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甲米府码头。

    白鸟麻惠生长着细小红疹的双颊上浮现出灰白的脸色,她两眼发直一脸麻木地下了渡船,行尸走肉般拎着自己那个波尔多红的行李箱加快脚步走到不会阻碍行人通行的石柱边上,倚靠着建筑物默默蹲下。

    压切长谷部买完矿泉水回来,就看见她鹌鹑似的缩在柱下阴影中。

    他走到她面前,有些担心,“主?”

    “别说话。”白鸟麻惠发丝贴在额边颈侧,涔涔的冷汗浸湿了背后和腋下大片的衣料,被海风一吹浑身发颤,两条手臂上酥酥麻麻全是鸡皮疙瘩。她忍住小腹酸胀和眼前闪现的金星,集中精神提醒压切长谷部,“再说,我就要吐了。”

    正因她向来晕车不晕船,这次才想也没想选择水路交通,没料到身体反应会如此剧烈,在经过行程近一百八十多分钟的反思后,白鸟麻惠痛定思痛把罪魁祸首应归结为昨晚被她误点的柠檬鸡尾酒。——她对酒精过敏是不仅限于本丸通晓,而令每一个和她有过交集的人众所周知的特点。

    区别于他人把“酒精过敏”一说当作酒桌上推脱的托词,她饮酒后脸上身上就会立竿见影呈现出的大块红斑和星星点点的疹子,无疑是其不善饮酒的最好铁证。以至于在与之熟识的亲友中,不乏有人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拿她的名字当做比小杯更小杯的计量单位使用。

    但即使如此,区区一杯鸡尾酒竟然能产生这样持久的影响,在她自己看来也有些过于夸张。

    压切长谷部害怕自己自作主张的碰触会画蛇添足,让对方加剧不快,只好先把水拧开递去,陪在边上嘘寒问暖,“您感觉怎么样,喝点水会不会好一些?”

    “算是好一点儿了吧……”女孩儿垂头丧气,用水漱了漱口,只有吞咽时感觉稍好一些。

    她仰起脑袋,作为上级却用请示的口气询问长谷部:“我们今天白天可以先回酒店休息几个小时吗?”

    “您这样子当然得好好休整。”酒店派来接应的人在不远处的车道上对两人招手,虽然白鸟麻惠刚才明言好受些了,可压切长谷部还是放不下心,他蹲下-身,慢慢把白鸟麻惠背在身后,等待酒店方来人帮拿随身行李。

    白鸟麻惠看上去不领情,无力且急切地拍打压切长谷部后背,挣扎起来,“不要背,不要背,不要背我!”

    “您别乱动。”压切长谷部只当她不好意思,想也没想就动用上武力值压制,又往上颠了颠。

    可怜白鸟麻惠本就强压着吐意,被下属好心办坏事一背一顶,胃中才平息不到三十秒又翻江倒海起来,当即偏开头“呜哇”一声——不幸中的万幸,好险没吐在压切长谷部身上。

    压切长谷部愧疚难当:“……是我考虑不周,这就放您下来。”

    “不,”白鸟麻惠气若游丝道,“现在我真没力气靠自己走了。”

    *

    一番混乱颠簸后,终于双双回到下榻的酒店,压切长谷部生怕白鸟麻惠再出什么事,一直守在她的五步之内。

    白鸟麻惠躺倒床上,一脸生无可恋:“长谷部,可以帮我从冰箱里拿一罐芬达吗,可乐也行?”

    “不行。”压切长谷部不假思索拒绝了她的请求,“您刚吐过,又没进食,现在不适合饮用冰镇碳酸饮料。”

    她试图说服他:“可乐里含有咖啡因,可以缓解头晕哦。”

    压切长谷部才不会上她的当:“我打电话请前台给您送一罐常温的过来。”

    “……那不用了。”白鸟麻惠幽幽咕哝一声,合眼把头偏朝另一边。

    压切长谷部从床头柜上找到遥控器,把大开的窗帘合上,防止午间的强光影响到白鸟麻惠的休息质量。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守望着自己虚弱的审神者,暗叹血肉之躯的人类真是很脆弱的生物,即使是面前少女这样经过层层关卡选拔出来的超常之人,也免不了被各种各样的疾病和先天不足所拖累。

    “长谷部……”

    “主?”

    白鸟麻惠实在太难受了,恳请道:“你可不可以坐到我旁边,让我靠一下?”

    人在生病的时候总是会更脆弱、更需要陪伴,长谷部可以理解,并如她所愿坐了过去,察觉到白鸟麻惠软和的目光,更是心领神会地托住她的脑袋放在自己的腿上。

    白鸟麻惠幼兽般欲哭无泪地呜了声,就着当下的高度一翻身把脸埋在了压切长谷部的腹部,抱住他的腰放松下来。

    对方意识到白鸟麻惠在朝他寻求安慰,不禁也松了口气流露出几分关爱,抬起手在她的后背一下一下缓慢而轻柔地拍抚着。

    “对不起,”白鸟麻惠的声音闷闷的,“作为你的审神者,不仅拖延了任务进度,还要长谷部费心照顾。”

    她自嘲说:“对不起,以后大家不用尊称我为‘主’了,直接叫我小点心吧——我是废物小点心。”

    压切长谷部手下一顿,尽管没有明说,但压抑的语气表明了他对此的不悦:“您是我的主人,是本丸刀剑们从始至终要效忠的人,我并不认为您是废物点心。”

    “那是因为契约的约束力,使得你们对我有天然亲近和服从的滤镜而已,假如有一天你们了解到真实的我,会失望的。”白鸟麻惠深吸一口气,又长叹出去。

    “您多虑了。”

    关于主和近侍的对话止步于此,白鸟麻惠精力耗尽,不一会儿呼吸声就变得规律绵长,成功入睡。

    压切长谷部生怕移动会吵醒好不容易能抽空休息的白鸟麻惠,于是也索性靠在床头合眼养神,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

    等他睁眼时,腹部被贴心地用棉被盖住,而白鸟麻惠已盘腿坐在另一头通过终端给时政汇报情况,精气神好了许多。她单手操作着终端,另一手在用按摩梳梳头,手边的床头柜上放置一听开罐的橙芬达。

    感觉到长谷部醒来,白鸟麻惠眼睛不离终端屏幕,脸上却笑了笑:“多亏了长谷部的陪伴服务,我已经原地复活了。你的腿被我压了很久,又是一直坐着睡的,会不会麻?”

    压切长谷部掀被站出床外,尝试走了两步,光从表情看不出真实感想,“……不麻。”

    白鸟麻惠打趣他:“你知道黑白电视打开后没信号会闪烁的雪花吗?”

    他摇头:“我没看过黑白电视。”

    “也是,你显形连一年也不到。”白鸟麻惠坏心眼的瞎指挥,“那你狠狠跺一下脚就能看见了。”

    压切长谷部并未照做,而是左右腿换着小幅度转了转脚踝,甩了两下,问:“您现在有胃口了吗,有没有想吃的,我去帮您买。”

    白鸟麻惠熄灭终端去穿鞋:“一起去吧,我感觉好多了。可别到时候,你都因为语言不通被拐走十六年了,我还在这里等一顿晚餐。”

    她背上小提琴盒,“走吧。”

    白鸟麻惠和压切长谷部从酒店出来,在距离两条街的一个大排档简单吃了晚饭,定下第二天出来搜寻的路线、计划。回程中途,压切长谷部正提出去买一点水果给白鸟麻惠回到酒店吃时,一回头发现她在路边停下了脚步。

    “长谷部,”白鸟麻惠热切呼喊他,“快来看!”

    她面前是一个卖烧烤的店铺,从店面里支出一个摊子在街边招揽生意,摊上翻烤着各类鱼和扇贝、生蚝,一个老妇人坐在后面打扇子催炭火烧红。

    白鸟麻惠撸高袖子,“你看,这个秋刀鱼比我的手臂还粗!”

    看她兴高采烈的模样,压切长谷部先前些许阴郁的心情也要晴朗些:“主,您想吃吗?”

    “秋刀鱼没什么好吃的,但这么肥的秋刀鱼我还是头一次见,不知道味道一不一样!我们买两条回去尝尝吧?”打定主意要和摊主搭话后,白鸟麻惠却停顿一下,笑容凝滞一瞬,紧接着她牢牢盯住低头忙碌的老人,愈发亲切地用夏语问候,“您是……夏国人吗,还是日-本人?”

    老人茫然地抬头,赫然一副东方人的相貌。

    她够头过来,大声问:“你说什么?”

    “啊,认错了,抱歉。”白鸟麻惠马上切换英语和老人沟通,“我是问这鱼多少钱一条,我们要两条。”

    “鱼还没烤熟,要等一会儿。”老人分别快速瞥了两人一眼,反问,“你们是哪里来旅游的?”

    “日-本。”白鸟麻惠懒得解释太多,左右他们都是从同一个地点同一个部门出发的,也就只报了一处国籍。

    “你不像。”老妇人细细打量一番,瘪嘴笑,“你不是日-本人。”

    白鸟麻惠毫不慌张,她伸手扯了扯长谷部,故作亲昵地挽住他的右臂,拉近了小提琴盒和他的距离,“我不是,但他是啊。喂,人家跟你是老乡,快问候一下。”

    压切长谷部点头:“你好。”

    老人听到他开口,就像打开了话匣子似的,一连串流利的日语仿佛从未生疏过般从口中吐出:说自己是三十多年前嫁来泰国的,和丈夫年轻时就在这条街上开店,现在丈夫死了,只好一个人坚持。说完,她指了指身后黑洞洞没点灯的铺面,说那是丈夫留给她的铺子,也当房子住。她说自己的丈夫去得冤枉,因为被人哄骗当枪使,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被下降头连完整的尸身也没保住……

    白鸟麻惠趁老妇人和压切长谷部聊天时,假装玩手机悄悄开了即时翻译,同时调出千铃院早纪的照片,和面前的老妇对比,又仔细感受审神者凭证有无共鸣——没有,还是一无所获。

    那对方口中的陈年八卦也就和任务没有任何关联,没必要再听下去了。

    “鱼,”白鸟麻惠打断谈话,“烤好了吗?”

    “呀,难得遇见同一个地方来的,聊得太投入了。”老妇人忙而不乱,熟能生巧,她取下两条秋刀鱼分别撒上调味料装在不同的一次性饭盒里,把鱼递在白鸟麻惠手里,叮嘱道:“拿回去记得趁热吃。”

    “多少钱呢?”

    “怎么能收钱呢,不值多少钱,拿去吃吧。”她握着白鸟麻惠的手又紧了紧,一双温暖而饱经沧桑的手,显得那么和蔼亲近。

    “我们可是一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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