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张屠夫那边出来时,倾珏就有些气恼。羊下水都卖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一点点羊肚。“大莲的死婆婆,害的我没买到下水,你最好对你媳妇好一些,不然小心老娘锤你。”

    倾珏一边往回走,一边又悄声开始骂大莲的婆婆。若是林音在或许又要说她了,暗地里讲人坏话有失君子风度,且礼仪规矩自小学过,怎可以满口污言秽语。可林音不知道是医馆众人除了他自己,人人都不是好惹的。与蛮不讲理,脑满肠肥的人讲道理无异于对牛弹琴。

    医馆有名,虽处郊外庄上,但只要提起杏林医馆,都城之类可谓无人不晓。且林音曾在太医院任职的名声,就连达官贵人身份不够格请宫中太医的首先想到的便是杏林医馆。可因名气带来的便是他人的妒嫉,林音虽名声在外,也与名门,官员有所来往。但其不争不抢,亦让人觉得可欺。况且,市井流氓,居无定所,闹一阵就跑,连官府也懒得管。前些年医馆不止一次遇上胡搅蛮缠之人,后来是月落与小锦拿着扫帚门闩追着打,倾珏拿着柴刀学着泼妇跑出去骂了祖宗十八代,谁敢来拉就亮柴刀也不管会不会砍伤人,就算路过的谁家的大黄狗也要挨她几句骂。倩娘追着出去,将刷锅水抛洒出去,嘲笑的,找事的谁也不能幸免。林音那日恰好出去看诊了,回来后知晓几人的做法气的直挑眉,想训斥几句,但几人何错之有?只得道“以后遇上这事你们大可将医馆关上门,待师父回来再说。”

    倩娘却道“待师父回来,师父会去找那些人算账吗?”“倩娘,不可对师父无礼。”

    月落训道,倾珏却上前将倩娘护在身后,“我们就是不想别人欺负您,欺负医馆,我们何错之有?”说话间带着哭腔,林音望着倾珏,面上倔强,眼泪直在眼眶中打转却不肯流下了。叹气道“你们以后要保护好自己,若是打不过便等师父回来,师父虽软弱,但也不是可欺的。”说罢,几人便知事情过去了。

    之后医馆也还有过几次,甚至有人趁林音不在将病人抬到医馆想要陷害医馆。还好月落机智,戳破几人,那次倾珏端着刚烧开的水冲着闹事的几人泼去,那时可是夏日,衣服穿的少,有些男子甚至打赤膊。刚烧开的水若是泼到人非得烫下一层皮。几人幸好闪得快,就连躺着装病的都立时爬起。倾珏那时笑道“我这几日医术见长呀,这病的快死的都救回来了。”折腾几次之后,谁也不敢招惹杏林医馆的人。

    “倾珏”寒风萧瑟,倾珏从回忆中回神,听到有人唤她,寻声望去,不远处走来一人,头带方巾,穿着元宝色直裰。年纪二十多岁的男子。随着来人的走近,他的五官也渐渐清晰。他的眼睛很大,眉毛很浓。不是剑眉星目,但风姿俊美,气宇轩昂。这般妙人大多数瞧见了都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只是倾珏却不是这大多数人之一。为何?因为她与这妙人有旧,且不是好的缘分。故,倾珏看也不看他,全当没瞧见。

    “倾珏”见倾珏不理,来人以为她没听见又唤了一声,倾珏心里骂了句只得停下,想装瞎没瞧见的念头也只得先放下了。

    心中将这人的祖宗问候了一边,面上仍旧不变,转身行礼道“萧大人”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她只是个普通大夫,来人可是锦衣卫千户萧随远。官大一级尚且压死人,更何况她是白身。

    萧随远走近后望了望倾珏,神色微楞,但很快便恢复了,可倾珏没有错过那一闪而过的“嫌弃”。除了外出问诊倾珏着直裰,平日里倾珏多身着短褐。今日也不例外,月白棉布袄子,灰色棉裤。长发仅用一直木簪束好。这样也保暖方便干活,只是,人靠衣衫马靠鞍,不说倾珏,就是西施杨贵妃来了这副打扮只怕天仙似的的容貌也要衬地暗淡下来。看看自己这幅“不修边幅”再看萧随远这衣冠楚楚的样子,倾珏暗自决定,过几日再有外出问诊,一定要去成衣店铺买几身好衣服穿。买不到就做。她可以比任何人过的差,唯独萧家和何家以及与这两家有亲的人不行。

    倾珏问候后便不语,萧随远等了会儿,二人间就如这数九天一般,关系是真的冷。若不是二人都知晓原本有婚约,见着的人或许以为二人有仇。见倾珏依旧不开口随远瞧见倾珏挎着菜篮伸手道“我来。”

    呵,您眼神真好。风口里占了这么久您才说要帮我,不是你我早洗完菜了,要不要配点决明子您回去泡茶喝。心里想着,倾珏嘴上可不敢说出来。“好”有便宜不占是傻子,倾珏说着便将手中的菜篮子递了过去。

    寒冬至,河面都结了厚厚的冰,非得使工具凿开了才能淘米洗菜。萧随远有洁癖,望着臭烘烘的羊下水,不禁皱了皱眉头。手伸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倾珏瞧见了作没看见,只自顾自地凿冰,冰有些厚,倾珏凿几下就得停下揉了揉有些痛的手腕,哈几口暖气接着凿,凿冰不可着急,若是一不小心凿多了人站的地方也会裂开,掉进河水后若是找不到出□□活溺毙的都有,就算及时拉上岸,人收了这么大的寒凉,只怕会冻坏了。河水前些时候就冻上了,猛地凿开了冰面,水底缺氧的鱼儿争先恐后地往上涌,倾珏见状笑了,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倾珏连忙将羊肚伸入水中,饿昏头的鱼争相着去抢,就如这世间一般,你不去争,就会饿肚子,就会被抛下。

    轻松调上几尾鱼,看样子是鲫鱼。不算大,但熬汤不错,倾珏顺手捡起一旁的石头,手气石落,几下砸昏了鱼,刚钓上来的鱼其实应该养几日,待它将腹内污秽排干净了再烹调肉质更鲜美,但今日太晚了,菜也只买了一些不够吃也就不讲究了。萧随远见状不由挑了下眉。只见眼前人熟练地刮鱼鳞,洗鱼。沾血的鱼鳞贴在倾珏手上,刚洗完羊肚的手上还沾着萧随远由最初的嫌弃变成恶心了,“你一闺阁千金,怎得如此残忍?”

    冬日的寒风针似的穿透衣服往人骨缝里钻,倾珏抬头看了他一眼,萧随远也望着她,面上的嫌弃一目了然,见倾珏也不答话,以为她听进去了,又道“以后别做这些了。你回去吧,好好认个错。”萧随远接下来所说倾珏已忍无可忍,可一想到身份的悬殊只得强压下去,怒气发泄在手上,手边菜刀一滑,鱼肚便划开,倾珏掏出鱼下水从河洞口丢入,血腥味自水中散开,引地鱼儿争相抢食。萧随远见此,便道“倾珏,我刚刚与你说的话你听到没有?”

    “......”

    “你怎么不理人?”

    想作没听见但苍蝇在耳边叫也叫人不舒服。“砰”倾珏将手中握着的准备砸另一条鱼的石头狠狠扔下“萧大人,您觉得残忍,可您日常吃的肉食都是这般宰杀。还有,今日是你来找我,不是我求着你来的。你来是做客我好好招待,若是来说教的,我自有夫子教,你又不是我夫子说教我好像不太合适。”话音未落,倾珏有些后悔了,她怎么忘了,萧随远的身份,他想处置她虽不如碾死一只蚂蚁,但让她不好过却绰绰有余。

    二人沉默良久,四周无人,唯北风呼啸,似他二人周围的气氛。萧随远面色不愉,“你我二人虽已没有婚约,但我仍旧视你为友。自然希望你好。”

    听萧随远这般说,倾珏心中恐惧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恼怒不由打断萧随远的话“大人,我身份低微,不敢与大人为友,天色不早了,我今日所准备的饭菜不多,就不留您吃饭了。”

    “你”一而再再而三被倾珏反驳,萧随远也怒了,这女人怎的如此不识好歹?倾珏看着他脸色,心中恐惧更甚,四下无人,萧随远就是将她打一顿也不会有人知晓。心中恐慌面上却不显露分毫,倾珏低下头,接着收拾着今晚的菜。

    萧随远见状拂袖而去,倾珏余光瞧见后才稍稍心安。

    倾珏没有抬头,自然瞧不见萧随远转身离去后又回头望他,她只是自顾自地收拾着鱼,不知是发泄心中怒气还是故意气萧随远,一下比一下砸的狠,冻僵了的手随着撞击生疼,可她却浑然不觉,耳边突然响起有人与她说的一句话“你如今身份低下,与随远并不相配。为了随远的前途,你该知道如何做。”今日她这般说是承认自己不如萧随远了吗?

    倾珏妒火中烧,凭什么,凭什么他能高官厚禄我却只能低他一等?谁都可以在她之上,唯独萧家何家不行。冰冷刺骨的河水,想到这,倾珏自虐一般将手伸入水中搓洗着羊肚,和鱼。冻得手通红也不管。自己弱小,所以人人可欺,自己想做人上之人却又想不出办法,她不想去想,可这些却如读背的医书上的内容一般不断地钻入她的脑子,她只能靠这般发泄着自己的无能为力。

    鲫鱼,味甘,性平;归脾胃,大肠经。可健脾利湿。将鲫鱼先煎一下,加入葱姜料酒去腥,待鱼肉煎出香味后再加入热水炖煮。汤沸后加入豆腐,再小火炖煮些许便可。爆炒羊肚,将将葱姜煸炒后放入羊肚,大火快炒,小火勾芡后盛出。

    林音等人回到医馆时饭菜已经摆上桌了,鲫鱼豆腐汤,爆炒羊肚,红烧萝卜并一大碗白米饭。

    “老远便闻到香味了。”月落还未进屋便笑道,“倾珏手艺一看便知好。”

    众人刚进屋内带进一股寒气,屋内已经将炭火升起来了。倾珏生炉子前还将几个番薯放在炉上烤,这会儿正散发着淡淡的甜香。

    “师父,阿姊,饭好了。”倾珏心情早已恢复,见众人回来便愉悦着将碗筷摆好,将汤也端出来。奶白色的鱼汤诱惑着众人饥饿的五脏。

    医馆没有太大的规矩,众人围坐在桌旁准备开饭,正要举筷。屋外突然有人叩门。

    “谁呀?”月落开口问道。

    “医馆大夫在吗?我家主子请您上门问诊。”闻言,月落起身去开门。

    林音眼中一闪,说“先等会儿你们师兄。”众人答应着放下筷子。

    不一会儿,月落便进来了,“师父,是甄家来人说去上门诊病。”

    齐国公府甄家,第一代齐国公曾跟随太祖皇帝打天下,建功立业,被封齐国公。如今已袭三代。这第三代齐国公是甄叶,任兵部尚书。其侄女甄家二娘子原为宫中女史,现如今是当今圣上的甄美人。据说十分得宠。

    再回到杏林医馆这,小锦听到来人心中疑惑“这甄家自然要请太医。怎的来我们这边。”

    “还能如何,还不是因为师父。”倾珏打趣道。

    “别嬉皮笑脸的。”林音打断道,“这些世家大族内里水很深。若是书香门第倒还好,可现在。”林音还想说,但想到外面还有甄家仆役,便转移话题。“月落,你和倾珏谁去。”

    闻言,倾珏不禁张大了嘴。她去年才开始诊病开药。外出问诊最好的地方也不过是正七品县令的住所,为县令母亲看眼疾。这国公府以她现如今的身份她有些打怵。其实林音去最佳,但林音因旧日的事不太愿与达官贵人相交。故,这几年虽不少人上门请林音问诊,林音能推则推,推辞不过也不愿有过多关系。

    “师父,这齐国公府可是。”倾珏为难道,林音打断道“是去国公府又不是让你去杀人,你怕什么。”

    倾珏望了望月落,月落也望着她,巧了,月落也不愿与达官贵人扯上关系。

    天已黑,外头人还等着。这甄家他们也不能得罪。

    “阿姊,我和你一同去。”小锦放下碗筷道。

    带上小锦或是倩娘都不合适,平日里还行,只是这甄家,外面看起来是繁华似锦,可岂不闻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齐国公府早就不是以往了。

    “无事,我去一趟。”倾珏起身又道“师父,你们先吃,给我留点饭。”

    外头催的急,倾珏回屋换上直裰拿上医箱便要走。

    “阿仲”外头有人在,林音又换回了称呼,将桌上的花生酥放在倾珏手上又拿了一吊钱“带着,别饿着,回来路上如果饿了就买些吃的。”

    “哎”倾珏笑着答应,每次外出问诊,师父总是担心他们赶不上饭点吃不饱。

    还当他们是孩子,有人疼,有人关心。每到这时,倾珏心中的戾气会暂时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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