婢那会儿见李公公将驸马带走了。”

    “李公公?”

    “是。”

    沈凝闻言,只觉心下一阵烦乱,她低头轻柔着眉心,这时碧秋又有些不解地望向张嬷嬷。

    “明日好似就是陛下大婚,陛下这婚,还会不会……”

    碧秋说到这儿,顿觉失言,飞快地闭上了嘴,可是她要传达的意思几人心下确是门清的。

    沈凝抬头望了张嬷嬷一眼,张嬷嬷叹了口气。

    沈凝心间瞬间有了答案。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瞬间没有了再交谈下去的心思,有些懒懒的伏在塌边:“你们下去吧,本宫想一个人静一会儿。”

    “可是奴婢不放心您一个人……”碧秋站在原地,不愿意挪动丝毫的模样。

    张嬷嬷见状白了碧秋一眼,一把拽过碧秋就朝外走:“你个小蹄子,愈发大胆了,看我今个不好好教训你!”

    沈凝望着俩人,轻笑了声,听着关门声响起,她重新转过身望着墙面出神。

    一夜无眠。

    第二日清早,沈凝头疼得厉害,身边又没衣物,她在榻上动弹不得,只得唤了碧秋好几声。

    “碧秋,碧秋。”

    碧秋好一会儿才跑进来,抱着一堆东西,见着沈凝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沈凝叹了口气:“有话直说,本宫无事。”

    碧秋应了声:“宫里今日派人送了这件衣物来,说让公主穿戴好后,便立刻进宫,说今日宫里举办了个什么游园会?还是别的什么,那来传消息的小公公也没说清楚,奴婢具体也不知晓,真是给奴婢气坏了。”

    沈凝闻言,“哦”了声,面上没有丝毫起伏,“没事儿,去了就知晓了,替本宫梳妆吧。”

    “是。”

    ……

    朝晖堂。

    沈凝进宫的这一路上,她想了诸多可能,好的,坏的,各种天马行空的,离谱的。

    可她怎的也没想到,她一跨进殿门,望见的是这样一幕。

    驸马、郭述言、李衔久还有皇兄,几人齐刷刷的眼神正好整以暇地,落在她所在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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