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禄七素白的手上,虚虚握着的青白玉杯掉到地面,四分五裂,不见昔日荣光宝气。

    她笃定道:“你偷听了。”

    但转瞬,她又反应过来,恢复一位神仙真人的高洁不可攀模样。

    应禄七挂起菩萨面庞:“如今陈司业已娶,即便我同他曾有些风言风语,但这又如何?只不过是些许风花雪月罢了。”

    “况且,你此举无非要本宫做刀,但你也知本宫菩萨心肠,如何能因为情爱,伤害人家祝姑娘?”

    柳引才似是一怔,而后没绷住,噗嗤笑出来,似是初雪消融:“公主应当听过我的名声,神机妙算洞若观火,天下事都逃不过我的法眼。”

    “如今既直白地同您漏了底牌,您也莫要藏着掖着自己的本性,我只在乎祝圆。”

    他话一落,应禄七明了自己被揶揄了,也觉着自己方才犯蠢。

    她本想暗地作妖,查不到她头上,但如今怕也是不行了。

    这柳引才要她入局。

    为赢回主导局面,她学着那些机关大臣谈判的模样,淡笑地直击要害:“那公子需本宫做什么?”

    柳引才不在坐落于高台之下。

    他起身,一步一步,同高台之上的应禄七平视。

    “现下你我是平等的关系,莫要一口一个本宫了。”

    “我想得到祝圆,你想锁住陈扶上,我会告诉你祝圆的一切行踪,服从我,便好。”

    被他的冒犯之举吓一跳,应禄七连连后退,想怒斥,却发现自己的私心,让她得对柳引才毕恭毕敬。

    面前男人明明是温润尔雅的长相,此时却显得,分外腹黑,眸子氤氲着野兽般的势在必得。

    柳引才显现出攻击性,压着应禄七薄弱的肩膀。

    高台之上的公主,就这?

    他那表哥,身在福中不知福,眼瞎心盲,怎么配拥有祝圆?

    *

    次日清晨,晨鼓将响。

    祝圆早早便起身,在柴房外的一片空地,开始练功。

    结果一套功法还未通体,便被急慌慌的几位仆妇破了柴房门,来势汹汹。

    祝圆自从听到动静,便歇下做军体拳的动作,恢复成了那个无才无德的纨绔模样,躺在柴跺上,哭唧唧地仰头大睡。

    这使得仆妇们果然嗤笑,似乎被嘱咐了什么,她们立马收敛了这幅模样,表面功夫做得极棒。

    一见众仆妇进屋,祝圆故作警惕状:“你们不会又要来蹉跎我的?”

    仆妇眉眼相传,而后连连展颜。

    领头的道:“娘子苦尽甘来,是主母要唤您去前厅好好叙叙旧呢。”

    祝圆震撼于陈扶上的迅捷,而表面上,兔起鹘落地显现一个粗蠢不经事的模样:“真的?!那可多谢嬷嬷、姐姐们了!”

    寻常女子笑不露齿,但祝圆却格外开怀,言辞间尽是小家子气。

    见面前的诸位仆妇那副趾高气扬不在乎的模样,祝圆暗自松口气。

    只是不知陈夫人此番又会如何变着花样地折磨她?或是利益牵扯?

    *

    正厅前院,陈国舅一早便上朝去了,整个陈府都被陈夫人严密地把持着,尽显气派。

    若是说唯一松懈的那个,便是二房。

    祝圆一进屋子,便直慌慌地跪在主位下,陈夫人的膝前,俨然一副受过敲打后夹紧尾巴的模样。

    陈夫人对她这幅卑躬屈膝的样子吓得一怔,而后气定神闲道:“祝姑娘可不必要如此,这要是传出什么事,我家扶上,不得来找母亲我。”

    知她是在阴阳怪气,祝圆也全全受着。

    她一挤,眼泪便哗啦啦地从眼眶中滑下来,如泣如诉:“母亲,媳妇在柴房受够了劈柴的营生,是母亲宽宏大量,教导有方,这不才让扶上把媳妇放出来了。”

    听她这抽抽搭搭的话,陈夫人面色一沉,这不就是说关押处罚祝圆的她小肚鸡肠,教导无方?

    转念一想,看祝圆这窝囊样,又觉着她不可能有这般的本事。

    于是,陈夫人倒也换了副面孔。

    她似是慈爱的长辈般,将祝圆从地上扶起,只是眼神中闪过几分厌弃。

    祝圆不明所以。

    而陈夫人先是体恤了祝圆一二,收获她感恩戴德的回话后,便一改这幅气定神闲的模样,开始频频叹气。

    然而祝圆是明白陈夫人定然又有求于人,便装傻,痴呆般地不是望向窗外。

    陈夫人扶额苦笑:“唉,最近可真是苦闷得很。”

    祝圆傻笑:“是啊母亲,我也苦闷得很。”

    陈夫人被蠢到,见她不接话,不死心,又道:“我可谓诸事缠身,要是能有人替我分忧解难便好了。”

    祝圆羞赧:“谁不是呢?”

    陈夫人:“……”

    她心中怒骂,这蠢货!

    便努力压下翻白眼的功夫,干脆直来直去地点明:“祝姑娘,如今我不给你安排那些磨人性子的苦活,也是需要些报酬还愿的。”

    祝圆默默叹气,她本身还以为陈夫人定然会弯弯绕绕,她躲过去也就没事了。

    谁料如今竟直说?

    看来事情还不小。

    在祝圆心都揪起来了的时候,陈夫人淡然开口:“我记着你有个暗卫神通广大?”

    祝圆斟酌一二,干脆直白说明:“是有个暗卫,厉害得很。”

    “不过已然入国子监做武学博士了,母亲问这做什么?”

    陈夫人眼神一凛,她声音都提高几分:“你竟让她去了?”

    祝圆真诚:“这不是媳妇经母亲的教导,明白不能强势,这便改头换面,让她去酬愿,做国子监的武学博士才是前途坦荡啊!”

    陈夫人气急攻心,命令道:“不行,你得把那暗卫要回来。”

    祝圆不解:“为何?”

    陈夫人吁口气。

    静谧半响,她直接道:“我得为二郎谋算。”

    “你那暗卫精通武艺,而把你那暗卫送往军营,那二郎便能在军营谋个好职位,也不必浑浑噩噩。”

    对此举,祝圆沉默良久。

    最终震惊到无以复加。

    她只以为是陈夫人不懂这些弯弯绕绕,便细致地解释:“可母亲,扶上是国子监的司业,我们最起码在外人看来夫妇一体。”

    “如果我如今出尔反尔,你让陈夫人如何在国子监立足?”

    陈夫人低下头,似是认真听进耳朵了,又似在想如何达到自己的目的。

    俄顷,陈夫人锐利的鹰眼盯着她,但还是已然将语气调整,尽力温柔地卖惨,显现出鬓角的几分白发:“你知道的,扶上自幼突出,不论是科举还是做国子监的司业,那个不是翘楚?”

    “但异安不同,他生性不羁,需要我护着,我为他谋算。”

    望着陈夫人干涩的嘴唇,祝圆只觉着滑天下之大稽。

    她想过陈夫人偏心,但陈夫人已然成了魔怔的模样。

    祝圆冷下脸:“即便让扶上难做人?”

    陈夫人不语,也少了些盛气凌人。

    祝圆扭头便走。

    即便不是为了任务,她也不会答应的。

    这都什么人?

    *

    然而,祝圆不知陈夫人是如何想的。

    她本身都已然做好了受其蹉跎、两边跑的准备。

    谁料空等了一上午,却丝毫不见陈夫人反难的场面,反而是等到了苏安几人的盛情邀约。

    葡萄将邀约带到祝圆面前。

    一套服饰和一堆礼品,以及一份身契。

    祝圆一一签署。

    教学时间是在半月后,也便是新学期的第一日。

    祝圆完活后,望向发呆的葡萄:“葡萄,等新学期,你也要入学了!”

    葡萄似乎不可置信,她眼含热泪:“我现下才反应过来。”

    “这几日我一直困于前些年,那时候的冲劲,如今实现了目的,却恍恍惚惚……”

    “我真的切切实实抓住了京都国子监的影子,从一个庶民!这多亏了姑娘!!”

    祝圆真心实意告诉她:“其实我如今能有坚实的目的,也是因为你的特立独行。”

    谢谢你啊,小葡萄。

    二人嬉闹起来,欢笑声久久不散,情谊更加深厚。

    *

    半月后,京都国子监是也。

    祝圆这半个月丝毫没有进展,包括柳引才那边,这群前朝余孽的大老粗,此次却这般细致,没留下丝毫痕迹。

    同陈扶上也几乎未曾见过,只剩下寥寥的记忆,点头之交。

    曾经升起的怪异感觉,就祝圆来看,也几乎消失殆尽。

    她带上自己那副铜面具,想夹着尾巴入国子监,不带走一片云彩。

    然而命运不让她低调。

    祝圆呆呆愣愣地望着成风派人来接送的高头大马车,惊掉了下巴。

    马车头上簪花,精神抖擞,香珠跨于四角,迎风灵动,尽显奢豪做派。

    而马车上还挂着招幡,六个大字极其醒目:蒙面女将是也。

    祝圆:“……”

    忽然不是很想去了。

    硬着头皮,祝圆踏上了这座摇摇晃晃、尽显威风的宝马香车。

    一路被人议论纷纷,祝圆头差点埋进地里。

    不过这时,多半是真心祝愿的赞叹。

    祝圆恍惚间想起,葡萄似乎在京都投过故事栏,她蒙面女将的事宜传遍京都。

    而听着如今大街上的争议,祝圆大致明白。

    多半是这招幡惹人注目。

    毕竟蒙面女将这个话本,可是在京都人心里排得上号的,谁能碰瓷?

    然而,下车的境遇,却祝圆在大街上遭受的非议不同。

    马车到达国子监后,祝圆却发现,国子监原本还嬉闹的学生,在见到她的马车后,纷纷避而远之。

    甚至还有阴阳怪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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