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先生醉

    天地寂静,只有几片雪花落在肩头,一瞬间融化,消失不见。

    周围寂静万分,只有北风呼呼的声音,本来是一年最冷的时节,可却令人面色转红,迅速增温。

    这是怎么一回事?小香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周庆,半晌没有说话,眼眸暗了暗,张开口却说不出话来。

    提着篮子的手已经有些发凉,寒风钻进衣领,下意识地裹紧衣服,再一抬眼,周庆已经背过身去。

    前方传来周庆的声音,“在下只是说笑罢了,姑娘无需担忧,又下雪了,回去吧。”他的背影有些单薄与孤独,似乎要融进这茫茫大雪中。

    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小香只好提了篮子跟上去,也不敢太凑近,毕竟对方身份比她高贵,哪有并肩而行的道理。

    见周大人没有说话,小香自然也不敢吭声,只得低着头跟上,脑子里却在想别的事情,丝毫没注意前方,直到撞上一个直挺挺的背,这才猛地一惊,迅速地后退几步,头埋得更深了。

    “奴婢没有注意到大人,还请大人恕罪。”虽埋着头有些害怕,声音却很镇定。

    “无碍,与我一同走吧。”

    小香猛地抬头,却恰好触及对方深不见底的眼睛,好在她也是在郡主身边多年的,对付这样的场面和这般捉摸不定的人,也是有自己的手段。

    她又退后了几步,做出一副惶恐的样子,“奴婢身份低微,岂能和大人并肩而行。”

    周庆眉头皱了皱,继续道:“在军中多年,那些规矩我只当没看见,更何况你一个女子若是独自走在后头,恐会有危险。”

    小香行礼致谢,从容推说道:“大人先行便是,小香定能跟上,瞧这庄园里都落了围栏,姚公子又是个谨慎的人,此地很安全,不会有危险的。”

    “凡事都有个万一,我虽受命守护郡主的安危,可若是小香姑娘出了什么事,也不好向郡主交代。”

    实在是拗不过对方,小香在心里吐了口气,“那便依大人所言。”

    闻言,面无表情的周庆勾了勾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他负手而立,与小香并肩而行,头微微仰起,颇有一丝得意。

    ——宴会上,丝竹声声声入耳,有人欢喜有人愁。

    宴厅不大,人也不多,零零散散地坐在其间,姚老板不愧是个生意人,看起来极为文儒的人,喝酒倒是没落下风,说是从西域运来的美酒,男女老少都可饮,也不会伤身,大家都浅尝了一口,入口香散,美味无比。

    金又夏倒是喜欢极了,一下子饮了大半壶,两颊顿时浮上一层红润,神情开始迷离,好似已经微醉,此刻正拉着姚老板喋喋不休地说话。

    看对面文绉绉地先生,陶宁不由纠结了起来,丝毫没想到她会以这样的场面和先生见面,心下一乱,便不由得灌了几杯酒下肚,暖了几分。

    陶宁可不似金又夏,酒量差的不行。

    她小时候淘气十足,无意中喝了父亲的酒,她父亲上战场多年,就喜欢喝胡人的烈酒,一口酒下肚,就像一股暖流自肠子流到肚子,两口酒下肚,身子顿时暖和万分。

    陶宁生来体寒,又时常想出去玩,于是每当要跑出去的时候便偷喝一口父亲的酒,喝得脸色红润再出去,玩个痛快。

    久而久之,养了一身好酒量。

    正想拿起酒杯时,一双手夺了过去,猛地抬眼,却看到先生微怒的眸子。

    “酒不该这么饮,小饮怡情,大饮则伤身。”

    陶宁面色一黑,顿时不悦,这么古板文绉的辛邙到底是怎么成为人人避而远之的大奸佞的?按理说官员私底下饮酒是常事,辛邙可真是一股清流啊。

    如此,陶宁突然来了兴致,单手撑着桌子托腮笑道:“那依先生之见,这小饮怡情该是怎样?学生愚钝,倒不如先生教一教,也让学生明白个究竟。”

    辛邙皱眉,看着手中的酒杯,沉吟半晌道:“我不饮酒。”

    陶宁故作疑惑道:“那学生就不懂了,先生方才所言小饮怡情,可今日气氛正好,先生却滴酒不沾,何来的怡情?”

    陶宁别的本事没有,戏弄这些一本正经的人还是有一套的,也不只是方才饮了酒的缘故,她突然胆子大了起来,似乎已将先生是未来大奸臣抛之脑后。

    见辛邙久久未有动作,陶宁突然站了起来,凑近怪笑道:“先生这般拘束,那这杯酒学生敬先生,还望将来先生莫要忘记这份师徒之情。”

    一把夺过酒杯,还未来得及饮,又被抢了回去,辛邙仰头,一饮而尽。

    陶宁被突然的动作有些发懵,愣愣地看着辛邙,正想张口说话,却听见重物落地的声音——辛邙趴在了桌子上,面色发红,一动不动。

    陶宁:......

    宴会上极其热闹,左右都在聊天,无人顾及这边,陶宁叹了一口气,唤来两个身形高大的下人,把辛邙给搬了回去。

    辛邙住的院子有些偏僻,姚老板也并非是那等趋炎附势之人,看来应该是辛邙不喜热闹,特意吩咐的。

    夜色明亮,周围的枯树被风吹着,影子一晃一晃的,走在其间,有些渗人。

    跟在身边的是仙儿,越是往前走,她的眉头就皱了几分,终于忍不住担忧道:“郡主,天黑路暗,不若唤几个下人来,收拾照顾一下,郡主身子骨差,在外头呆久了恐生病。”

    “无碍,你去厨房端一碗醒酒汤来,先生不常饮酒,想来身子应该不好受。”陶宁吩咐了一声,径自跟了上去。

    看着陶宁有些紧促的步伐,仙儿拧了眉头,转身离去。

    房间里很暗,只有月光透过窗的光依稀可以看清房间的格局,二人将辛邙放在床上躺好,便离开了。陶宁点了蜡烛,这才看清周围的摆设。

    对门放着一张床,靠窗的位置放了张桌子,房间里还有些瓷器的摆设,倒是不显单调。

    靠近床边,能看到辛邙好似睡着了的样子,脸上静如止水,心思恐怕也深不见底。

    陶宁有些不明白,倘若现在的辛邙是伪装的,那他为何不显露锋芒,这般隐忍下去恐也无出头之日,难不成是在等候什么时机?

    无论如何,既然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趁现在可得把握好,眼前这人便是一个机会,前世陶家不也掌握重权,却落得被陷害的下场,归根其原因是出事无人帮助罢了,有甚者还落井下石,犹如周庆,亦犹如武侯府。

    门外有风吹着树叶的声音,只听见窗户打开的声音,寻声望去,一阵凉风在屋中回旋,冷得让人牙齿颤抖。

    陶宁提了衣裙,往窗边走去,伸手关窗。

    一道轻微的笑声传来,伴随着呼呼作响的风声,虽然微弱,可陶宁绝对没有听错,下意识地往窗外那棵树看去,只有树叶摇晃的影子,许是太黑,她什么都没看清,心下不由得慌了起来。

    安顿好先生后,陶宁不放心地走了出去,绕过屋子,往侧边窗户外走去。四周仿佛进入了睡眠,陶宁的红色棉底绣花鞋踩在雪地上的声音吱吱作响,她已经很小心了,不免还是发出了声音。

    一根树枝被拦腰踩断,她下意识地挺直了背,一动不动,背着的手上拿着随手从书桌上顺来的砚台,虽说这些年养了一身温婉的性子,但好歹也是京城里混过的,陶宁郡主可没有怕过谁。

    四周寂静万分,仔细观察一番,感觉到并没有任何动静,陶宁这才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恰好今日她穿了一暗蓝色袍子,黑色腰带,那身粉色狐毛披风被留在了辛邙屋子里,隐于黑暗中,倒也没那么显眼。

    越是靠近那棵树,她的心跳得越急促,方才那一声定不会听错,窗外一定有人!而且......陶宁甩了甩心中念头,不可能是那恶鬼!

    树的背后似乎有些动静,她两双眼睛紧紧地盯着那棵树,一点也不敢松懈,手里的砚台握得越来越紧,她故意放慢了脚步,一点点地朝那边靠近。

    心仿佛跳到了嗓子眼上,呼吸越来越急促,还差几步。

    她微微蹲着,呈攻击状,就怕对方来个突然。

    忽然,一道雪白的身影碰了出来,陶宁吓了一大跳,待看清是只兔子时,忍不住松了一口大气,方才真的快吓死了。

    那只兔子全身雪白,蹲在雪地上,仿佛融为一体,只剩下两只黑溜溜的眼睛,直瞪着陶宁,她也朝兔子看,大眼瞪小眼。

    见那兔子半晌没动作,陶宁凑了上前,蹲下来将兔子抱起来,这才发现兔子的身下,白雪之上染红了一片。

    怎么回事!?

    一瞬间,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恐惧蔓延全身,手中的兔子突然挣扎,陶宁猝不及防,身子没有稳住,一下子坐在了雪地上,两只手撑在地上,深深地插进雪中,却无一丝知觉,此刻她的心比寒雪也冷上几分。

    是那恶鬼!一定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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