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同那给人熟悉感极重的莽汉两两对视,高手过招。

    短暂的一瞬,祝圆便挪开了视线。

    那日在石牛山逃窜的首领,莫不就是这位莽汉。

    见几人气势汹汹,祝圆压下心中疑惑,面上分毫不显,她真诚问道:“您几位是来欢迎我的吗?”

    原本以为她会咄咄逼人的,自乱阵脚的几位国子监男博士:???

    领头的那位博士,眼神促狭,双眸精明,手上还抱着个厚重的算盘,他当即便生了怒气:“我们有什么可欢迎你的?”

    闻此言,祝圆面上更加柔和了,她一歪头:“啊,您在讲什么呀?我一介女流入了男博士扎堆的国子监,岂不是女中豪杰?你们自然要来欢迎我的呀。”

    面前几位五大三粗咄咄逼人的男子皆是一愣。

    抱着算盘生得精明的那位男子,脑子转得快,最先反应过来,把老大一个的算盘换个胳膊缓解酸痛,而后一跺脚:“你这叫违背伦理纲常!”

    因讲话气势过猛,算盘珠子啪啪响。

    祝圆一下瞪圆了眼睛:“这么说来,您是不欢迎我了?”

    还没等算盘男回话,祝圆紧接着又堵人嘴:“那你们为什么能做书院的夫子呢?”

    算盘男义正言辞:“自是因为我们为顶天立地的男儿,你怎么能抛头露面呢?”

    祝圆岔开话头,突兀且好学问了一句:“那我想请教一二,各科夫子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算盘男倒也不吝啬:“那自是教书育人,让学子圆满在考官手底下结业。”

    听了这话,祝圆可惜地道:“那您这大男儿去找陛下理论吧,圣上可是专门让我去做武学科目的考官呢。”

    众人:“……”

    过了这般久,那位给人熟悉感极强的莽汉总算吱声:“莫要油嘴滑舌,看真本事才好。”

    声音不像,不过本朝换声的法子多如牛毛,这并不能洗清楚这位莽汉的嫌疑。

    祝圆虽已然知晓他的身份,但还是故作好奇:“哦,您是?”

    莽汉冷哼:“你永远比拟不上的武学博士。”

    祝圆了然,会心一笑。

    *

    武学值房设置在宽广的马场上,尘土飞扬,辽阔无际,足以见证马场到底有多受朝廷重视。

    祝圆身着劲装,飒爽地于马场中央,姿态挺立,对比身旁的莽汉,倒有几分仙风道骨之意。

    而此次比试,正直众多学子之前。

    武学博士讲明诉求:“你没什么必要来这,三级班我一人便能全权负责。”

    祝圆表示理解,她问:“那我们要比试什么?”

    身姿莽撞的武学博士阴恻恻一笑:“相扑。”

    此话一出,包括曾经对祝圆有意见的众多学子都觉着不是很公平。

    毕竟从任何视角来看,两位的身形相差太大,一个娇小,一个大块头,这怎么行?

    似是听到学生们的窃窃私语,武学博士给出一个看似有理的理由:“战场不论男女,而这位祝博士能有此般殊荣,不打败我,如何能让众人信服?”

    “失败,你便退出。”

    祝圆:“那你不退?”

    武学男博士:“我是太学塞来的,想退也退不了。”

    祝圆不禁被这种人无耻到了。

    但也因此浮现出了些许怀疑。

    如今中原武学以轻巧灵活为主,而只有前朝的尚武之风是以体型压倒,并无多少章法,靠着莽劲压倒众人,打下的天下。

    而这人一开始便提出要进行相扑这种有利于他的,注重力量,更是让人怀疑。

    而且,若只是一群封建礼教的老古董,早就冒死谏言去了,而为什么如此执着于将她赶出国子监?

    莫不是知道了什么,或者利用这片广阔的武学值房,行某些腌臜事?

    祝圆收敛思绪。

    她心生一计,可以略微试探一二。

    所有人都以为,祝圆面对这个大块头,会头皮发麻。

    然而,当武学男博士冲向祝圆时,众学生却只见到祝圆略微一伸手,都没碰到他,这大块头便一个激灵,随即倒地不起。

    而祝圆趁机上前,拿出随身携带的铁铐,将其绑了个严严实实。

    全程行云流水。

    此番操作,看呆了所有人。

    学生、祭酒、几位男博士,都目瞪口呆。

    直到医师赶忙上前探查伤口要害,众人才反应过来。

    算盘男震惊:“你这妖女使得什么阴招?这叫胜之不武啊!”

    面对全场的质疑,和几道担忧的目光。

    祝圆笑靥如花,对答如流:“你猜,读书的学生为什么要开个武学?”

    算盘男:“那自是强身健体。”

    苏安此时见祝圆有难,也上前排解:“但直接原因,是当年我们被贼人掳去,毫无还手之力。”

    祝圆认同:“所以说,让学生们如何虎口逃生,如何自保才是重中之重,我三下五除二便制服敌方,你有何要质疑的?”

    算盘男败下阵来,张张嘴,却道不明什么话头。

    面对还懵的学生,祝圆借着今日上午对武学值房的了解,拿个人形托来示范。

    她微微一笑:“你们也想知道为何一个大块头能在这么短小的时间里倒下吧?”

    她掀起自己的衣袖,露出满袖子的银针、迷药。

    “男女天生的力气差距我改变不了,但我可以选择女子适合的方式致胜。”

    而此情此景,让众多看过蒙面女将话本的人对上情景。

    话本里的蒙面女将,不就是这般的英勇神武,选取最适合的方式?

    并且话本曾提过一嘴,蒙面女将,是有原型的。

    祭酒见学生们眼冒金光,他摇摇头,傲娇地跑过来。

    “老夫嫉恶如仇你们知道,怎么会纵容关系户呢?老夫只会惜才罢了。”

    ……

    祝圆莫名觉得,国子监那些窃窃私语的声音微弱了下去。

    而苏安三人外带葡萄,他们却个个昂首挺胸,精神抖擞地给众人高谈阔论。

    祝圆一听,好家伙。

    口碑大逆转。

    个个都在吹她的彩虹屁。

    还有几位学生见了她便羞愧的。

    祝圆觉着,这些学生还是心性单纯,她得给他们开导一二。

    然而中途,却今晨来迎接她的傅揆劫走。

    傅揆乖顺,仰着笑脸对她道:“多谢祝博士今晨能及时止损。”

    还作势往祝圆的袖子里戳,硬是要给她塞一个荷包。

    祝圆一惊,被他前后的转变给吓到了。

    这个年龄段再敢爱敢恨,也不至于从一个小少年,到一位互相推搡着要付饭钱的山东伙计啊。

    但祝圆知道她不能白白收了这荷包。

    既然是学生道歉的东西,也不是多么价值连城,祝圆收了便收了。

    她接过荷包,叹息一声。

    而后在身上摸索出个上次陈扶上送的水上浮,玲珑小巧,她一直随身戴在袖口里,只为在做任务遇到溪水时看看假鸭子在水上畅游的场面。

    祝圆干脆把这个给他了。

    “多谢你的荷包。”

    “喏,好好上进。”

    傅揆微笑转身,而后,眼神晦暗不明。

    *

    因为被傅揆的突然袭击耽误时间,祝圆回到率性堂时,已然到了散学时。

    祝圆叫上满脸春光的葡萄,上了那辆拉风的马车,埋着头,极为不好意思,但也实属没有其他的法子了。

    毕竟葡萄背着一个木匣子,里面全是成堆的作业,没法和她一块步行。

    行至半路,祝圆便下了马车,从角门子回了柴房。

    她将军府的名声还是有些用处的,外加陈扶上的有心相护,祝圆暂且居住的柴房,一日没被人打扰,安然自得。

    然而,祝圆在换衣后,来到柴房门前,却见到了静静伫立的陈扶上。

    陈扶上仍旧是缠他那副叆叇,双手背着,姿态挺立,肤色惨白。

    祝圆不知为何,见到陈扶上,下意识腿一软。

    已然半月未见,但陈扶上一直会给她送好吃的小果子,祝圆的心中愈发怪异,发怵不仅。

    但劳累的一日,她在见到熟人的时候,还是有些许欣喜的。

    她想着,这一定是熟人的原因。

    步伐不免加快了几步。

    但凑近一瞧,却发现陈扶上的脸色仍旧淡漠,却浑身绷紧,眸中蕴含着些许荒凉。

    他浑身冷冰,没了前些日子冰雪初融的淡然。

    他喜怒不形于色,只道:“你我单独详谈。”

    祝圆懵懵懂懂,下意识问:“什么意思?”

    陈扶上却只是留下一个背影,一片青色的衣袍。

    祝圆努努嘴,只觉得之前什么冰雪初融全然都是假的。

    腹诽归腹诽,祝圆隐隐约约感知到是极大的祸事,让看家护院的两位不要放任何人进柴房,而后紧随着他的背影。

    祝圆跌跌撞撞,她见陈扶上步伐迈得大,白日在国子监久违威风的感觉本身是喜上眉梢,但如今却只得到陈扶上这种的丑脸。

    她矫情地有些委屈,喊:“慢点。”

    陈扶上不理她,背影决绝。

    待到祝圆一入门,两人被隔绝于屋内。

    柴房只有个柴跺,漆黑寂阒不见人影,祝圆只能见到陈扶上被夕阳勾勒的一抹镜光冷冽。

    陈扶上把门关紧,却只是盯着她不语。

    祝圆被这般冷漠对待,也恼怒了,她见这人奇奇怪怪不讲话,便要阔步离开。

    然而却被陈扶上手上随手拿着的戒尺拦住双腿。

    祝圆愤恨:“陈大哥,您这是作何?”

    陈扶上双手托腮,有一搭没一搭地用戒尺,敲打着她的双膝。

    祝圆吃痛,连连往后退了几步。

    陈扶上嗤笑:“吃痛了,知道躲开?”

    “那公主被按在咯吱作响的木床上,她金枝玉叶,如何去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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