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梦还回

    深秋未去,白雪已覆,长安城内,寒风阵阵,刺骨的寒腐蚀肌肤,侵透胸腔,冷至五脏肺腑。

    天空透着灰,山间白雾胜雪,过眼之处,尽数是干枯的树枝,沉甸甸的雪压着,微风吹过,摇摇欲坠。

    天空初晴间,一辆马车从树林穿过,往城外缓缓而行,树上的雪团落在车顶,待马车停下时,车篷上已覆了一层厚厚的白雪。

    小京子穿着厚厚的藏蓝色棉衣,单手撑着跳下了车,拿出一个小扫把,利索的将车顶的积雪清扫干净,朝里头喊了一声。

    帘子微动,一颗头探了出来,梳着双角鬓头上戴花,眉眼有些紧凑,薄唇紧闭,小香左瞧右看,寒意阵阵,皱了皱眉,半晌才下了车。

    没等小香示意,小京子拿出垫脚凳,搁在雪地上,却不敢松手。

    下了一整夜的大雪,脚底踩着雪轻飘飘的,一不小心就滑倒了,里头的主子可金贵着,半分都不能磕着碰着。

    小京子年纪虽小,可干活利索不含糊,做事稳当,一股子机灵劲,倒是比旁的人好使多了。

    小香暗暗赞许,掀开了帘子,寒意顿时肆意席卷马车,里头传来了一道打喷嚏声,小香浅眉皱起,从马车里伸出一只手,骨节分明,晶莹剔透,触碰时却比地上的雪还冰。

    马似乎受了惊吓,后蹄抬了起来,马车微微后倾,金贵的小主子缩了缩脚,抬眼看着满地的白雪,脖子没来由的缩了缩,黛眉微蹙,挣扎半晌,终究还是下了车。

    女子的肤白胜雪,乌眸垂帘,小巧的鼻尖挺立,薄唇上抹了淡淡的胭脂色,妙龄十五左右,举手投足皆是大家闺秀的风范,浅绿色的襦裙刚好合身,外面套着一件浅粉色外衣,加衬的鞋子柔软轻巧,上头还专门命人缝了白色的兔毛,蓬蓬的样子可爱十足。

    紧跟着出来的是阿秀,和小香一样,从小就在定安大将军府做事,跟在陶宁郡主身边多年,虽不如小香伶俐懂事,却也没闹出大错,知道小郡主怕冷,阿秀赶紧从马车里拿出一件浅粉色的狐皮披风,不由分说地套在小郡主身上。

    出门时夫人千叮嘱万嘱咐,这天寒地冻的季节,可不能由着小主子胡来。

    意外的,陶宁没有反对,只皱了皱眉,终究没说什么。

    阿秀和小香互相看了一眼,又将目光转回陶宁身上,换做平日,小主子定然要闹上几番,或者干脆将狐皮披风扔在地上,趾高气昂地一走了之。

    可今日......

    也就是这几日之间,小主子的行为有些反常,倒是令人有些捉摸不透,小香思绪半晌无果,遂不再多想,这天寒地冻的,怕是脑袋禁不住寒风,待回府叫人请个太夫看看。

    白色的狐皮斗篷披在身上,将陶宁裹得严实,手上紧抱着绣着白色红梅的兔毛手笼,一身的高贵气息让人不由多看了两眼,便再也让人离不开眼。

    层层白雪覆盖了一切,过眼之处尽是白色,寒意早已侵蚀一切,山间白雾环绕,不远处隐约见着屋顶,雪白之下是暗淡的金色,灵伍寺便是建在了长安郊外的山脚下。

    近十年来,灵伍寺来往香客络绎不绝,都说灵伍寺求来的符是开过光的,许下的愿菩萨也会实现,若不是这场忽至的大雪,庙门前不会这般冷清。

    陶宁扫了一眼,眼底覆了一层薄薄的凉意,任凭寒风吹蚀,屹立在庄严的庙门前,心中毫无一丝波动。

    她的眼神半迷离,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一时之间竟难以分清,如今再回到这里,恍若隔世。

    分明一切已经结束了不是么?可为何又回到十五岁的年纪......

    仿若一场梦,可梦境中发生的一切真真实实,让她难以忘怀,如卡在喉咙里的鱼刺,咽不下吐不出来。

    梦中父亲被冠上谋反的罪名,被当今皇上下令以最残酷的刑罚处死,母亲穿着一身的红色,从城门上跳了下来,而她也未能免于难,亲眼见到父母惨死的她,一支利箭冲破虚空,一箭穿心,她的瞳孔放大似乎看到了皇上下马而来,笑意晏晏。

    谁能说清这些都是她的梦,还是现在的她正处于梦境中,紧皱的黛眉舒展开来,既来之则安之,若真是上天再给的一次机会,那她必定要紧紧抓牢。

    “郡主,外头风大,先进去吧。”小香出言打断了陶宁的沉思。

    看着陶宁,小香越来越担心,这些日子郡主时常魂不守舍,奇怪的是,就在昨日,恨不得要把自己缝在棉被里的小郡主竟然提出要来灵伍寺上香,吓到了小香一干人等。

    正在裁剪枯枝的陶夫人手一抖,剪掉了精心栽培的花苞。

    “这是被冻傻了?都开始说胡话了。”

    小香欲言又止,“夫人......”

    陶宁的母亲向来雷厉风行,剪刀轻轻一放,不容置疑道:“招呼管家,进宫找个太医来给郡主瞧病。”

    临走时小香心疼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兰花,那是夫人养了三个月的梅花,约莫还有几日就开花了。

    陶宁的父亲——定安大将军陶垣,缓缓地拿起茶杯,心中波澜不惊,声音本就有些沉,粗眉一挑,看不出喜怒。

    陶垣将茶杯重重地往桌上一放,“她就是要天上的月亮,也得给她摘下来。”

    小香欲言又止,“夫人那边不太赞许......”

    陶垣清了清嗓子,抢先道:“无碍,待会我去说说。小郡主怕冷,路上多带些衣物,务必要照顾好郡主。对了,这几日小郡主脑子不好,时常发愣,到了灵伍寺多给些香火钱,私下跟主持说说,让他多给小郡主念念经,说不准小脑袋瓜子就好了。”

    说完陶垣皱眉,心中掂量着该如何跟夫人开口。

    听了两边的回话,小香心里有了大概,当下同阿秀一起收拾行李,又吩咐小京子拉来一辆合适的马车,众人拥护着小郡主上了马车,沉重而缓慢地往城外去。

    由于天气的关系,路上并没有旁人,好在一路上并没出问题,小香吊着的心沉了下来,她年纪不大,想得却多,阿秀天性单纯,一切都得靠小香来打点。

    灵伍寺香火少,便显得有些冷清,小京子侯在马车旁,小香和阿秀跟在陶宁两侧,小心翼翼,寸步不离。

    大殿里只有一个童子,穿着单薄的深灰色袍子,双手合十,侯在高大的佛像旁。

    见到有香客来,便点了点头。

    陶宁上了香,望着高大的金色佛像,心中五味陈杂。

    如若这一切是真的,还请佛祖保佑她能扭转乾坤,挽回一切。

    蒲团上跪着小小的身影,一动不动,似乎与这严肃的一切融为一体。

    见小郡主诚心祈祷,小香悄悄地走到了一旁,在功德箱里塞下事先准备好的香火钱,又将佛童唤到一旁,嘱咐了些话,这才回到大殿里。

    从阿秀的手里接过狐皮披风,披在陶宁的身上,轻声道:“天色不早了,该回去了。”

    陶宁睁开眼,任由小香将她扶起来,提裙走出大殿。

    迎面来了一道身影,穿着单薄,身形高大,那人撩起长衫,走进大殿,和陶宁插肩而过。

    小香对他点了点头,那人微微点头回应,待目光落到陶宁身上时,神色变得复杂,双眸中带着凉意,与漠不关心的姿态。

    陶宁突然立定,回过身扫了一眼,记忆似乎有些冲突,前世的记忆凌乱,偏头想了半晌,这才理清了些许头绪。

    朝堂之上,一身的桀骜不羁,仿佛生来就是个与众不同的人物,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名声狼藉,背负骂名于世,便是一代奸佞——辛邙。

    陶宁的眼中变幻着,惊讶错愕与不可置信,再回身看着那道单薄的身影时,陶宁整个人都有些凌乱了。

    身后这人,不卑不亢,对人礼待有加,一副儒雅的模样,谁能想到日后的他竟会是权倾朝野的大奸臣,让陶宁更凌乱的是,这位日后掌权摄政的大奸臣,现在竟然是她陶宁郡主的教书先生,藏得够深。

    陶宁压了压眸子,收敛心中的惊涛波浪,日后的大奸臣,她可得罪不起。

    刚收起思绪,陶宁脚底一滑,差点往前栽跟头,好在小香反应及时,这才没有摔着。

    小香蹲了下来,前后左右检查了一遍,确定没受伤,这才沉下心来。

    若是主子出事,她们也不会好过。

    饶是活过了一回,陶宁也接受不了这样的刺激,方才松下的一口气又吊了上来,脑中记忆终于清晰,十五岁的她貌似做了一件了不得的事。

    陶宁砸咂舌,难怪方才辛邙用那样的眼神看她,敢情是前几日的气还没消,也无怪辛邙会生气。

    说起来也是陶宁的错,作为蛮横的小郡主,极其厌烦上课,而辛邙又是个温润有加,进退自如的主,任凭小郡主怎么闹都有办法让她安静下来。

    可这一次蛮横小郡主爆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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