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皓禁足王妃,封了其所住的凤栖院,除每日吃食供应外,任何人不得进出,也不许太医来瞧病,他实在难以咽下这口气,断不肯就此罢休,不能亲手杀了王妃,索性让她缠绵病榻,最好能借此机会不治而亡,为他的玥儿抵命。

    殊不知此刻他的玥儿正病恹恹歪在软榻上,被院子外头给“自己”办白事的丧乐之声吵得头疼欲裂。

    “王爷也太绝情了,不仅不给您请大夫,还大张旗鼓地在院子里办丧事,这不是咒您嘛!”知琴一边替自家主子鸣不平,一边替她轻揉着太阳穴,试图以此法帮她缓解头疼之症。

    青玥倒真希望他能把王妃的魂召回来,或者干脆把自己催走,还少受折磨些。

    “算了,他也是为侧妃伤心。”青玥素来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人,招呼知琴扶她到书案前伺候笔墨,强撑着这副虚弱的身体写完一封陈情书。

    “午饭时候拿些银两打点送饭的小厮,一定将此信交到王爷手中”,青玥再三嘱咐。

    希望宇文皓看过信能明白真相。

    晚饭时候小厮回话,他将信转交给王爷身边的侍从子玄,眼瞅着王爷拿过信直接丢进了做法事的火盆中。

    青玥气得躬身好一阵咳嗽,再抬头又见知琴脸上挂着两行泪。

    心说丫头衷心是衷心,真爱哭啊。看来当务之急是把身子先调养好,不然就算不被宇文皓折磨死,也得被这丫头的眼泪淹了。

    “王……咳,我还有私房钱吧?”青玥伏在知琴耳边低声问。

    知琴眼泪还没来得及收回去,愣愣地点了点头,“奴婢给王妃收着呢。”

    “那就好。多拿些给小厮,托他们偷偷去外面抓几包药回来,冒风险的事儿,别吝啬赏钱。”

    一听说要治病,知琴立马抹干了眼泪连连答应,不一会儿就抱着个精致匣子出来,青玥本以为里面无非是女儿家的珠宝首饰,打开看,竟然是一盒银票。

    她果然是个穷人。

    害怕自己太过震惊露了馅,赶忙合上盖子,交代知琴一些买药的细节,尽量将病症讲得仔细些。

    病要治,信要送。

    青玥又连着送了几日陈情信皆不见回音,最后连小厮都断不肯再帮忙,说王爷发了好大的脾气,还放下话:若再有人敢替王妃传信,直接乱棍打死。

    好在小厮办事靠谱,偷偷带回来的药几副下去,青玥的症状见好,每日能不靠人搀扶在院中闲转片刻。

    这院子布局上同她原来住得没什么差别,可惜太规律整洁了,缺了些花草和落叶堆。没有可供侍弄的对象,青玥或漫无目的地来回踱步,或痴痴抬头望天空,偶然随风飘落几片梧桐叶子,都能令她欣喜。

    入了冬阳光都变得雾蒙蒙,像裹着一层薄纱。

    恰如她和宇文皓的初次见面,一纱之隔,她勘破少年郎满腹愁怨,以夫子之言相劝:“虽覆一篑,进,吾往也!”

    少年郎展颜:“姑娘一语,可值千金。”

    青玥觉得如今自己的情形和那日的宇文皓大抵相同,当初选择随他入王府,亦如平地堆山——进,吾往矣。

    一时情难自已,捡了两片飘落的树叶回房间,执笔处,两行娟秀的小楷跃然其上。

    ——解语花锁深深院

    ——缱绻双燕,何日玉楼相见?

    此计不成再寻他法,一墙可阻书信,难隔琴音。青玥最擅琵琶,一曲《夕阳箫鼓》名动上京,至今无人可比,此曲就是最好的证明。

    王妃房中只有一架古琴,她琢磨了两日方勉强把琵琶曲转为古曲的谱子,又教人将琴挪到院中,和着风声弹奏。原是泛舟游春江,碧波荡花影的美好愿景,此时多了几分苍凉。

    曲意弦音虽不能完全相同,柔美婉转,宁静优雅的情调也算传神。

    “王妃,去屋里弹吧。”知琴心疼主子大病未愈就在冷风里坐着。

    “此情此景才更动人。”她自小孤苦,与从前为生计漂泊求存之苦相比,这些算得了什么。

    “您又是何苦呢,这些法子从前都没能引来王爷,如今怕更难了。”

    从前?王妃从前竟也如此吗?

    似是有寒风偷偷钻了空子刺进她如今的身体里,青玥分不清是谁的心在疼。

    “谁允许你弹这首曲子的?”昨日情形紧迫未多在意,青玥此时再看宇文皓,发觉他清减许多,脸庞线条愈加分明,浑身透着一股子雕塑般的凌厉之色,眼里不见往日光辉。

    他虽脾气暴躁,但从前每每望向青玥,眼中都闪着光芒。

    “若不是此曲,王爷如何肯见妾身?”她有些心疼,克制住起身抱他的冲动,缓缓开口。

    “无论你怎么学,都不会变成她!”

    “如果说我就是青玥呢?”

    “啪!”青玥身子虚弱,宇文皓卯足了力道打下来,她根本承受不住,从凳子上摔下。

    从前只知王妃苏氏不受宠,易地而处,青玥忽感郎君凉薄原是如此苦涩又无人可倾诉,紫云说的没错,她实是被宇文皓偏爱的久了。

    瞧这情形,她越努力用青玥所长来自证,越容易将他激怒,宇文皓只会觉得是王妃在耍心机。

    反正她只求帮他成事后恢复自由身,用谁的身份都一样。

    忖度过后,青玥扶着凳子欲起身,无奈双手使不上力气,知琴知瑟早得了她的吩咐不叫她们不得出来,院中仅有他们二人。

    索性破罐子破摔,直接倚着凳子,维持一副病弱不堪的姿态。

    “妾身同样可以帮王爷得到您想要的。”

    宇文皓冷哼一声,不作回答。

    “能将太后的棋子挪为己用,何乐而不为呢?”她知他想要什么,自然要把话说到对方心坎上。

    “本王凭什么信你?”宇文拓闻言,狐疑地打量她。虽不会轻信她,但说到底这些年王妃也没真做过对不起他的事情,落水一事也无证据定论,苏芷始终是他的王妃,若真能为自己所用,这局面说不定能有所改变。

    “过两日便是入宫朝见太后的日子,妾身自会向王爷证明。”她盈盈一笑,仰头对上他的目光。

    女子的眼神莫名让他难以抗拒,伸手握上她的胳膊,施力将其从地上拽起来。

    “那就请王妃谨记身份。”

    “谢过王爷。”青玥欠身行礼,目送他离开。

    皇帝以太子之尊登基后,其余兄弟受封大小郡王各自赴任封地,独独宁王这位与皇上一母所出的幼弟被留在上京,封为亲王。天下人以为宁王备受皇上太后偏爱才独享荣宠,还能依照规矩每月初一携夫人进宫向太后请安,以尽孝道。

    事实上除当事人外,无人知晓太后的偏爱从来都只给皇帝。

    皇帝宇文曦是先皇为皇子时所得的第一个孩子,潜邸妃妾不多,无其他子嗣,那些年的好光景不仅宇文曦能独享父母宠爱,也是太后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她把所有目光和爱都给了这个孩子。

    宇文皓只是她用来夺回先皇宠爱的工具,先皇越是偏爱幼子,她越明白丈夫凉薄,早不是从前的恩爱夫妻,更是在感知到先皇有意废太子改立宇文皓后,故意骄纵,惯得他时时触怒龙颜。

    可怜宁王表面风光无限,背地里被母亲兄长联手陷害。

    这是青玥第一次进宫,从前她出身不好,不得太后待见,没资格也没机会入宫觐见。

    从步入宫门到行至太后殿中,一路上她没忍住频频偷瞄周遭,富丽堂皇的宫殿巍峨林立,每一个角落都弥漫着璀璨金光和威严气息,青玥不由得贴紧了身边的人。

    回过头来发现宇文皓正皱眉看她,欲拨开她的肩膀。

    青玥不退反进,握住宇文皓的手,凑近了用只两人听见的声音说:“王爷,做戏做全套。”

    太后从屏风后出来,看见的便是如此亲昵的两人。

    “儿臣给母后请安。”太后在大殿正中坐下,宇文皓与青玥恭敬行礼,得了太后准许后二人在侧位落座。

    “哀家知皓儿爱重侧妃,可身体要紧,不可过度伤怀。”

    “遵母后教诲。”宇文皓淡淡的应了,不见丝毫情感。

    “斯人已逝,你该多珍惜身边之人才是,哀家瞧着王妃也清瘦许多。”太后又将目光和话头引向一旁的青玥。

    “回禀太后,都是臣妾不好。自臣妾落水,王爷日日衣不解带地照看,这才身形消瘦,未能照顾好王爷,请太后责罚。”青玥起身下蹲请罪,话语间尽是为自家王爷的开脱之词。

    “你素来乖巧,如今能与皓儿夫妻和睦,彼此照应,哀家高兴,何谈怪罪呢?”

    “托太后的福,臣妾才能心愿得偿,定不负太后教导。”

    起身时青玥特意停顿片刻,等宇文皓会意,伸手相扶才起身回到座位上。

    “等到王妃身子好些,可常来宫里陪哀家说说话。”太后虽诧异二人关系竟如此亲密,面上依旧不漏痕迹,闲扯几句关怀,又拔了头上的金簪嘉奖青玥的懂事知礼,青玥和宇文皓一同起身谢礼。

    “好了,哀家也乏了,你们也早些回吧。”

    在宫里同太后说这许久的话,又频频请安见礼,耗费青玥不少心神和气力,为防被人看出端倪,她强撑着出了宫门回到马车里,才虚虚靠着车身喘息。

    幸而不虚此行,得了太后“可常进宫”的旨意,她这颗棋子终于有发挥作用的时候,她目光瞥向一旁的人,宇文皓双目微阖,双唇紧抿成线,没有丝毫要夸奖她的意思,青玥无力纠缠,依样闭目养神。

    马车颠簸,青玥随之左右摇摆,将一只手垫在头下才免了磕碰。

    宇文皓被身旁的动静扰的睁开眼,见她面色苍白,于心不忍,面上又故作正经,挺直了身板道:“念你今日表现不错,本王肩膀可借你靠一下。”

    青玥实在没有多余力气说话,勾唇浅淡一笑以表谢意,听话地往身边挪了挪,枕着他的肩膀重新阖上双眼。

    衣衫上熟悉的气息使她很快进入梦乡。

    她梦见自己回到了原来的身体里,继续当她的闲散侧妃和解语花,侍花弄草,弹琴作画,无限逍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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