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玄头疼的揉了揉眉心,已经在设想如何要同宫中的那位交差。皇帝千叮咛,万嘱咐,摆明了是提醒他不要在今日闹出幺蛾子,可千防万防,仍是躲不过这一劫难。

    他阖了阖眼,只听见卯星干脆的回应声:“太子已被皇城司的人送回宫中,具回应,太子已无大碍。”

    他这才稍稍安了心,“走,去护城墙。”

    月光苍凉,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快速穿梭于街道,逐步靠向夜里唯一的光源处。护城墙下官兵围绕,不少人举着火把在附近徘徊检查。

    坐上回府的马车,闫姝才有一丝真情实感的意识回笼。今夜的变故恍若是个梦,真真假假假亦真。

    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莫要忘记来路艰辛,她更不可以于此刻功亏一篑,而荣玄给予的保护是那么温暖,她没办法不去霸占。

    她说不上来这是什么感受,或许对这位荣世子是有一点情愫参杂,可闫姝清楚明白,她的利用大于情感。

    而选中荣世子的关键,在于此人只是她的最优选。闫姝阖上眼眸,脑海中闪现出一帧一帧荣世子与之相处画面。

    待人真挚有礼是荣世子的教养,能够对弱势者伸出援手,不带多于怜悯施舍之情,足以说明此人本性纯良。

    就算荣世子日后知晓她的谋划,也不会真将她弃如敝履。

    重来一世,她明白看人看的便是人心的最低处。有的人可以将底线一降再降,为了达成目的不惜一切代价,杀人放火在所不惜。

    有的人固守本心,即使自身已入泥潭,却不忘以自身余热照耀温暖四方。

    荣世子,是她心中最温柔之人,面冷心热,大抵指的就是他这般,也是她遇见的第二个心善的贵人。

    乞巧节的这一夜,注定是不安稳,金碧辉煌的大殿内,皇帝唉声叹气地来回踱步,眼神却不住地望向殿外。

    荣玄带人勘察一番护城墙,成功逮着一名尚未逃脱的刺客。他回宫后便前来复命,路上听闻太子殿下虽然已经脱离生死危机,可那剑上喂了毒,他半只手臂动弹不得,近些时日还需将养着。

    荣玄步入殿内,触及到皇帝眸光,当下跪下认罪,“臣愧对陛下信任,竟让贼人伤了太子殿下,虽带回一名刺客,但功不低过,太子受伤事大,要打要罚臣听任调遣。”

    他知晓眼前皇权的拥有者,一贯是喜欢用和颜悦色的仁君面貌迷惑众人,可他在皇城司暗卫营中被调教数年,怎会不知他仁君皮相下的残暴不仁。

    皇帝现在正值壮年,身边却已经有了两位成年皇子,且一人是一方独大背后靠山的贵妃之子,另一方是颇有贤仁敦厚之称的太子殿下,两方势力虽看似太子薄弱,可而今娶了王家女后,他正好与三皇子分庭抗争。

    双方互相牵制,恰好将朝中的局势稳定住,皇帝陛下借此把控朝局,便可知何人能用,而哪些人用不得。

    眼下皇帝看似在焦急太子伤势,何尝不是忧愁太子中伤,无法入朝,不知又有多少人会被三皇子笼络,朝堂上的稳定即将分崩离析,这不是作为一个帝王想要看到的局面。

    届时一家独大,皇帝所遇境况变得格外棘手,而他是皇帝的爪牙,自该为主子分忧解难,荣玄表现得尽职尽责,不敢半分隐瞒。

    “今夜失职,的确该罚,此事你可有了调查动向?”皇帝踱步至他跟前,居高临下的声音从他头顶响起,不怒自威的问话让人心一震。

    荣玄心底清楚这是皇帝惯用的权宜之策,顺从地回应道:“臣已将那名刺客带入暗牢中,相信要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有结果。”

    “即使如此,限你三日内找出幕后主使,如若不然,我瞧这统领一职,你实属难以胜任。”皇帝不疾不徐地讲着,口中是毫不吝啬的苛责与威胁。

    荣玄做出惶恐之色,神色凄凄道:“臣领旨,必不会有失所托。”

    荣玄走出大殿,外面不知何时黯淡下来,他抬头望去,那双寒气重重的眼眸中,映出一片黑色,月亮早已隐去身形,黑云压城之势袭来。

    狂风大作之息,一条银白巨蟒似的闪电,张牙舞爪地从乌云密布的云层中杀出重围。紧接着“轰隆隆”雷声大作,豆大的雨滴随之落下,顷刻时大雨磅薄,天地间骤然响起叮咚雨音。

    送他出大殿的曹公公,惯会察言观色,他从善如流地从小太监手中取来一把伞递给他。

    面前人身姿高挑如松,通身气韵非凡,一见便知此人非池中之物。对待这位暗卫统领,曹公公一向是恭敬有之,不敢有半分拿乔怠慢,“大人幸苦,陛下也是怒上心头,实在是今日本是大喜之日,偏生出了此事。”

    他言语间尽是宽慰,荣玄略微侧目,沉声接下他递来的伞,“公公心细,多谢。”

    雨势越发急切,荣玄撑着伞走入雨中,打发了跟着掌灯的小太监。深夜的皇宫中静默无声,像是一头外表华丽威严的巨兽,内里全是被拆骨入腹的尸骨。

    雨声让这夜宫多了份凄然,荣玄转身没入一条暗道,通往地下隐藏的牢房中,伞上的雨水,滴答滴答的落在地上,随着荣玄的脚步渐渐深入。

    荣玄内心仍旧在反复琢磨着皇帝那一席话。陛下竟生出了要换下他的念头,看来是已经悄悄培育起了其他势力。

    而他,已经快要成为被舍弃的一方。思索至此,荣玄握住伞柄的手兀自收紧,愤恨之火几乎从眼眶而出。

    这么多年他为这个肮脏之地肝胆涂地,费尽心血才走到这个位置。而那人私下已生出这等心思,那他如今这般又是为何。

    荣玄于此之前从未生过不臣之心,即使从小便被扔进暗卫营中受尽折磨,他也不曾有半分怨言。

    父亲曾说,如若他不入皇宫,那便只剩死路一条。

    荣玄是相信的,他亲眼见证了母亲为护侯府而死,只因她是皇后的亲姐姐。而勇毅侯府有从龙之功,他的父亲是赫赫有名的大将军,功高盖主一直是上位者的心病,自母亲死后,他父亲放权,为了保护唯一子嗣,任由侯府落败至今。

    可是,为何皇帝还是不愿放过侯府,不愿放过他!

    荣玄闭了闭眼,心如死寂,只叹人心贪婪。更知晓,只要自己脱离暗卫统领这层身份,那等待自己的只有死亡这一条路。

    他垂下的手用力的握住,忽而,一个轻巧的东西从袖口掉落,荣玄默默盯着那一小片红纸沉默良久,方才想起那是何物。

    就着地牢昏暗摇晃的烛光,荣玄俯身捡起。再次拿到这片红纸,当时激荡的情绪已不复存在,荣玄幽深的眸子里不带一丝情绪波澜,用指尖径直挑开折页。

    长且冷暗的通道内,空旷至极,簌簌风声穿堂而过。荣玄一袭黑衣,定定伫立良久,无一动作,两边袖口衣摆猎猎作响,远处看去,他几乎要与之混为一色。

    半响,黑影动了。

    他左手遮脸,登时,一抹晶莹水迹顺下左掌,与地上留下的雨水融为一体。

    无声的哽咽不会留下声响,颤动的心跳却愈发剧烈。

    而他手中还紧握那张纸,字迹随之被泪浸染,隐约可见一行清秀小楷:“唯盼君岁岁安,世事顺,愿与君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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